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准备

在汉末的幽冀大地上，公孙瓒绝对是一位响当当的人物，这位白马银枪的将军，弱冠之年便立灭乌桓之志，而立后更是常年率轻骑，出边塞，烽火逐虏，且每一战，都“厉色愤怒，如赴仇敌，望尘奔逐”，直杀得乌桓人闻风丧胆，不敢与之交战。

可以说，在幽冀大地上，白马银枪的公孙瓒，就是类似于吕布一般的人物，一般人是绝不敢与之争锋的。然而俗语有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风头无二的公孙瓒在初平年间，遇到了他一生的劲敌袁绍。

公孙瓒跟袁绍的战争，虽然双方互有胜负，但细观下来，便不难发现，凡是公孙瓒获胜的时候，袁绍军的主帅，都不是袁绍本人，而是袁绍麾下的将领。也即是说，公孙瓒打得过袁绍麾下的将领，但就是打不过袁绍本人。

因此，当初平四年末，公孙瓒得知袁绍亲自率军南下与梁祯相争时，便立刻集结大军南掠冀州，起初公孙瓒是大获全胜，连下十余城，得民数万。然而，没等公孙瓒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袁绍的反攻，便开始了。

别看袁绍是个高门子弟，但人家的胆色却也是一点不输于公孙瓒——如果袁绍是胆小之徒，当年也就不会在朝堂上跟董卓硬碰硬了。

袁绍得知公孙瓒南侵，竟是抛弃了作为主力的大队步兵，仅以两千骑士回援，并在沿途征发民壮以为后援。

而当袁绍知道，公孙瓒此次攻占的十多座城池，是呈一字长蛇阵，一路从河间郡的易县，延伸至安平郡的安平城，他便立刻率军，深入敌后，直取河间的郡治乐成县。

这是釜底抽薪的一击，因为公孙瓒军的粮草转运，大都要经由乐成县转向前线。而且当时，公孙瓒军的主力，都在安平城前线，以防备袁绍的大军回援。因此，兵微将寡的乐成只坚持了半天，便被袁绍攻破。

攻陷乐成县后，袁绍再次兵行险招，他下令部曲换上公孙瓒军的衣服，打着公孙瓒部曲的旗号，佯装成运粮队，沿着官道直奔安平郡，虽然他最终没能如愿杀入安平城，但也拔掉了公孙瓒设在安平郡的两个据点，大大地恐吓了公孙瓒一翻。

公孙瓒军没了粮草，自然不能持久，于是公孙瓒只好下令退军，当然了这数百里的归途，用兵状若鬼神的袁绍可没有让他好过，前后伏击了他四次，才被他灰溜溜地逃回幽州。

这一次，公孙瓒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因为经此一役，他的军队，单是战死的人，就有四五千之多，逃散的，被俘的，就更不可计数了。而且，更为严重的是，公孙瓒是杀了在幽州民望颇高的刘虞，方才登上幽州至尊之位的，而刘虞在幽州，还有非常多的故吏。现在公孙瓒刚一大败，这些故吏便立刻举起为刘虞报仇的大旗，并集中在阎柔身边，同时拥立刘虞之子刘和为军主，并联合幽州各胡，合兵十万，强攻鲍安。

袁绍当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立刻派遣猛将麴义，率军一万，联合阎柔等人，一并进攻公孙瓒。

公孙瓒哪里抵挡得住联军声势浩大的进攻？一败再败后，只得逃回易京，高筑壁垒，以求自保，同时派麾下猛将杀出重围，向梁祯求援。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梁祯哪怕是想坐视不管也不行了，因为兖州的曹操已经不知所终，现在整个河南就是袁术、吕布的天下，袁术不必说，本就是反董卓联盟的元老，吕布也不用说，杀死董卓的罪魁祸首，西凉军中都不知有多少人恨他恨得牙痒痒。

因此，一旦公孙瓒败亡，梁祯便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届时河北河南不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才怪呢。

“冀州的豪强，已多为袁本初屠戮，剩下的一些，都是投奔了袁本初的。如果我们能击败袁绍，便能将整个冀州的田地，纳入自己的掌中。”黑齿影寒用手指在冀州的舆图上画了一个大圈，“这数万亩良田，足够你供养一大群忠臣死士了。”

跟奸人一样，忠臣也分为许多种，其中数量最多的一种，是忠于君主许诺给他的利益，也就是跟君主用利益相捆绑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是忠于自己心中所认可的“大义”，而通常这个大义的具体形象，便是君主本人，而这一小部分人，便是人们常说的国士。

梁祯听罢不禁暗自苦笑：“按这么说，关东士子此前拒绝我，是因为我手中无地啊。”

“可能吧。”黑齿影寒耸耸肩，“等你夺下了冀州，答案自会揭晓。”

梁祯是必定要出兵深入冀州的，不过在此之前，他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分派两拨使者，分别前去拜见吕布及袁术，但目的却不甚明确，全凭使者临场应变，梁祯的本意，一是试探他们两人的口风，二是在关东大地上布下迷雾，让袁术、吕布两人之间心生猜忌，进而自相火拼。

“那不知在盈儿看来，这偌大的冀州，哪里是袁绍的必救之地？”

“巨鹿。”黑齿影寒想也不想。

巨鹿，是秦至三十六郡之一，当初西楚霸王项羽就是在巨鹿九战九胜秦军而名震华夏的，而在不久前的光和末年，巨鹿更是因为养育出了大贤良师张角三兄弟而再次名动九州。

这其中，故有天时的因素，但跟巨鹿郡四通八达的地理也是密不可分的。

“若取巨鹿，便是决战了。”梁祯有点迟疑，因为他用兵，素来是谨慎为上，也就是有时为了保证大军的安全，他甚至愿意主动放弃一些战机。

“何况，巨鹿西南还有一坚城邯郸。”梁祯将手指点在离魏郡不过五十里的邯郸城上，“邯郸守军，千有八百，是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

“邯郸不可强攻，只能智取。”黑齿影寒摇摇头，“而智取的前提，就是让邯郸的守军绝望。”

那如何能令守军绝望呢？答案自然是跟取邺城时一样，将它围得跟个铁桶似的，然而邯郸不比邺城，它不仅离袁绍的腹地更近，而且城池四周也更为开阔，大军屯扎于此，晴则被曝晒，阴则被雨淋，而且还全无遮掩，虚虚实实全被袁绍看在眼里，因此除非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否则屯兵于此，就是自取灭亡。

梁祯正在沉思，窗外，却是忽然传来一阵古琴的声音，声音似那泉水叮咚，又似那深谷中的幽兰，带着几分忧伤。

“是谁在弹琴？”梁祯一听，心中封禁已久的忧愁竟在一时之间，喷涌而出。

“是你在颍川带回来的侍女，荀三丫。”黑齿影寒平静地回答道。

“哦。”梁祯点点头，刚想将话题引回到战事上，但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忽然响起了什么，“什么？你说她姓什么？”

“荀，怎么了？”黑齿影寒故作不明所以。

“荀？可是草字头的荀？”

“嗯。”

“那你可曾问过，她的家世？”梁祯的心中登时惊喜交加，喜的是，他几年前的一次不经意的举动，竟然会在此事有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奇效。惊的是，他当初怎么就没有问清楚这事，那至于，自己差点就永远错过了这只“奇货”。

于是，黑齿影寒便将自己早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照这么说，这丫头还是荀文若的子侄辈？”当梁祯得知荀三丫的身世后，心中登时大喜。

“算是。”黑齿影寒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那么波澜不惊，“只是俗语云：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如路人。这关系，荀君只怕也未必会认。”

“荀君认不认没关系，但三丫世家之后的身份，都是不会变的。”梁祯喜上眉梢，因为他的想法，总算跟黑齿影寒对上了——如果自己能迎娶世家之女为妻，那士人对自己印象，保不准就会有所改观了。

而起，在梁祯看来，现在迎娶荀三丫，还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因为，曹操已经不知所踪，那他手下的那一帮荀氏士子，如荀彧，荀攸等如果他们还活着，就必然会去寻找下一个主公。而如果自己能娶荀三丫为妻，那说不定荀彧和荀攸还会念在“荀氏女婿”的名头上，将自己也列在候选对象之中呢。

但梁祯想归想，面上却还不能立刻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当着盈儿的面表露出这层意思，那是一定会令盈儿伤心的。因此，梁祯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引回了军事上。

“除了邯郸跟巨鹿，我军是否还有第三个可以进去的方向？”

“除了这两地，便只能向东，顺流而下，直至青州。”黑齿影寒见梁祯没有多问荀三丫的事，便也不再多言，手指一点舆图上蜿蜒曲折的黄河，继续帮着梁祯分析战局，“然而如此一来，我军便会形成一字长蛇之阵，无论是头、腰、尾中的任何一处遇袭，都无法迅速回援，从而为袁绍所败。”

“那如果我率军进攻巨鹿，盈儿你率军牵制邯郸守军，如何？”梁祯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巨鹿非险地，战则决战。军士带少了便有全没之虞，带多了邯郸的守军便可肆无忌惮地骚扰粮道。到时候，你还得分心顾及后方。”

梁祯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没错，他又遇到了自己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前进不得，后退不能。

黑齿影寒见状，却是嘴角一弯：“倒是还有一计。”

“哦？”梁祯立刻来了精神，“何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