提问的人是真理学院的埃加斯教授。
在他声音响起的刹那,会场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真理学院的席位上。
如果是在昨天以前,这些目光中蕴含的情绪绝大多数是尊重,崇拜亦或是亢奋……
但在这次会议里,特别是在近百名深度患者被判死刑后,很多人的眼神已经不自觉地染上了一抹怀疑。
不过这种种情绪变化的目光,并不会影响到学院派的泰斗级人物,毕竟他的医学生涯也不是时刻保持在巅峰,质疑就像逐渐进步的医术一样始终伴随在他的左右。
现在的他依旧像往常一样沉着而又平静,问出的问题也同样简短有力。
“苏洺医生您的治疗方法适用于普通医生吗?”
埃加斯教授提问的声音虽然和缓,但却在众人的心头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苏洺是诡异超凡者,这是所有参加会议的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那作为污染病医生他的治疗方法,到底能不能在普通人里推广,这确实是参加会议的医生们都关心的话题。
他们虽然有做好一片绿叶的觉悟,但心底却依旧想收到痊愈患者送来的鲜花。
在埃加斯教授说完的同时,苏洺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涌动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压力。
“埃加斯教授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也有个问题想问您。”面对众人情绪各异的视线,苏洺却是抛出了一个奇怪的反问。
“您觉得污染病该怎么治疗?”
这个提问并没有像埃加斯一样直接转移了医生们的矛头,反而是让他们看向苏洺的眼神变得怪异了起来。
本来苏洺就是会场里唯一能治好妄语症的人,他现在提出这个问题反倒是有点你行你上的嘲讽意义。
同样把这个问题理解为嘲笑的埃加斯,平静的脸上隐隐漏出些许不悦,但医学泰斗的素养还是让他平和地答道。
“污染病虽然难治,但它也像其他疾病一样,是人体的某个部位在各种因素影响下发生了病变。”
“只要我们能找到病因,再将它妥善解决掉……所有医生都能治好污染病。”
埃加斯的回答除了坚持自己的理念以外,也像是对普通医生的激励,连绵不绝的掌声再度在会议室里响起。
经过这三言两语的交锋之后,会场里的大多数人对于真理学院的恶感都隐隐降低了不少。
“您说的很有道理,那我们找到患者身上的病因以后呢?”然而在听完埃加斯的回答后,苏洺的追问在众人眼里却依旧拙劣。
这个小医生还是太年轻了。
看着苏洺面无表情的脸庞,埃加斯心里不禁有些感慨,他放弃了自己最大的优势,转而专攻学院派最擅长的理论领域。
根据他多年与草根派斗争的经验,只要自己再多加引导话题,对方的理论肯定就会不攻之破。
到时候治疗污染病依旧还会是学院派医生的专利。
“可以切除掉他病变的部位,或者是用其他保守手段进行治疗。”
听完这个做法的苏洺不由地陷入了沉默。
他此刻似乎又看到了罗兰众人残缺的肢体,以及他们脸上无穷无尽的痛苦……
看着苏洺脸上落寞的神色,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埃加斯,也开始将这场辩论引导为为医学派的洗白表演。
“在这里我代表莫尼兹向各位医生同僚,以及遭受苦难的患者致以诚挚的歉意。”
“由于脑叶白质切除手术的不成熟,导致了这沉重惨痛的后果是我不愿见到的。”
“我会拿出最高的诚意对诸位患者的家属进行赔偿,也会督促莫尼兹对妄语症的治疗方法进行完善与改造。”
“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普通医生也可以攻破污染病治疗的难关!”
埃加斯老辣的煽动演说很有效果,奋力故障的众人似乎已经完全遗忘了脑叶白质切除手术招致的恶果。
直到那个沉默了许久的医生又一次开口。
“那如果患者在被治好后又感染了呢?”
这个问题在埃加斯听来无异于垂死挣扎,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的他,开始陈述自己擅长的理论医学。
“患者既然治好了又怎么会再次感染呢?”
“污染病说到底也只是一种病因未知的传染病,只要治好了患者体内就会产生抗体,那他以后自然就不会继续感染污染病。”
听完这个结论的苏洺,眼底不禁泛起了一抹失望,埃加斯跟治疗海葵时的他一样,只是在用记忆里的治疗经验来对付污染病。
但这种源于超凡力量的特殊病症,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推测,否则只会招致毁灭的祸端……
“埃加斯教授从你的结论来看,你并没有真正治好过污染病。”
这个突然的结论让埃加斯心中的不悦更胜了一筹,以至于他解释的话语里也颇带怒气。
“苏洺医生妄语症并不等于污染病,附属医院有不少治疗污染病的病例,我们的经验比你更加充足!”
“附属医院的病例我有了解过,那些污染病往往只是孤例,也不具备传播的特性。”
“而你的办法跟我以前一样……就是把患者身上病变部位切掉。”
“但这是错的!”回忆起以往种种惨剧,看着铁笼里昏睡的患者,苏洺的声音不禁有些微微颤抖。
“切掉妄语症患者的脑前额叶外皮的连接组织他好了吗!”
“现在他病变的部位蔓延到了皮肤是不是要给他剥皮!”
“有的患者双手演变成了树枝是不是要进行截肢!”
“再有一个患者浑身肌肉分割成了叶片状,是不是要凌迟他的身体!”
苏洺一连串的提问,打得埃加斯的身躯不禁开始轻轻摇摆起来,脸色渐渐惨白的他甚至不敢直视铁笼里的患者。
“那……那只是我们没找对病因,只要能精准地切除掉病变的部位,患者一定会没事的。”
面对埃加斯最后的辩解,缓缓站起身来的苏洺,在众人的注视下将童林之前看过的笔记递到了他手里
“这是我之前治疗海葵病的经验,它会告诉你这种只针对患者的治疗方法,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是怎么样。”
苏洺的笔记似乎很沉重。
重到老教授不得不用双手捧着它。
沉寂的会场里,只有埃加斯翻动笔记的声音,以及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在响起……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字体几乎是刻进纸张里的反思后。
老医生紧握了几十年手术刀没有抖过的手……居然轻轻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