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航标

曾经苏洺没有机会考虑这个问题，因为他身上诡异的C级污染时刻都在恶化，短暂的生命并没有留给他思索未来的时间。

现在虽然由C级污染带来的威胁依旧不可小觑，但缓和的时间与明确的方向，却能让他稍加考虑一下这个深刻的问题。

当污染不再能威胁生命时他想要做什么？

苏洺首先想到的是医生的职责，如果可以的话能在这个病态的世界里，拯救一些迷途的生命确实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不过苏洺却并没能把这个理由说出口。

在见识了汉谟拉那足以让，污染重塑出人格与记忆的强大执念后, 苏洺忽然发现自己的理由似乎并不足以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就在苏洺陷入沉默的时候，他面前深邃的黑暗里忽然亮起了一盏小灯。

在温暖的灯光照耀下，苏洺首先看到了一张方形的小桌，以及桌子后留着一头银白长发，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

“苏洺医生请坐。”随着老人手掌微微一挥，在苏洺前方的黑暗里顿时出现了一把椅子。

待到苏洺坐下之后，拉开另一张椅子坐下的老人，紧接着做起了自我介绍。

“你可以叫我阿蒙森，现在我是真理屏障的管理者，负责给所有外出的小家伙们做一些启航前的准备。”

阿蒙森这个名字苏洺自然听过，作为军事贤者的他统辖着真理城里唯一能与灰雾海接触的戍边军。

不过细细打量了一会眼前的老人后，苏洺眼底却隐隐涌上一抹怪异的神色。

熟稔精神力量的苏洺能看出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眼前的阿蒙森所处的状态好像跟汉谟拉差不多……

就在苏洺观察着阿蒙森的同时，坐到桌子另一端的老人浅笑着开口解释道：

“之前的两个问题，是调查兵团的新兵们，首次进入灰雾海时必须经历的考验，提出问题的目的是帮助他们，在茫茫雾海中找到自己的航标。”

航标……听到这个词的苏洺神色不禁微微一动，他在找回曾经的自己的影眼口中听过这个词。

苏洺之前对它的理解是超凡者心中的执念。

但当他要回答这两个问题时，却忽然发现它似乎要比执念更加艰深。

“苏洺医生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就在苏洺思索着航标的含义时, 目光始终落在苏洺身上的阿蒙森忽然开口道：

“如果把灰雾海当做一片真实存在的海洋，而我们人类则是灰雾海中航行的船只, 那你觉得我们有安全渡过它的可能吗？”

对于这个问题苏洺甚至不用思考，死在海葵与虚妄两种污染里的普通人已经替他给出了答案：

“可能性微乎其微……想在灰雾海里生存人类必须要依仗污染的力量。”

“你说的很对。”深深地看了苏洺一眼后，阿蒙森延续着刚才的话题：

“单靠人类这艘小船是不可能在汹涌的灰雾海里航行，因此我们必须要给船只换上更坚固更强韧的部件。”

“但是当这些部件把船只变得焕然一新后，我們该如何保证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

阿蒙森提出的问题，很像是苏洺前世看到过的忒修斯悖论。

一艘可以在海上航行几百年的船，在不断地替换部件直到全船全换过一遍后，它是否还是原来的忒修斯之船。

不过相比这个抽象的哲学概念，阿蒙森提出的问题多了很多现实的意义。

毕竟污染不是像构成船只的木板结构一样是死物，由各种不可名状的伟大创造的它们，生来就携带着人类难以察觉的隐含意义。

而且在与人类共生后，这种源于未知的意义又会逐渐影响宿主的思维，让他们逐渐贴近伟大创造污染的目的……

低头思考了很久之后，重新抬起头来的苏洺，眼里隐隐涌现出一抹明悟的神色。

“要确定这艘船还是原来船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明确它的航行方向始终没变，它依旧向着固定的航标在不断行驶。”

“在灰雾海里经验果然比知识更重要……”轻声感慨了一句后, 这位经历丰富的老人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郑重地开口道：

“苏洺医生你并不需要我的辅导，但我有两个建议希望你能酌情考虑。”

“首先，尽管你身上的污染比普通超凡者特殊，但你一定要尽快找到专属于自己的航标，它能给你未来的进化道路指明方向。”

“其次，你身上有两种源于不同伟大的污染，我建议你在合适的时候舍弃掉其中一种。”

阿蒙森的第二个建议不禁让苏洺心头微微一凛。

从影眼与伊斯之触的污染表现来看，良性污染会恶化是板上钉钉的现实，就光这一点便决定了污染的数量肯定不是越多越好。

甚至埃伦父亲对于污染的态度也相当谨慎，只有布维尔死去之后，他才让自己年幼的儿子服用蔚蓝来窃取灼热的权柄。

因此在必要时候，苏洺也必须考虑触手化的切除方案，毕竟源于深海的伟大，本身就像阴晴不定的海洋一样难以琢磨……

在给予了苏洺两个宝贵的建议后，阿蒙森又从黑暗中拿出了一块泛着银色光泽的金属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我对您挽救真理城命运的感谢，用精神接触它你就能明白它的用途。”

接过这块金属的苏洺，看着从上冒出的文字，心头不禁有些诧异，这块金属对他来说着倒是个全新的发现。

【污染源：活性金属】

【状态：完全旧印化】

【激活方式：精神接触】

【激活效果；该金属具有自由延展的特性，可根据宿主的意念改变自身的形态。】

看着苏洺手里逐渐变成一柄手术刀的金属，微微一笑的阿蒙森身躯也开始渐渐虚化。

“祝您接下来在灰雾海的旅途中一路顺风。”

随着最后的祝福脱口而出，苏洺眼前的深邃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亮起微弱蓝光的出口。

握紧手里由活性金属构成的手术刀，缓步来到外墙出口处的苏洺，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眼神不禁微微闪烁了起来。

“原来属于我的灰雾海是这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