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章 孙刘联姻

刘备坐立不安的同时，孙权也是寝食难安。因为他为了维持现有的局面，就不得不让周瑜长期领着大军驻扎在夏口，但这夏口却并非宜屯之地。一来，夏口周遭，梁、刘、孙三方势力交错，骚乱不息，致使虽有良田连片，但却难以耕种。二来，夏口离寿春太过遥远，军粮补给艰难。三来，孙权的实力到底不似梁祯那般雄厚，周瑜四万大军悬师于外，一年半载可以，时间一长，扬州防御空虚的弊病，是迟早会显露出来的。

鲁肃看穿了孙权的心中所想，于是便向孙权谏言道：“将军，梁贼虽败，但实力犹存，去岁袁术等三人趁梁贼大败于赤壁之际，欲兴兵收复兖、青二州，却反为张燕、梁琼二人所败，损兵折将。”

“依肃之见，为今之计，当西连刘备，北进徐州。如此，方可开拓万世之基业。”

鲁肃面容端庄，身材魁梧，且文武秀出，十分得孙权信任，因此他这一开口，孙权便动了心。

“子敬，非权不欲自荆州退兵，但这刘备，实非良善。权今日命公瑾退兵，明日，他刘备便能翻脸不认人。”孙权摆出一副委屈状，“想当年他刘备，素以仁义示人，可刘表方死，他便应了荆人之邀，自领荆州牧，并吞了刘表的基业。”

孙权的意思，鲁肃也是明白的，那就是从荆州退兵的前提，就是刘备必须让出一部分荆州给孙权。

“将军，为今之势，于我军而言，在于趁梁贼元气大伤之际，攻略徐州。于刘备而言，当先稳西川，后图汉中。故而若将军主动向其示好，刘备难有拒绝之理。”鲁肃说着，对着舆图开始给孙权分析荆州的形势，“如今，我军已据有江夏，在长沙亦立足已稳。因此，以肃之见，将军不妨向刘备表明，若是其愿承认，长沙与江夏归将军所有，将军便可让都督退兵。”

长沙郡内，有一条水系叫湘水，通过它，从长沙郡出发的大船，可以驶遍整个荆州，可以说占领了长沙，孙权就等于在荆州南部，获得了一个稳定的桥头堡，以后就算两家翻起脸来，孙权也是占有优势的一方——就算孙权军在长沙战败，亦可重新退到荆、扬分水岭以东，继续凭险而守。

“子敬之计，甚妙！”孙权碧眼一转，连连点头道，“甚妙，”

主君与重臣，尤其是一代雄主与他的重臣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主君必须比他的重臣要看得更远，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够牢牢地把握着整个团队的前进方向。

孙权作为江东集团的主君，所看到的，所想到的自然也要比鲁肃要远，比如在处理荆州的问题时，鲁肃想到的，就是占有江夏、长沙这两个郡，将未来对荆州的主动权抓在自己手中就行了。但在孙权眼中，仅仅掌握军事上的主动权，还是远远不够的。

孙权决定，将自己的妹妹孙尚香，嫁给刘备。第一是通过联姻的方式，将两家之间的关系，提升到一个新的层面之中。第二，是准备通过联姻这种方式，在刘备身边，种下暗桩，以及时获取刘备的意图与动向。第三，也是最极端的一条，就是孙尚香此人，才捷刚猛，有诸兄风，若是万一哪天，孙权感觉刘备终究会成为江东的祸害，孙尚香还可以“效荆轲故事”。

不要觉得不可思议，也不要觉得残忍，因为生在高门望族的人，无论是男是女，自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她）的命，就不是属于他个人的，而是属于他的家族。

主意打定，孙权立刻打道回府，而后不待通报就直入后院，去寻找他的妹妹孙尚香。还没来到后院，孙权就远远听闻一阵兵刃相交时所特有的“乒乓”声。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自己那个性情刚猛的妹妹，在跟她的女侍卫演武了。

原来这孙尚香虽是女儿身，但性子却是一点也不似女儿，倒是与以武勇而闻名的长兄孙策有几分相似，自幼就酷爱弓马，及竿之后，更是将兵刃陈列在堂室之中，以便随时取来练习。而她的百十女侍从，也个个是善使刀枪，长于弓马之人。

或许正是因为孙尚香的性子太过烈，再加上孙权早就对她另有打算，故而孙尚香虽早就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纪，但却还是被“深藏闺阁”。

孙权站在连廊的边上，定眼看着二十多步外的妹妹，尚香实在太漂亮了，天然卷的褐发，白如碧玉的肌肤，高挑的身材，还有那，令所有人都为之神魂颠倒的体香。

看着看着，孙权的思绪，就不由得飘散开来，他想起了多年以前，妹妹第一次学武的时候，那时大人孙坚，长兄孙策，都还在。当时，兄妹三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将大人围在里面。

大人说，别看他们三人功夫均远远不如自己，但只要齐心协力，也一定能将自己打败。一开始，兄妹三人自然是不信的，直到一炷香后，他们真的在大人的皮甲上，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泥印，这些红泥，本是涂在木刀之上的。

那个时候大人孙坚的笑容，是多么欢愉而慈祥啊。

“记住了，只有你们三人拧成一股绳，我们孙家，才能代代兴旺！”尽管已时隔多年，但大人的劝诫却仍旧萦绕在耳畔，仿佛大人就从未离去过一样。

“兄长，你来啦！”孙尚香清甜如蜜的嗓音，将孙权从回忆中拽了出来。

“啊~”孙权有点心不在焉地应道。因为他在心中想的是，这在过去，日日能见的温馨场面，现在已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兄长似乎心中有事？”见孙权这模样，孙尚香不禁眉头一皱。

孙权点点头：“妹妹，兄长有一事，要托付于你。”

孙尚香又是一皱眉，而后蛮腰一扭，对身后的侍从们道：“你们先回吧。”

“诺。”

待到侍从们都走远后，孙尚香才转向孙权道：“兄长请讲。”

“妹妹可曾读过，昭君出塞之事？”

“兄长可是要让妹妹嫁与刘备？”不愧是被夸为“有诸兄风”的孙尚香，孙权不过才蜻蜓点水般地点了一下，她便猜出了孙权的心事。

孙权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用深情流露的双眸，紧紧地盯着妹妹。是啊，自从数年前，长兄孙策，生母吴夫人先后亡故后，这个容颜仅次于二乔的妹妹，就是他唯一在世的亲人了，如今眼看着妹妹就要远嫁刘营，从此不知还能否相见，他这个作为兄长的，又怎能不伤心呢？

“如今，北有梁祯，名为汉臣，实为汉贼，西有刘备，打着‘仁义君子’之名，行同宗相残之事。此二人，皆无时无刻不窥视着江东。”孙权说着，将右手摁在胸口，“窥视着我孙家，父兄二人所拓下的基业。”

“兄长要妹妹如何做？”孙尚香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面不改色地问道。

孙权又凝视了孙尚香许久，仿佛在下好大的决心，足足过了一炷香，他才道：“为兄欲将汝嫁与刘备，以求西垂安宁。继续令公瑾回师，北争徐州。”

“妹妹全依哥哥意。”说完，孙尚香就低下了脑袋，不再去看孙权。因为她一直是个十分要强的人，从出生以来，就没有掉过几次眼泪，无论是在年幼的时候，因贪玩而摔得胳膊一片淤青，还是及竿不久，就听闻兄长死讯。坚强的她，都没有掉下过半滴眼泪，但这一次，她流泪了。

孙权抱着孙尚香的双肩，声音颤抖得十分厉害：“妹妹。”

“哥哥。”孙权这一抱，孙尚香原本笔挺的身子，立刻一软，就如幼时，她依偎在哥哥怀中一样，“妹妹都懂。”

征得了孙尚香的同意之后，孙权立刻派鲁肃入荆，拜会刘备，商谈两家联姻之事。为了让刘备接受这次联姻，孙权除了表示，只要刘备承认长沙、江夏二郡为他所有，他便愿意跟刘备缔结一项条约——以三百钱一石的价钱，卖给刘备五百万石粮食。

好家伙，三百钱一石粮食，可是在承平的丰年，才有的价钱。因此，孙权的这提议，可以说是半买半送了。

刘备确实很需要粮食，因为荆州和益州虽然都是产粮大州，但这两州又很巧不巧地，刚遭战乱，士民流离，民心不稳，再加上已快要入秋，今年的收成是无可避免地黄了，因此若是不能尽快筹得粮食，明年只怕就要闹饥荒了。因此，孙权的条件，无疑是十分诱人的。

当然，孙权索要长沙主权的条件，也引起了刘备的不安，因为只要孙权得了长沙，那只要他愿意，就完全可以沿着湘水，占领整个荆南四郡，而要想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就必须在江陵，屯驻重兵，只是如此一来，刘备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就更禁不住消耗了。

刘备将他的隐忧一股脑地倒给了他的谋士们，以征询他们对此事的看法与对策。但谋士们吵了足足半个月，都还是未能达成共识。

因为谋士们的观点，也跟刘备一样，若是不答应孙权的条件，那刘备的大军就离不开荆州，更莫提解散部曲，以恢复生产了。而没有了粮食，来年的饥荒就是必然的事，一旦荆州、益州闹饥荒，北面的梁祯，东面的孙权，不趁火打劫才怪。但若是答应了孙权的条件，那就等于不仅承认了孙权在长沙的合法存在，还被迫跟孙权绑在了一块，以后若是大家再有争吵，刘备也会变得很是被动。

最后，是周不疑给刘备下定了决心，因为让将士们眼下就填饱肚子，可是比几年之后才会到来的远忧迫切多了。

于是，建安十二年冬，刘备正式答复孙权，承认孙权对江夏、长沙二郡的主权，同时愿意择一良辰吉日，娶孙尚香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