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一动,“你是凌家后人?”
话一说出口,我就觉得说不出的怪异。
刚才我是一时完全懵了,这会儿多少回过点味来。金冠盗人的大名叫凌四平,他叫我二哥,说我和他的后人有过交集,还托付我照顾他的后代……
难道说,这个凌四平,竟是史胖子、凌红等一应凌家人的先祖?!
我还想再追问对方的身份,不料他和老滑头同时发出惊呼。
“老祖宗……”
“盗爷!”
我眼皮猛一跳,忙转头观望,就见金冠盗人尸体的眼中,竟然留下两行血泪,而且尸身竟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
老滑头又贴近我,急着低声对我说:
“小爷,您好歹赏句话吧,若再迟了,盗爷的修行就要一朝丧尽,怕是想要轮回都不能够了!”
我到现在也还是没能弄清状况,但是从金冠盗人遗体的变化上,多少看出些端倪。
这凌四平生前必然是有了道家的修行,不知道何年何月在此坐化,但在我看来,他竟然是魂灵一直都未曾散去!
我和老何闲聊的时候,曾听他说过,道门中单有一门虽非正统,却也不算外道的修行法门,就是死后魂魄仍聚守在尸身当中,将本身的尸首修炼为法身。
阴倌是野路子,我对道门的种种奥义和法门不甚了解,按照个人理解,老何说的这种状况,似乎就和佛门高僧圆寂后,会将一部分修行留存于尸骨,若是将尸骨焚化,便得舍利;若是修行更高,尸骸便水火不侵,成为千年不朽的佛门金身!
虽然不知道金冠盗人的来历和坐化的年代,但时至今日,他的尸体仍能光鲜如新死,确然是已经有了大造化的。
现在尸体开始腐朽,多半是因为他真正‘大限将至’,却又有尘缘心愿不曾了结。
我和他素昧平生,就连‘盗爷’的名号也是头回听说,却也不忍心见他经年道行一朝散尽。
更主要的是,现如今现身出来的‘影子’,虽然没有表明身份,但是已经表明他是凌家后人。他对我有过两次指点之恩,单就这点,也不能不回报。
这时,‘影子’似乎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状况,又要向我下拜哭求。
我直接架住他,抬眼对着金冠盗人的遗体说:
“我的确曾和凌家的人打过交道,旁人不提,有一个本姓凌的胖子曾经救过我的命。单这一点,我都会对他有所回报!另外还有一个姓凌的,和你一样,也是个道士。我和他没曾真正接触过,但却对他的至情至性很是钦佩。总之……我对这两个姓凌的……印象都还不坏。我不能以偏概全,只能说,如果再有事牵扯到这两个凌姓之人,又或牵扯到他们的至亲,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加以照顾!”
我说这番话的同时,之前闪过的那些画面,又有一些不由自主的在脑海中重现,我稍一迟疑,放缓了语速,又对金冠盗人说:
“我一直都不怎么认同盗亦有道的说法,贼就是贼,如果不是起了贼心,又怎么会做贼?不过在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恶之间,我也从来只信奉前者。没有人生来就是贼骨头,既然你说你已由盗入道,而且绝不受蛊惑,不走歪门邪道,那就一定能道有所成。我不知道所谓的正果是怎样,但我相信,如果真的身正形正,不用靠别人,单就你金冠道人自身的福缘,就能令子孙得到庇佑福荫!”
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了某个主意,话音一落,立刻就翻开军刀,想在石台上刻画。
我也是昏了头了,军刀虽然锋利,但哪能比的上刻刀?
划拉了两下,也只留下两道浅浅的白印。
还好老滑头见机的快,把他那柄生锈的匕首递了过来。
匕首虽然锈迹斑斑,竟是锋锐无比。
我只在旁边试了试,就一咬牙,在金冠盗人的‘盗’字上画了个圈,又在圈里打了个叉,然后在旁边一笔一划的刻了个‘道’字。
最后一笔刻完,石台上骤然传来一阵朗笑:
“哈哈哈哈……二哥,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还是这么谨小慎微。”
又是一阵笑声后,声调却变得有些悲怆,似乎还透着些许悠然神往:“哥,我是真想和你,和大哥再好好喝一回酒啊……”
这是金冠盗人,不,是金冠道人最后一句话。
话音落定之前,尸体已经停止了腐烂。话语落下,却不知从何处刮起一阵暖风,风吹之中,金冠道人的道袍和尸骸,竟然都在瞬间化作羽毛飞絮般飘散,继而又化作尘埃。最终随着‘当啷’一下声响,尘埃落定,空剩一座刻有字迹的石台,以及落在石台上的紫金道冠!
我呆了片刻,甩甩头,扭脸问‘影子’:“你也是凌家的人?您……大名是?”
‘影子’本来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闻言神情突然变得有些茫然,“我姓凌……我的大名叫什么来着……”
老滑头拉了我一把,“小爷,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吧。”
他拉的是我的右手,也是握着匕首的手。从上往下一顺,将匕首从我手里顺了回去。
我没有多想,这地方也不是多想的所在,深吸了口气,刚要说回去,猛然间就见‘影子’原本茫然的眼神中显出一丝惊恐!
我立刻想到一种可能,侧身闪避的同时,看也不看,抬起左脚向老滑头的方向踹去。
眼看才被老滑头拿回的匕首贴着我的下颚闪过,他也被我踹中下`腹,平着飞了出去。
我怒不可遏:“你找死!”
然而老滑头明显是起了绝杀的心思,根本就不打岔,甚至被我踹出去后,没等身子落地,就骤然一抬左手,直指向上方,射出了皮绳。
我本来是想不管不顾,冲过去先制住他,甚至是不追寻他突然袭击我的理由,直接把他给办了。
哪知道才一迈步,脖子就猛然被一股从上而下的皮绳绞住,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硬生生拽得双脚离地,向上飞去。
老滑头誓要置我于死地,他自身重量不如我,只一得逞,竟也是双脚离地,左手紧握皮绳的另一端,右手匕首直指我心口,迎面向我荡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