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龙山

黑齿影寒从来就没打算跟李蒙交手，而且为了欺骗李蒙，她甚至将一贯绑在右腕下的袖箭换到了左腕之下，用左腕发箭，准头自然是不如用惯了的右腕的，因此她将目标改为李蒙所乘的那匹体格健硕的黑马。

眨眼间，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三十步，黑齿影寒松开马缰，屏气、抬手、发箭。接着也不管中了没有，左手一抽尚未完全落下的马缰，猛地一拨马头，这马长嘶一声，硬地在极短的距离内将身子一旋，然后四蹄一扬，如同离弦的箭一般往己方军阵的方向跑去。

直到此时，黑齿影寒身后，才传来李蒙暴跳如雷的咒骂声，看样子，他那匹黑马十有八九是被暗箭所伤，只是不知，它有没有将李蒙给甩下来。

“长史神箭！”黑齿影寒刚冲回己方军阵，郭配便迫不及待到，“那李蒙被他的马给摔了下来，现在他的部曲正手忙脚乱地将他往里面抬呢。”

黑齿影寒头一侧，果然见数十骑士正手忙脚乱地护着什么人往李蒙的军阵之中赶。

“让军士们准备吧，恶战要来了。”黑齿影寒清楚李蒙的脾性，此番自己令他吃了这么大的亏，只要他不死，是一定会大举来攻的。

“华都尉，你的伤怎么样了？”黑齿影寒见早先回阵的华雄正缩在一旁，紧绷着脸，一言不发，不禁眉头一蹙，“快叫疾医过来！”

“这小子……枪还挺准……”华雄说话时，连嘴唇都在发颤，可想而知，他此刻是有多么的痛。

“来人，扶华都尉到后方休息。”

“不！长史，雄还能接着打！”华雄一听，立刻“哐”地抽出腰间佩刀，在空中舞了两个刀花。

黑齿影寒见状，也不好灭了华雄的威风，便让他归队。没曾想，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李蒙军大阵之中，便传来了一阵阵高亢的牛角号音，接着众人只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开始颤抖。

大伙刚忙定睛一看，只见愁云起处，一名丈余高的“李”字大纛正迎风飘扬，大纛之下，上千名黑甲骑士正迎着嗖嗖的寒风，直扑向黑齿影寒军的军阵。

“传令熊罴屯，俯伏不动。”黑齿影寒道，“弩手准备！”

“诺！”

“诺！”一名名传令兵高声应着，然后打马而去，黑齿影寒身边的将校也无不打起精神，握紧刀枪，准备随时跟随主将上阵搏杀。

李蒙部的数千骑士，就如同数千下山猛虎，在箭矢的掩护之中，对着前方的军阵狂奔而来。他们身后，被扬起的泥尘遮天蔽日。远远看上去，就如同地裂山崩一般，令人看着就感到不寒而栗。

“一百步！”

“八十步！”

众将校都屏住了呼吸，因为这个距离，虽看着遥远，但对正在全速冲刺的骑士而言，也就是转瞬即至的事。

“三十步！”负责测距的小校歇斯底里地吼道，似乎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自己的主将，再不放箭，就来不及了。

“放！”黑齿影寒终于放下了一直半举着的右手，同时军阵之中，鼓号齐鸣。这是进攻的信号！

登时，军阵最前方，那原本俯伏在盾牌之下的熊罴屯劲卒一跃而起，他们手中的武器，并不是普通的铁戟与环首刀，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巨斧与长矛，这些七尺起步的军器，设计出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在远距离上杀死敌人的骑士！

在熊罴屯劲卒暴起的同一瞬，位于第二线的郡兵百弩齐发，这些可都是十石劲弩啊！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就算是对上此时防护能力最先进的明光铠，也能做到穿心而过！更何况，李蒙部的骑士所穿戴的，不过是普通的铁甲或是防护能力更底下的牛皮甲。

在“轰”的一声巨响之中，十石弩的箭矢，李蒙部的骑士，熊罴屯的劲卒恶狠狠地撞成一团，当即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惨叫声都消失了，不，不是消失了，而是汇聚成一股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人仰马翻之声！

“华都尉，尚能杀敌否？”黑齿影寒侧过头，问仍是紧绷着脸的华雄。

“早就想喝血了！”华雄高举着佩刀，嘴巴张得老大，露出两排被血丝笼罩着的巨齿。

“好，吹号！”黑齿影寒对号兵道。

这一次，她是要亲自率领所部骑士直杀半里开外李蒙部的大纛！

李蒙的部下少说有三四千骑士，而刚才冲锋的时候，他只派出了其中的一千多人，剩下的两千多人是一动未动。因此，即便前锋因遭到熊罴屯劲卒及弩手的突袭而大乱，但他的军阵还是大体上维持着原形，而没有丝毫崩溃的迹象。

黑齿影寒知道，若是被李蒙部踹过气来，那等待自己的，只怕就是一场歼灭战了，因此她决定不给李蒙机会，挥军跟着李蒙部前锋撤退的步伐，砍杀过去，试图将李蒙的部曲一战击溃。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李蒙部的作战素养，因为李蒙军前锋的骑士遭到当头痛击后，并没有慌不择路地转身践踏自己的军阵，而是尚且维持着基本的阵型，朝己方大阵的两边退去。因此，黑齿影寒本来设想的掩杀，就变成了与李蒙军第二梯队的硬碰硬！

“好啊！你终于来了！”李蒙的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传令全军，全速冲击！”

“诺！”

只听得又是一声号响，李蒙军的骑士也排成一个大大的“锲”型，尖端直指黑齿影寒军的尖峰，这就是传说中的“针锋对麦芒”，比的就是谁更不要命！

随着“轰”的一声地裂山崩般的轰鸣，两个“锲”型大阵狠狠地撞成一块，当即有不少的骑士被巨大的冲击力掀上半空，随后被强劲的北风恶狠狠地扯向“锲”型结合部的两边，再恶狠狠地摔在地上。至于那两个尖峰的交汇之处，更是瞬间就堆起了两层高的尸墙！

但如此惨况，却依旧不能阻止双方第二列骑士们前进的步伐，他们怒吼着，同时猛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前蹄一扬，后蹄一蹬地，便从尸墙上飞了过去，马背上的骑士也同时俯身，将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捅，只听得“乒”的一声，两军骑士的兵刃在半空之间相交，被刺中的骑士立刻惨叫着从半空中摔了下来，尸墙上空登时下了一会尸雨。

经过这两轮碰撞，双方进攻阵型的前两排骑士都几乎损失殆尽。而双方的搏杀方式也在此时由冲杀变成搏杀，因为双方的阵型已经死死地搅在一起，难舍难分。

华雄单手舞着环首刀，领着十数私兵如同一支利箭一般，深深地扎进李蒙军左翼与中军的结合部之中，并在那里左冲右突，虽然他手中的武器只是一把环首刀，但在他的蛮力之下，这环首刀竟是使得如大刀一般蛮横，所到之处，敢挡着无不甲碎身死。

黑齿影寒看出了华雄的意图，他是打算将李蒙军较为脆弱的左翼与中军切割开来，再一点点地将它吃掉，如果他的计划能够成功，那对李蒙军而言，将是极大的打击。

但是，华雄的计划，却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不过这也不是他的错，因为当这个缺陷的时候，华雄早已率领自己的私兵杀进了李蒙军左翼与中军的结合部之中。而且，要不是因为黑齿影寒位居第四线，比华雄部要晚将近四个弹指才与李蒙军交战，她也发现不了这个缺陷。

这个缺陷就是，李蒙本人并不在中军阵中，而是在左翼的再左侧！那是什么地方？那是李蒙用来收容己方退却的前锋的地方。可李蒙却带着自己的数十亲兵，在前锋的溃兵中就地组织队伍，又排成一个“锲”型进攻阵列！

换句话说就是，如果黑齿影寒也率军跟着华雄杀出来的血路冲进李蒙军的左翼，那李蒙亲自带领的骑士，就可以抄了他们的后路，进而黑齿影寒等人死死地困在自己的军阵之中，再从容不迫地将他们各个消灭。

黑齿影寒有两个选择，一是赌一把，带兵跟着华雄的足迹杀进李蒙军的大阵，看看能否将李蒙军的左翼捅穿，以寻求活路。二是，挥军转向，直扑李蒙刚刚组建好的冲击队形。只是这样一来，孤军深入的华雄只怕就……

更要命的是，现实留给黑齿影寒作出选择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因为骑士不同材官，其速飞快，胜败的关键都只在一瞬间，若是将领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不决，那就是军败身死的下场！

“转向正西，全速冲击李蒙本部！”黑齿影寒银枪往左一挥，左手一拉马缰，战马长嘶一声，偏离了原本的航道。

她一转，身后的数百骑士也同时拉缰，整个军阵在一瞬间转向正西，直扑李蒙而去！

“不错！够狠。”李蒙冷笑一声，铁枪一指黑齿影寒，便要奔马上前。

“砰”两杆枪在空中相撞，火光四溅，两骑交错而过，但没等马上的两人反应过来，他们便遭到了来自对方骑士的“热烈欢迎”。因为在这骑士交战过程之中，骑士要面对的，将不再是他面前的那个敌人，而是紧跟在那个敌人后面的一长串对手。想要跳出战圈的唯一办法，就是完全“捅”穿对方的队列。

当然，绝大部分的骑士是没有命活到跳出战圈的那一刻的，因为在这个过程中，他起码要跟十个以上的敌军骑士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