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祯逼着汉帝将自己晋升为太师,领司隶校尉,假节钺,赐虎贲。此外汉帝还特命梁祯“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说白了,梁祯的权势在此刻,已经达到了人臣的巅峰,再往上,就是赤裸裸的“楚王问鼎”了。
梁祯吸取了董卓的教训,升官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报答自己的老兄弟们,梁琼、张郃、徐晃、张燕、张白骑、张杨等人被悉数封为将军。黑齿影寒、张既、满宠等人被悉数委以州郡宰执之职。贾诩、荀彧、荀攸等人则被封为县侯。
被梁祯封赏的人,大多欢天喜地地谢过太师的厚爱,只有荀彧例外,他再三推辞自己的侯爵之位。最后,梁祯没办法,只好将他封为万岁亭侯。
“不听劝,不听劝啊。”黑齿影寒虽然没有拒绝梁祯委任的冀州牧之职,但她在接过官身后,脸上展露出来的,却不是喜出望外,而是无尽的忧愁。
“使君可是在为太师的行为叹气?”荀攸是在傍晚时分空手来的,因为他要带给黑齿影寒的东西,要是落在实物上,反而会给两人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董太师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知道的。唉。”这是黑齿影寒第一次在荀攸面前,将梁祯称为“他”。
太师之称,始于商朝。据史书记载,殷纣之时,箕子为太师,周武王时,太公为太师。由此可知,历史上担任太师一职的,都是名垂后世的贤人。当年董卓或许就是看中了这一点,于是便自封为太师,以求给自己贴金。
但问题是,在董卓之前,两汉四百年间,都是没有“太师”这一个官职的。因此,梁祯将自己加封为太师的行为,非但不会令他的声望提高到与古之先贤并列的地步,反而会令人下意识地在心中,将他跟董卓划等号。
“叔叔心中,对司空此举其实也甚是不满。”荀攸叹道,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通过黑齿影寒,让梁祯知道,他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已经归附他的士人的不满。
“只是事已至此,即便司空愿意放弃‘太师’之称,也已经来不及了。”荀攸背着手站在晚霞之中,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慈祥的父亲,正在为不生性的孩子而伤神。
黑齿影寒转着新进送到的官身,沉吟不语,因为她在想,自己究竟是要跟着荀攸一起说梁祯的不是,还是开口替梁祯争辩。
不过,荀攸也不光是来“指责”梁祯的,因为他还带来了一个务必要尽早解决的问题:“为今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如何平息士林中的怨气。”
“要不是孔融等人实在过分,司空也不至于这样。”黑齿影寒终究还是选择了替梁祯说话,“那篇文章,我看了都气闷不已,别说司空了。”
孔融的文章,荀攸自然读过,因此他也知道,在孔融的文章之中,梁祯已经被诶渲染成了一个十恶不赦,只以杀人为乐的魔头,跟当年的魔王董卓相比,也是不落下风。
“他们将司空比作群凶之首,司空还能一笑置之。但将司空比喻成当年的跋扈将军,司空是真的忍不了。”黑齿影寒说着,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官身,“所以,司空才在一气之下,要陛下加封自己为‘太师’。”
“司空的难处,使君懂,攸懂,叔叔也懂。但天下人是不会懂的。”荀攸叹道,“使君,叔叔让我请你代劳,转告司空一句话。”
“先生请讲。”
“先平袁本初,后诛孔文举。”
无论袁绍败了多少仗,只要他活着,袁家就依旧是天下之望,士人之首。因此,只有当袁绍彻底倒下了,天下的士人,才会真正开始考虑投向梁祯,并替梁祯说好话。
至于孔融,他已经浪费了太多活命的机会,再留着,不仅显示不了梁太师的慈悲为怀,反而会让天下人觉得,梁太师不仅十恶不赦,且还是软弱可欺的。
黑齿影寒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起身,朝着荀攸长揖到底。因为她知道,这已经不是荀彧第一次,救梁祯于倒悬了。
荀攸没有推脱,挺直身受了这一礼,然后问道:“南君生了吗?”
“生许久了,男孩。”
也不知道,梁祯是命好,还是命坏,连续三个孩子都是男孩。这若在平民家中,绝对是一件能让父母欢天喜地的大喜之事。因为在民间,多一个男丁,就意味着多一份生产力,对整个家庭都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但在富贵之家,尤其是帝王之家而言。男丁太多,绝对是一件祸事。因为,在这些家庭之中,父亲的遗产,并不仅仅有财富,更有权力。而权力的特性就是:它是不可能跟别人共享的。
因此,在大贵之家,男丁越多,就意味着明争暗斗越激烈。
荀攸才刚刚点头,黑齿影寒又道出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董白也怀孕了。”
荀攸眼眉一挑:“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吧。”
荀攸掐了掐手指头,又沉吟片刻,而后才沉声道:“太师对南君的热情,可有衰减?”
摇头。
“那就好。”荀攸的神情很明显舒缓了不少,因为他知道,只要梁祯对荀南君还有兴致,那距离荀南君的第二次怀孕,想必也不会太远了。
“使君,你的当务之急是,遵照元化先生的嘱咐,好好养病。短期内,万不可再戎马征战。”
荀攸跟荀彧,虽是叔侄关系,但他们俩的想法,却是不尽相同。因为荀彧心中装着的,是汉室。而荀攸心中装着的,更多的是荀家。而且荀攸也知道,荀家想要在这个风云激荡的时势中,长保富贵,就一定要跟手握军权的黑齿影寒牢牢捆绑。而荀南君,就是他们之间的桥梁,荀南君所生的孩子,则是他们的希望与未来。
“先生,还有一事,霜想跟你谈谈。”黑齿影寒没有正面回应荀攸的话,因为她刚才,突然想起了一个一直盘踞在心中,但却总也想不到解决之法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无论是按照礼法还是人情,梁祯的第一继承人,都是嫡长子梁规。因为梁规的生母,才是梁祯唯一的正妻韩霜灵。
荀攸知道,在黑齿影寒心中,对梁规是有真感情在的,因此他在言语的时候,也尽量不去刺激她:“不知在使君眼中,规儿跟益寿相比,孰优孰劣?”
梁规的优点是年长,因为他比梁益寿大了十多年,这意味着无论在那一时间段中,他的心智都要比后者成熟,也更适合作为梁祯的储君。但梁规也是有缺点的,而他的缺点也跟优点一样明显,那就是,他只有年长这一优点。
而众所周知的是,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储君,哪怕能顺利继位,也是万万坐不稳的。因为,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哪个人,能够仅凭一己之力,掌握一个庞大的集团。
“若是益寿继位,这庙堂之中,可还有使君跟荀家的坐席?”荀攸见黑齿影寒沉默不语,便知她已经被说服了一半,于是便顺势说道。
“要怎么做?”黑齿影寒问的,自然是如何让梁祯觉得,梁规不堪重任,无法继承他的事业。
“刀枪无眼。”
黑齿影寒知道,梁规是时候,该上战场了。尽管,此刻的梁规还不到二十岁。不过,回想起来,她跟梁祯第一次走上沙场的时候,不也是这么个年纪吗?
“南边的袁本初,又在蠢蠢欲动了。”黑齿影寒捧着一摞军书,来到梁祯的公厅之中,然后将这些文书一股脑地“砸”在梁祯面前,“儁乂的建议是,我们必须拔掉清河郡的袁军堡坞。以应对袁军日后的大举进犯。”
截至目前,袁绍跟梁祯的最后一次交手,就发生在冀州的清河郡。在此次交战中,三万白波军被七千袁军尽数歼灭,而清河郡也因此,一直掌握在袁绍的手中。
“只是,数月之前,我方才允诺幽州的士民,三年之内,免税免役。如今要是战火再起,我便要失信于民了。”
制止梁祯立刻吹响攻略清河郡的号角的,其实并不仅仅是他的信誉,还有他府库中的财帛。因为冀州在经过连年的战乱后,已是民生凋敝,再无当年天下之重的富庶了。若是此刻,再贸然点起战火,对梁祯而言,与那自取灭亡又有何异?
“也是。”黑齿影寒的目的,当然不是说服梁祯立刻出兵清河,因此,她便借机将话题引向正规,“规儿也够大了。下次征讨,就让他全程跟随吧。”
梁祯一听,眉头一皱,陷入了沉思之中。因为梁规今年,虚岁刚刚十五,此时上战场,会不会太早了点?
本能告诉梁祯,确实早了很多,再怎么样,也要多等几年,等他加冠后,再随军征战也不迟。但理智却又告诉梁祯,此刻让梁规随军征战,非但不早,反而有些迟了。
因为,梁祯也明白,目前自己的身体虽然尚算坚朗,但毕竟“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要是自己出了什么事,梁规能够立刻接过自己的班,终究还是要比接不了班要好得多的。
而梁规要想顺利接班,军方对他的支持就是必不可少的。而要想获得军方的支持,就必须要先跟军士们打成一片,也就是随军征战。
“好,就依盈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