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猝不及防地被弹幕上无数小朋友的问号淹没,沈暄张口,下意识就想解释,但话音刚出口一个字,便被颜翔打断了。
“沈队,你手伤的事……要不要单独谈谈?”
在克制的小声欢呼中,颜翔阴沉的声音就像一泼冷水,让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他话里强调的手伤二字,带出了一种别有深意、势在必得的胁迫感。
这语气太过不加掩饰,严塘听了就很不客气地呸了声,去瞪颜翔:“现在事实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摆到眼跟前儿了,颜大少还想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人,做手脚?”
颜翔调整着脸上的表情,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讽色,瞥向沈暄:“事实如何,现在可还说不准,你说呢,沈队?”
胸腔内的情绪渐渐平复,沈暄偏头,扫了眼颜翔,唇角勾起几分好笑的弧度,语气清淡:“颜老板,我家替补的S卡都收了,怎么还演上瘾了,出不了戏了?你也不用摆着这副像是跟我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下交易的模样,拿这所谓的手伤的隐情作把柄,威胁我。”
“我之所以不想告诉别人,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原因,你要是真有什么话想说,那就在这儿说,别弄得跟我要爆什么惊天丑闻似的。”
沈暄这番话一点都不出楚云声的意料。
虽然这段时间楚云声也有些好奇沈暄受伤的原因,但随着与沈暄的关系逐步深入,他也发现沈暄受伤的事其实并不想是他之前猜想的那样,有某些无法诉诸于口的隐情,而更像是懒得去牵连多余的人或事,所以干脆缄默以对。
尽管楚云声也不知道颜翔究竟是调查到了什么,想用这个来威胁沈暄,不过很显然,沈暄并不怕,也不怎么在意。
颜翔也是没想到沈暄竟然会是这么一副毫不避讳的态度。
他心底泛起一丝古怪的异样感,但怒在心头,却也没多想,只当是沈暄虚张声势或早有应对,便也不再顾忌,冷冷嗤道:“WZ的队长是个恶心有病的同性恋……私生活混乱,混迹gay吧,你说算不算得上惊天丑闻哪?”
颜翔说着,直接将早就打印好的一叠照片甩在桌子上。
照片啪地一声散落,光线照下来,清晰地勾勒出照片上的景象。
这些照片都是从差不多的角度,在同一个地点时间拍摄的。
照片上是一家本地有名的gay吧,夜晚的后巷,灯光昏暗,几个年轻男人正在争执,其中一个正是沈暄。
沈暄的眉目有些模糊,但一身的凌厉酷烈,眼里压着明显的暴戾,一看就知道是处在暴怒之中。
他护着身后一个瘦弱的少年,与几个男人对峙,后来似乎是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在一个男人拿起后门摆放的空酒瓶砸来时,沈暄抬手挡了一下,右手顿时鲜血淋漓。
这幅画面配着gay吧后门闪烁的LED招牌,活脱脱就是争风吃醋的修罗场。
一双双眼睛盯着桌子上散开的照片,整个诊室一片静滞。
俱乐部的管理层和一队的队员们全都跟雕塑似的,面色呆滞地凝固着,不可置信一般快速拿起照片翻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楚云声和颜翔手机上的直播弹幕也跟卡壳了一样,霎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在这诡异凝固的气氛中,没人注意到颜翔身后举着手机的黎柳在听到颜翔的话语时手指抖了抖,脸上瞬间褪了血色,一片苍白。
他死死盯着颜翔的后背半晌,慢慢垂下了眼。
“私生活混乱,便是品行道德上的事,即使不是同性恋,而是异性恋,就算好事?”
诊室桌子后头坐着的老专家忽然一声冷哼,打破了这寂静:“这小伙子到底品行如何,有没有证据放这话,也不是我们这医院管得着的。但老头子我看不惯你这年轻人说话,别的不论,就医学上已经将同性恋排除疾病行列多少年了?还一口一个有病,你学过几天医,看过几天病,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就给人这样说话?”
“得了,手看完了,还赖在我这诊室不走了,要演八点档?请下一位病人进来!”
颜翔被老医生说得有些下不来台,一脸得意凝固。
也不等他再说什么,门口的护士就进来客客气气把这一行人往外请。专家门诊人并不算多,但也没有占着地方浪费其他病人时间的说法。
几个人从诊室出来,在走廊人少的角落面面相觑。
楚云声端详着手里出门时快速收起来的照片,听到旁边沈暄率先开了口:“这就是你的证据?”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怀疑或是愤怒,沈暄的表情变都没变,只是透出了一点讶异。
他好笑般就着楚云声的翻了翻那些照片,道:“今天闹了这么半天,你应该不是单纯来和我呛呛声,骂我恶心的吧,颜老板?联系了几家媒体?”
沈暄掏出手机看了眼,忽略掉一瞬间塞爆的消息,打开微博一瞅,果然见到几个电竞媒体的爆料。
搞得这么声势浩大的,还真当普天之下皆娱乐圈了?
“阵势挺大,”沈暄收起手机,一边神情自若地将散开的照片整理起来,一边道,“但拿到这些好事儿的人拍的照片时,颜老板就没再多调查调查,看看在场的其他人都是谁?”
看着沈暄泰然的姿态,颜翔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更甚。
沈暄对埃里克医生的动作来得突然,颜翔虽然早就做了后手,但在他的预想里,沈暄是不可能这么快发现问题的,所以他其实是被沈暄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不想就此陷入被动,让沈暄牵着鼻子跑,白白放跑了他,还树个敌,所以在一得到这些照片后,也没空去更深入地调查,就直接定了计划。
眼下看来,其他人的身份有问题?难道不是争风吃醋?
不过就算猜错了,这场面这地点,无论如何也都免不了一个品行不端的标签,手伤也能多少扣回去,他绝对不亏。
这般想着,颜翔神色又平静下来:“我对沈队的事没那么好奇,只是因为这种丑事伤了手,事后又瞒着俱乐部,连累俱乐部输了这么久比赛,陷入困境,沈队是不是该负起一点责任?”
“私事伤了手,给俱乐部造成了损失,这是我的责任,我没有逃避过。俱乐部之前念着过去的情分,没有太严厉的处罚,但现在如果需要,我也可以按照违约算,该赔多少赔多少。”沈暄冷静道。
一名俱乐部管理忙道:“这说的什么话,咱们都是一家人,哪就按违约算了……”
沈暄舒出口气,一笑:“算不得一家人了,这个月我解约。”
那名管理的话音戛然而止。
感受着一道道瞬间投射过来的目光,沈暄也不去分辨那些眼神中的情绪,只是从楚云声手中抽出一张人像比较清晰的照片,竖在众人面前,指了指照片上的人:“这个,年前来WZ青训营待过的一个青训生,叫姜兆。这几个,打头的是姜兆他叔,后头的……是潜星学院的人。”
“潜星学院……是前俩月关停的那个戒网瘾学校?”王路真反应过来,惊道,“队长,这是……”
他去看其他人反应。
赵峰沉着脸,在摸烟,严塘深深低头,不知在想什么。魏修文眉头紧锁,但脸上没什么意外之色,看来是早就知道,和队长合起来瞒着大家。
而被沈暄半靠着的楚云声,一贯冷淡,没什么反应,只是另一只没拿照片的手好似在有意无意地扶着沈暄的右手。
至于俱乐部的几个管理,还沉浸在沈暄说解约的事上,目光各异,脸色却统一的难看。
和稀泥和不了,潜星学院几个字一出,颜翔这事上恐怕也占不到便宜了,脸色能不难看嘛。
“天哪,这都是什么?”
“卧槽卧槽卧槽!这事也太跌宕起伏了吧!”
“这什么情况啊……A神半夜在gay吧门口大打出手,男上加男,本以为是私生活混乱,作风问题,结果却是拯救被戒网瘾学校围追堵截的青训生???”
“楼上阅读理解到位!”
“不对吧,沈暄他一个职业选手,闲得没事不在俱乐部基地训练直播啥的,半夜跑到外头去救人,还救到gay吧门口?”
“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吧!姜兆这个青训生路人或许不关注,但我WZ六年铁粉有话说!年前那批青训生里有几个都是路人王,姜兆就是其中一个,最佳成绩韩服进过前二十好吧,很有天赋的一个小孩,在进青训营前也直播过,后来进了WZ就没消息了,直到今年过完年,突然就离开了青训营,直播间也不播了……”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主播!我说他怎么挂了个去打职业的公告就没影儿了,原来是去WZ青训了!”
“我我我!我就粉过一段时间小兆弟弟!我也粉WZ,后来在WZ青训生名单上看见他还很惊讶,替他高兴了好久!之后他突然悄无声息地退出,还让我怀疑了一阵WZ的青训生待遇,是不是对小孩不好,是不是小孩也不适应这种生活……现在看来,难道是过年回家被爸妈绑去戒网瘾了?”
“这么一说,真有这个可能啊!小兆弟弟开直播很少,说自己是高中学生来着,直播的时候也都是在网吧包间,好像他家里人不知道这些,听说去青训还是他舅舅给他签的字……”
“潜星学院前段时间被曝光惩处,我还看得心惊肉跳来着,那些还都是孩子啊……”
“小兆弟弟该不会也经历过那些吧?他真的是个电竞天才,不是玩物丧志啊!”
“姜兆应该没被抓走吧,那些照片上,A神不是救了他了吗……手还伤了。”
“又说到我的伤心事了!呜呜呜我的A神!”
“到底是不是救人还说不准呢,就先卖起惨来了?就算是为了救人,也是逞英雄,手受伤了反连累俱乐部成绩下滑,也是事实吧?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脸给自己洗……”
“什么洗不洗的,A神这儿闹成这样,不是俱乐部那个老板先挑的头儿?就算互联网没有记忆,那也不是老年痴呆,不至于刚发生的事就忘了吧?”
“……”
弹幕在楚云声和黎柳两个直播间疯狂刷着,机智的网友们都不用多提示,联系各种蛛丝马迹,三下五除二就将沈暄手伤的真相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猜归猜,怎么猜都还不是实锤,直播间的黑子和水军也还在兴奋地舞着。
幸好此时魏修文开了口:“这事儿我也知情。”
在众人的聚焦下,魏修文抹了把脸,不等沈暄说什么,就先以较为客观的视角快速讲了一遍姜兆的事。
整件事和弹幕猜测得差不多。
姜兆是本市一名高二学生,学习不错,但喜欢打游戏。他最常玩的就是War,游戏打得相当好,有意识有操作,是难得的天赋型玩家,有名的路人王。
但他家里父母认为学习第一,高中的学业极其重要,打游戏不管打得多好,都是不务正业,玩物丧志,姜兆不敢和父母作对,就在拿了身份证后趁着假期偷偷去网吧打游戏,在包间开直播。
他人风趣幽默,段子很多,操作也犀利,还吸引了不少水友成为粉丝。
渐渐的,本身对职业比赛的向往,和直播间对他的不断鼓励,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他想要成为职业选手,趁年轻也去拼一把自己的梦想。
好像老天爷也知道他心中所想,在他定下目标,开始努力锻炼自己的时候,WZ时隔一年半,再次开始招收青训生。
姜兆看着网上的消息辗转反侧。
虽然他成年了,但他还是学生,需要家中长辈的签字认可,才能申请青训营。但他很清楚,他的父母根本不可能同意。
姜兆纠结很久,到底还是不想错过这次机会,就联系上了家里最开明的舅舅,和舅舅推心置腹谈了谈。
姜舅舅知道姜兆的想法,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姜兆的爸妈,怕姜兆一时冲动,年少轻狂毁了自己。
但姜兆是真的热爱电竞,他恳请舅舅多了解了解这个圈子,多听听他的想法。
姜舅舅看了很多意气风发的夺冠,和更多的低迷不振,泯然于众,又在姜兆的直播间潜伏了一段日子,最后被小外甥那双坚定认真的眼睛说服,同意了签字,并帮姜兆连着寒假请了两个月假。
WZ第一阶段的青训只有三个月,不合格的会被淘汰。
能入选固然好,实现了小外甥的梦想,不能的话,也还来得及去补补课业,不至于耽误了学习。
作为韩服数得上号的路人王,姜兆的申请自然是批下来了,并很快就收拾行李,来了基地开始青训生活。
不管是苦也好,累也好,不如想象的风光轻松也好,姜兆咬着牙,都没有退缩。
沈暄早就考虑在退役的事,也想趁退役前为WZ物色几个火种,因此天赋好又肯吃苦的姜兆就入了他的眼。只是还没等他将这枚火种留下好好培养,一个春节的功夫,姜兆就不见了。
纸包不住火,过年时姜兆请假去青训的事到底被捅了出来,姜兆父母男女混合双打,强硬地把姜兆关在了家里,打电话给WZ,让姜兆退出了训练。
姜兆和父母说自己的梦想,说自己的天赋,说自己不会荒废学业,但嘴皮都说破了,姜兆父母的态度依然不变,哪怕是姜舅舅都没办法,甚至还因纵容外甥被亲姐姐拒之门外。
姜兆父母的态度强势,姜兆也不肯低头再做回乖乖子。
双方僵持了几个月,姜兆学都没能好好上,最后姜兆父母实在无法忍耐,经人介绍,看准了潜星学院,打算把姜兆送去这所学校,好好戒戒网瘾,将长歪了的孩子掰回来。
姜舅舅得知后,劝不了姜兆父母,就把消息提前透露给了姜兆。姜兆早听说过戒网瘾学校的可怕,求爸妈不要把他送走,甚至为此服软变乖。但也正是因此,姜兆父母看到了姜兆变好的希望,并把这希望安在了戒网瘾学校的头上,于是仍要把姜兆送走。
姜兆到底只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怕得很,在戒网瘾学校的人上门时,吓得直接跳窗跑了,腿摔断了都不敢停。
他不知道该找谁求救,慌不择路之下,借了个电话打给了青训营的教练。教练接电话时,沈暄正在青训营,听到消息没让惊动别人,就悄悄离开基地,赶了过去。
戒网瘾学校的人开着面包车追姜兆,最后把他堵在了酒吧街的小巷子里。但幸好沈暄来得及时,救下了姜兆,将人带到了医院。
可沈暄到底不是姜兆的监护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姜兆的父母还是执意要把姜兆送去戒网瘾学校,沈暄也很难处理。
不过沈暄在电竞圈这么多年,荣誉满身,也并不恃才傲物,人脉自然就也广,他联系了不少朋友,最后花重金请了一个黑客,冒险曝光了潜星学院的部分内部监控,在最短的时间内举报,将这件事彻底闹大了。
利益勾结的团体破碎,潜星学院等戒网瘾学校被沉重打击,全部关停。
大多数父母虽有私心,但却不是孩子的仇人。
事情曝光后,姜兆的父母也后悔不已,虽然还是不理解姜兆所谓的梦想,却也不敢再联系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了。
沈暄也拖着伤手给姜兆父母做了很久思想工作,让他们换个角度来看待电竞,多去正视孩子的想法。
再之后的发展,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沈暄没有再管,只回了基地专心治手,只偶尔还和姜兆有些联系。
最初不和大家提这些,也只是想着他看好姜兆,日后说不定能把人招进来成为队友,没必要让严塘他们把他手伤退役的过错都怪在姜兆身上,让姜兆背上心理负担。
救人这事,他完全是自愿的,在那种情况,他是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孩子掉进火坑,也不怪谁,也不求什么报答,不需要多生事。
况且,就算手没有受伤,他也是暗自计划着退役的,只是早一点晚一点的问题而已。
“就是这么一回事。”
魏修文叹道:“姜兆他爸妈也不是真要把孩子逼上绝路,前段时间姜兆还给我发微信,说他爸妈给了他手机和电脑,又允许他上网了,还问他是不是真的热爱这一行,想没想清楚后果,看样子是松动了。小孩儿还挺高兴的……”
“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青训营的刘教练,或者联系姜兆家里。”
说完,魏修文又看向颜翔,惯来温和的眼神头一次冰冷刺骨,没了老好人的情绪:“颜少,我不管你是从哪儿弄来这些照片的,但这开局一张图,内容全靠编,你是真敢编啊。事情闹成这样,我觉得也没有多说的必要了,我会向俱乐部提出解约。”
几个管理层脸都绿了,其中一个张了张嘴,道:“事情弄清楚了,那就回去再说吧。颜少和小楚,你们还开着直播呢,关了关了。”
管理话一出,直播间不干了。
“不关不关,事是说清楚了,后续怎么处理还没说法呢,又想糊弄谁呢!”
“还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呢,啧啧,早干嘛去了。”
“早不是那小老板占优势嘛,A神是家丑,小老板不是呗。”
“等等,你们都没注意吗?A神和副队都说要解约!解约!”
“解约怎么了?我看A神和副队就该解约,去哪儿都比WZ强。虽然我也是六年老粉,知道A神对WZ感情非比寻常,但WZ可是太不当人了,现在闹出这一手,该不会真以为大家都忘了当初你们是怎么对待WZ老人的了吧?姜元凯当初的微博可还没删呢!”
“当年,当年什么事?姜元凯和WZ打官司那事儿?”
“先别提当年了,快看微博!小兆弟弟发微博了!”
新瓜旧瓜横飞之际,微博上认证为西瓜直播小兆弟弟的姜兆打破了数月沉寂,发出了一条微博,无数关注这件事的网友瞬间蜂拥而至。
“小兆弟弟V:A神,我在看您的直播,首先我要非常非常非常感谢您!您一直都是我的偶像,我的榜样,现在又要加上一条,您是我的恩人。
我从小到大都是家长老师眼里的乖孩子,努力学习,两点一线,电视不敢多看,手机不敢多碰。或许我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背着爸妈去网吧偷偷直播,去WZ参加青训。
我喜欢War,喜欢比赛,喜欢和队友并肩作战的感觉,喜欢为自己的梦想努力的感觉。
其实青训的时候挺辛苦的,我也没有您说的那么吃苦耐劳,背地里也偷偷骂过教练,也想放弃过。我那时候总想,这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职业选手不是该将爱好当成工作,开开心心玩游戏嘛,怎么这么累这么难受呢,连我最喜欢的游戏有时候都觉得腻了厌了,看着图标连点开的欲望都没有。
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舅舅送我来时问我的话,你是一时冲动吗?你是想逃避繁重的学业,去走捷径吗?你相信自己能忍受枯燥的训练,和可能要坐的很长时间的冷板凳吗?你能接受自己努力了也没有结果吗?
我又回想起自己给出的答案。
我是一腔热血,但不是冲动任性。我是在走这条可能的捷径,但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追寻在大人看来非常可笑的梦想。
为此,我一定要接受枯燥的训练,不如意的结果,可能被白白浪费的青春,以及各种无法完成梦想、与其失之交臂的痛苦。
我就这么给自己打着气,坚持了整整两个月,然后毁在了放假回家的那一天。
被锁在那间小小的熟悉的卧室的几个月,我从来不敢开灯,就在一片黑暗里缩在墙角,只有这样我才觉得自己是无坚不摧的,觉得自己有勇气有力量去和父母抗争,去让他们理解。
黑暗就那样浸泡着我,我生出很多极端的念头,但最后又想到了青训营还在等我的教练和队友,想到了爸妈从小到大对我的好,我不该用一时的不理解去否定他们的爱。
但在知道爸妈要把我送去潜星学院时,我还是崩溃了。
我彻底心灰意冷了。
我求他们,他们露出痛苦的表情,却依然无动于衷,认为我得了病,该治,治好了就没事了。我告诉他们那所学校有多可怕,网上那么多图片,但他们却丝毫不信,只觉得是我为了不去潜星学院找的借口。
学院的人来时,我跳窗逃走了。
逃了一路,哭了一路,我不敢联系家人,不敢联系同学,最后丝毫不抱希望地打给了刘教练。
然后,A神来了。
在我被拖拽着,即将塞到那辆可怕的面包车上时,A神来了,将我救了下来,用电竞选手最宝贵的右手挡住了朝我头上砸的一只空酒瓶。
我也经常看电竞新闻,好多营销号评选过联盟最值钱的一双手,都说A神的手最值钱,至少价值千万。
但A神当时毫不犹豫,用这只价值千万的手换了我这么个话都没说过几句的陌生人。
再后来,潜星学院没了,A神说通了我爸妈,我出院后,慢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我问过A神,手要怎么办。A神说伤得不重,会治好的,让我不要有负担,就算是别的什么人,他也会救,就算救了手治不好,要废了,他还是会救。而且救了我,是他赚了,他年龄到了,巅峰期过了,他的梦想需要年轻人延续,用一只打不了多久比赛的手,换一枚新的火种,难道不是划算的买卖吗?
我知道A神说这些是为了安慰我,但我也知道,现在的我除了歉疚,什么都为A神做不了。
今天的事我在直播看了全程,我知道A神是为了我才一直隐瞒,我不想让A神被污蔑,现在说出来真相也是因为在去医院之前,我已经和A神商量过了,我家里已经同意了我的要求。
A神,如果当初您说的话是真的,那就请接受我加入您的新战队,成为一名小小替补吧。
您的梦想,也是我们这些小小的火种的梦想。”
三百六十行,皆是以新换老,代代更迭,薪火相传。
没有不灭的旧王,只有新燃的火种。
小兆弟弟的微博阅读量眨眼就过了万,但第一条评论却迟到了整整五分钟,才出现。
所有网友都在消化着真相,也都在为字里行间某些闪闪发光的东西感动着。
只有楚云声在感动之余,捕捉到了关键字眼,侧头看向沈暄,垂眸道:“队长,你背着我又找了一个替补?”
沈暄睫毛颤了颤,觉得楚云声这话很像是妻子在质问出轨的丈夫外面有没有小三,所以还沉浸在和颜翔撕逼的情绪里没缓过来的脑子就自动反应,操纵嘴巴,脱口回了句:“没有别人,只有你一个。”
楚云声抬眼,沉凝的情绪一动,莫名有些想笑。
等话音落了,沈暄才像是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猛地抢过楚云声的手机关了直播,干咳道:“扯什么淡呢,新队缺人,你得打首发,替补当然得另找。”
楚云声嗯了声,好心提醒道:“耳朵和脖子,都红了。”
沈暄喉头莫名一紧,贴着楚云声的半边身子顿时火烧火燎起来。
他做贼一样快速瞥了眼周围的队员和管理层,发现他们在看微博的时候就已经吵了起来,颜翔和黎柳不知何时不见了,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他稍稍放下心来,打断他们,带人回基地。
事到如今,称霸War联盟数年的WZ算是彻底散了,王朝没落,以一种近乎可笑的姿态身陨,快得令人缓不过神来。
在网上闹得沸反盈天的第三天凌晨,WZ俱乐部官方宣布队长沈暄、副队长魏修文、队员严塘解约,离开WZ。
脸皮都撕破了,WZ干脆连最后一面子也都不顾忌了,宣布解约之后就把沈暄三人扫地出门了。虽然WZ不做人在先,但三人还是多少赔了一些违约金,掰扯了一个多月才掰扯完。
期间沈暄还东奔西走,和姜元凯一块忙着新战队的事,偶尔闲下来,还是窝在楚云声这里,等他治手。
沈暄也没再询问楚云声行医资格的事,仿佛心生希望,也好像破罐子破摔了。
楚云声看着他眼底的青黑,清楚这段时间他远比在WZ训练时忙上千倍万倍,但他也清楚,现在的沈暄已经与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初见他时的那种强撑出强势壳子的黯然颓丧、心灰意懒不同了。
他不再是走到绝路的无奈无助,迫不得已,而是看到了真正的未来,重新拥有了焕发的力量。
或许是因为能够被治好的右手,也或许是因为从姜兆这代年轻人身上看到的茁壮的火种。
等到一切尘埃落地,姜元凯早有准备的新基地也弄好了,一行人收拾收拾,终于住进了新家。
当天晚上,一群年轻人在基地庆祝狂欢。
酒杯举起碰撞,吊灯的光折射出无数漂亮璀璨的烟火,一片欢庆中,楚云声听到姜元凯的调侃:“队长,后悔解约不?咱们现在这可算是辛辛苦苦好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错。”
沈暄笑着,声音洒脱无畏:“现在这叫……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