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凝重,但时机不对,楚云声闭了闭眼,没有问出自己的猜测。
谢乘云摆明车马地说完自身的隐瞒之后,也暂搁下了这个话题,转而也同楚云声讲述了番自己在宁家的见闻。
个人的脑袋总不如两个人的灵光,既是怀疑宁寿的状况或许与傀儡秘法有关,而身在郑家的季灵又对楚云声这个突然入局之人刻意提起了此法,那两者之间便极可能有些关联,放在处商议,某些疑点或能豁然开朗。
议完郑、宁两家,饭也吃得差不多了,两人打算趁热打铁,直接去见见那被送出宁家的贴身小厮。
在雅间等待了半盏茶工夫,谢子轩终于到来。
谢乘云秘密来到江南事,金陵城里除了谢子轩和楚云声之外,再无人知道,所以许多事他能不出面便不出面,隐藏在暗中,总比跑到明面上,被人视作随手摆布的棋子要好得多。
“查到了那宁平安的住处。”
谢子轩道:“为避人耳目,动用了几个暗桩。”
说着,他儒雅清瘦的面容上多出了丝沉稳之外的调侃之色,笑着望向旁边的楚云声:“乘云,这位姑娘便是你所说的好友吧?”
谢二叔到底是稳重人,无论当面与否,也绝说不出谢乘云那种美人不美人的轻浮话来。
虽然他之前在上京时见过楚云声,但如今楚云声与做剑侍时的模样完全不同,又未释放护体罡气,显露出真气气息,所以他也就未曾认出来,还当真是以为自己这侄子开了窍了,也懂得与女侠们多多交往了。
楚云声自然看出了谢子轩神色间的戏谑含义,不用多问,便知道谢乘云定然是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正经过。
接收到楚云声的目光,谢乘云也半点不心虚害臊,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倒也可以算是好友。”
谢子轩目露诧异。
谢乘云却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只扬眉笑道:“这是楚楚,二叔可以叫声小楚、楚姑娘,就不要直呼其名了,那多少显得有些为老不尊。楚楚,这位是我族叔,谢子轩,把年纪的定丹中期。”
“你小子!”
谢子轩闻言摇头失笑,抬指点了点谢乘云,却并未斥责什么,比起在外套着副壳子的公子剑客,他更喜欢看到谢乘云这恣意玩笑的模样,少年人就该有少年人的轻狂朝气。
转身坐下,谢子轩又看向楚云声,正色道:“听乘云说,楚姑娘去郑家追查河神祭祀事了,可有什么发现?”
“郑家丧期,宁家冲喜,百里水帮追凶——这金陵城可是越来越热闹了,这些涌动的暗流之间,未必没有联系。”
“谢前辈所言极是。”
楚云声拱手为礼,未让谢子轩承受直面女装大佬的冲击力,而是依旧以冷淡低柔的女子声线简单复述了遍郑家所见。
谢乘云在侧补充了几句,令谢子轩听得面色阴沉,捋着胡须的手掌隐约绷出了青筋。
但他并未对此多说什么,只怔怔地望着雅间墙上所挂的那副仙人斩龙图出神了会儿,便沉声道:“其余事情之后再议,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去见见宁平安吧。因乘云你说他身边极可能有高手保护,所以过去查探的暗桩并未靠近,应当没有打草惊蛇,但此去还需小心,你二人跟在我身旁,莫要离开百丈之内。”
楚云声与谢乘云齐声应了,暗门打开,三人便要离开吉祥酒楼。
但就在进入暗门之时,谢子轩忽地目光凝,转头看向楚云声:“别动!”
楚云声脚步停,谢乘云也拧眉回头。
几乎是瞬间,谢子轩袍袖扬起,青芒乍现,浑厚真气透体而出,掌拍在了楚云声的肩后。
楚云声侧目,却未躲避,只觉肩背倏忽闪过抹凉意,便有缕轻红烟雾自衣间升起,破碎在谢子轩的掌风之下。
同时,只如瓢虫般的细小飞虫落地,碰触地面的刹那,化为齑粉。
“追踪之术?”
谢乘云握住楚云声手臂,细细看向他的肩胛,眉心微锁。
“较为寻常的手段,但施展者手法高明,实力不低,连我都未曾眼看出。”谢子轩道,“但此人应当只是信手施为,并未太过重视小楚姑娘的踪迹。”
“若非季灵,便是郑玉宸。”
楚云声于脑海中翻过自己这日的幕幕经历,判断道。
谢子轩道:“此术除,过不了多久施术者就会察觉,恐怕要受怀疑。但其实也不算太大妨碍,这种追踪术虽高明,但若能发现,含神亦可破解。我们尽快离开酒楼,抹去之后踪迹,做些掩饰,便也不必太过担忧。”
谢乘云看向楚云声,若有所思地勾起了唇角:“二叔,不必抹除,这也许并非是件坏事。”
楚云声见谢乘云这要坑人的表情,便知他又要将计就计,开始钓鱼了。
与此同时。
数条街外,郑家东客院。
榻上打坐调息的季灵霍然睁开双眼,扭头朝窗外望去,饶有兴致地低语道:“牵机虫被破了,那姓叶的小丫头果然是不简单,不管是友是敌,看来都可以好好利用番……”
如此想着,季灵翻手自腰间摸出个瓷瓶来,倒了枚丹丸吞入口中,复又重新闭眼运功。
吉祥酒楼是谢家位于金陵城中的处情报据点,暗门的出口开在了隔壁巷子里的座荒宅中。
楚云声三人自荒宅出来,避开人声鼎沸之所,路穿行过大半个金陵城,来到了城北的马市附近。
盛夏闷热,气味发酵,马市周遭充斥着臭烘烘的热气,实在是不太好闻。
但楚云声和谢乘云都并非是什么吃不得苦、见不得脏的大少爷性子,谢子轩是老江湖,自然也不在乎这些,三人坦然穿过人群熙攘的马市,身朴素衣裳,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到了马市边缘,谢子轩拐进了条小巷,旋即飞身上树,踏檐走壁,停在了座小院前。
楚云声与谢乘云身法不及定丹,慢了步才追上来,闪身跟到院墙边那棵枝繁叶茂的梧桐上。
“就是此处。”
谢子轩传音入密道:“檐下那人便是宁寿的贴身小厮,宁平安。”
闻言,楚云声循着谢子轩所望的方向看去,便在狭小破败的院子里瞧见了名身穿灰衣,面色苍白,看着便病恹恹的瘦高少年。
少年正独自坐在檐下的八仙桌前,有下没下地夹着菜,清秀的面容上隐见不安与忧虑。
“此处只住着他人,并无其他气息。但不排除刺客隐匿,仍要小心行事。”谢子轩道。
“劳二叔看护。”
谢乘云道。
说罢,他与楚云声对视眼,便同时飞身而下,形如鬼魅般,眨眼到了宁平安的背后。
楚云声抬手,拍向宁平安的肩,同时真气逸散,玄奥气息流转,双眼陡然幽深暗沉,如无底洞穴。
然而,就在这时,股阴冷刺骨的凛风却直冲楚云声的面门,令他半边身体麻,刹那失去了知觉。
楚云声心道不好,用力咬舌尖,短暂的刺痛使他双肩颤,勉强恢复了丝感知。
“是定丹!”
楚云声低喝道。
甫交手,他便确认了袭击之人的实力,如此难以抵抗的浑厚真气,绝不可能是含神。
犹存麻痹的手掌拍在腰间,月缺出鞘,楚云声踏步迅疾后退,捕捉着无形无状的那股危险气息,全凭预知般手腕翻转,悍然挥刀而出。
“嗡——!”
清啸刺耳,阵完全无法抵抗的劲力震过刀锋,击碎护体罡气,砰然砸在楚云声胸口。
喉头腥甜涌出,楚云声口血喷在了刀光之上。
刀光之外还有剑芒。
抚雪剑横斩,谢乘云长发飞扬,拦在了楚云声身前。
突然,只玉白的手掌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探出,把攥住抚雪剑的剑锋,任剑气纵横,撕烂血肉,展露白骨,也不避不让。而在谢乘云的脑后,却有另只好似阴影的漆黑手掌悄然浮现,狠狠拍向谢乘云的天灵。
真气相撞,谢乘云猝然低头,虎口崩出血色,踉跄后退。
“尔敢!”
这番交手兔起鹘落,只在息之间,待到潜在梧桐树上警戒四周的谢子轩察觉到敌人气息浮现,迅速出手之时,楚云声与谢乘云已连拦两招,全部负伤。
谢乘云早便猜测过可能会有高手守在宁平安身边,但以宁天成半步定丹的实力,能调动的高手只会是含神或半步定丹,却不料,这出手,竟至少是与谢子轩般的定丹中期。
若非谢乘云和楚云声皆是含神武者里的佼佼者,实力不凡,突然遭遇定丹袭击,必然是要阴沟里翻船了。
谢子轩身如闪电,拳落下。
风雷声动,音爆连响,这拳虽有意控制,不引异象出现,但却仍是如流星陨落般,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
拳风迸出火花,四周气流霍然涌动,形成漩涡,八仙桌翻飞碎裂,扇扇陈旧格窗砰砰炸开。
“竟有定丹跟随?”
道戴着白骨面具的身影自屋檐下的阴影中出现,右掌松开,击退抚雪剑,左掌在谢乘云头顶翻,凝聚出层层渺然云气,柔似棉花,迎向谢子轩砸落的拳头。
趁此机会,楚云声手接住被震退的谢乘云,手真气化出水木之意,摄来在他遇袭之初便已晕厥过去的宁平安,迅疾后退,避到谢子轩身后。
“轰隆!”
巨响如雷鸣爆发。
火与电光冲入云气之中,云气如被点燃,腾起艳红。
面具男子血肉模糊的右掌抬起,黑气包裹住整个手掌,又飞速扩散,如尖啸奔出的群蛇,道道飞起,攀上燃烧的云气。
五指收缩,群蛇便似绳索,刹那缠紧了谢子轩的拳芒。
谢子轩不惊不怒,身法飘忽游走,顺着拳头上传来的吸力与禁锢感,抬起了另只手,屈指弹。
黑气缠绕的手掌颤,个血洞赫然出现。
面具男子痛声闷哼,掌心蜷缩,同时愕然大惊。
“谢家剑指!”
他认出了谢子轩此招,心中大呼不妙。
来人虽与他同是定丹中期,但他这专精刺杀的功法却绝对比不上谢家的绝世神功,刚交手就吃了大亏,废了掌,摆明了便是打不过,若硬要战,只怕小命要交代在此。
退意生,面具男子便不想再缠斗,当即连拍五掌,云起汹涌,阻了谢子轩再次砸来的拳头后,便转身跃上屋檐,欲要逃走。
谢子轩略迟疑,看了谢乘云眼,见谢乘云点了下头,才拔地而起,追了上去。
“伤得可重?”
两名定丹先后离开,原本就有些破败的小院已是片狼藉,窗碎门裂。
谢乘云擦去唇边血迹,边取出疗伤药,边看向楚云声,反抱住他的肩,低声问道。
“轻伤,断了根肋骨。”
楚云声准确地诊断着自己的伤情,抬手接过谢乘云送来的药丸:“我来询问宁平安,你立即疗伤。”
谢乘云笑了下:“我没什么大碍,受了点内伤而已,回去疗伤便可。二叔只会追出百丈,若不能追上,将会回返,无须担心。宁平安能有个定丹保护已是出乎我的意料了,他身上的秘密绝不会值第二个定丹。”
“若真有这份心与这等实力,倒不如去好好守着宁寿。”
楚云声虽也如此判断,但警惕却半点未松:“此人绝非宁家派来,宁寿遇袭事恐怕另有人插手了,不可不防。”
他边戒备四周,边吞下药丸,稍稍化解了下药力,便记点穴,弄醒了宁平安。
宁平安茫然地睁开眼,还不等回过味儿来,探究自己好好吃着吃着饭为何晕倒,便望见了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顷刻,他如陷幻梦,迷迷糊糊地软倒在了墙边,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然后,他听见有道声音道:“宁平安,将宁寿遇袭事详细说来。”
宁平安怔怔睁着眼睛,全然忘记了有人威逼利诱命他三缄其口的事情,他提不起拒绝的力气,嘴唇翕动,下意识便回答道:“女子……我见到了名红衣女子,她告诉我,少爷在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虽迟但到!
今天略少,出了个门,果然社交最令人身心俱疲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