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江都之外,初夏的盛阳正温暖着万物。
而江都的百姓,此刻却正在承受着死亡带来的未知恐怖。
许是身边熟识的亲友,许是一个无意间擦肩而过的路人,都会在顷刻间变成一个枯黄的稻草人,刹那间便失去了生机。
长达一个多月的暴雨已经停了,但暴雨引发的地质灾害却愈演愈烈。
泥石流倾泻,导致了山体滑坡,冲塌了无数房屋,数不清的百姓被卷入其中,难以生还。
纵使朝廷送来了赈灾银两和粮食,又有太子殿下亲自带着官兵挨家挨户寻找被困的百姓。
可随着越来越多的稻草人出现,百姓们已然失去了对朝廷的信任。
四周越是黑暗无光,心里便越是不安惊惶。
不知打哪儿来的好事者,开始传播起了谣言。
当商暮景带着书雅主仆回到江都主城时,只见城外的护城河前围满了衣衫褴褛的百姓。
他们高举着火把,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有的拿着榔头,有的拿着铁锹,各式各样皆有,甚至还有的人拿着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粗壮树枝。
这些人里,老弱妇孺皆有,但都在最前方,手持武器的则留在了后面。
他们激情昂扬的对着城墙上的官兵百般咒骂,骂声如同浪潮般不止。
商暮景将马拴在树上,身体俯身半趴在在土坡上。他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局势,有些目瞪口呆。
他们上山不过短短一日,江都城的百姓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书雅双手环胸,嘲讽道:“看来洛祁朝廷也不怎么样嘛!那么多的官兵,居然被一群暴民困在了城里。”
商誉辰这一路上已经受够了她的胡搅蛮缠,闻言冷哼了一声,别过头说道:“我们洛祁兵强马壮,国富民强,乃是盛世!是这该死的天灾毁了百姓的安宁生活!”
“是么?小王爷,您可仔细听听这百姓的骂声,全是对朝廷的咒骂。”
“屁话!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为官者自然要能听得百姓的骂声!但是,绝不能听百姓的哭声!”
书雅猛地瞳孔地震了一下,转而微微侧头,手指绕着鬓边发丝,嫣然一笑:“小王爷话说的好听,只可惜你们这些身在繁荣京都的贵公子,怎么能懂得百姓疾苦。”
“本王名唤商捷,字暮景,乃是父皇给本王亲自取名。父皇曾说过,本王出生那一日,边关战事大捷。父皇希望洛祁国泰民安,朝色晴光,暮景辉煌。百姓安居乐业,永不被战事所扰。故,给本王取名为捷。”
商誉辰挺直了腰,眼里满是自豪,以及对他父皇的崇拜。
书雅嬉笑着就地蹲坐在了他的身边,一双美眸里满是好奇:“我以为你们这些京都来的公子哥儿,只会招猫遛狗逗蛐蛐儿。再不济就只会之乎者也,念几句酸诗。”
商暮景气儿不打一出来:“你个小丫头瞧不起谁呢!本王虽未上过战场,但迟早灭了那西凉,扩大我洛祁版图。”
“啧,你们这些少儿郎,总是念叨着要一统天下,逐鹿中原,却也没见几个能成大事儿的。”
商暮景对她所言虽嗤之以鼻,却也没有反驳。
他空有一身抱负,可文不及商誉辰,武又略逊商奕辞。
三哥出生时便被立为太子,由太傅苏庭邺亲自教导,另师从兵马大元帅萧漠瀚。父皇对他又极为严苛,令他自小学习治国为君之道。皇后母族庞大强势,深深扎根于朝堂中。而拥有洛祁最强兵力的萧楚泓,又与三哥是至交。不出意外,皇位必定是他的无疑。
而勤王素来与他们不合,贵妃兄长手握兵权,在朝堂上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只有他,能够与三哥有抗衡之力。
而他的母妃惯来佛系,从不踏出宫门半步。偌大的皇宫犹如一个困兽囚笼,若他一直呆在皇宫里,只怕早就落得跟其他皇子一样的下场。
要么尸骨无存,要么遭受陷害,在大理寺禁闭终生。
所谓皇家亲情,不过空空一场笑谈。
但他不得不回到那座富丽堂皇的人间炼狱,因为那里还有他的母妃。
待父皇百年之后,三哥登上皇位,念及旧情也必定不会对他和母妃赶尽杀绝。
可若让商奕辞上位,这世间,必然是容不下他们的。
一股寒意自后背升起,传遍了全身。
他摸了摸有些沉重的袖口,眼底陡然间掠过一抹狠厉。
“书雅小姐,本王有一事要拜托于你。”商暮景语气有些沉重。
“干嘛?”书雅有些不明所以,这小王爷忽然对她这么客气,莫非是要算计她?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劳烦你回去,转交给你的祖父。”
“哟?这就求本小姐了?适才你可不是这副嘴脸?”
“劳烦小姐转告大土司,江都百姓的安危,也许在大土司眼里不值一提。可若土司肯出兵平定江都祸乱,本王必定向父皇请旨,减少江都赋税,且流官彻底不再受朝廷管辖,由各方土司官来选举任命,世袭罔替。”
书雅和阿朵同时愣住,书雅转头看向那些将江都城门围的水泄不通的百姓,蹙了蹙秀眉说道:“据本小姐所知,小王爷除了空有王爷头衔,一无官职,二无实权,三无人脉。小王爷您画一个大饼,就想空手套白狼?这想法未免也太不切实际了。”
“本王是无实权,但堂堂东宫太子可有话语权?这是我三哥的贴身玉佩和密信,你回去交给大土司,他一看便知。”
书雅眯起眼睛,眼神略带怀疑,接过那封密信,想要拆开,却被商暮景按住了手腕。
阿朵立刻拔出匕首,对准了商暮景。
商暮景拧紧了剑眉:“我三哥说了,这封密信只能交给大土司一人。”
“你不信本小姐?”
“倘若不信,就不会交给小姐了。只是三哥命令过,这封密信由特殊草药所写,只有大土司方可解开。旁人看了,也只是白纸一张。”
“你的太子哥哥若早已预料到这一幕,又怎么还会放任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