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
赵乾本就脸『色』苍白,一听这话,他顿时挣扎要起来,可手刚掀开子,人才起来便又摔了回去。
康礼连忙伸手扶住他。
庞牧也面『露』关切,“陛下,您没事吧?”
“用管我,你继续。”赵乾沙哑嗓音坐在龙床上,他脸『色』惨白且神情凝重,双手紧握成拳抵在膝上,目光一眨眨看庞牧,沉声问人,“到底怎么回事?太子出什么事了?”
庞牧敢隐瞒,连忙答道:“属下接到龙影卫派人送来口信,来人有人查到太子还存活于消息,并且追查到了长白先生那边……”
他越往下,赵乾脸『色』便越发难看,“然后呢?”
庞牧垂首沉声,“长白先生察觉到对之后便立刻让影卫秘密护送太子离开,至于先生……”
赵乾隐约觉好,忙问,“先生怎么了?”
“先生他……”能做到龙影卫首领人,手里沾染人命自然计其数,按理庞牧早就能淡然面对同伴生死了,就连他自己,纵使人拿刀子抵脖子,只怕也多眨一下眼,可想到自己听到那个消息,他声音还是情自禁哑了。他双手紧攥成拳,声音都在颤抖,“先生他杜贼人以族人威胁,与贼人周旋之际,一火烧死了族人,自己也……跟赴死了。”
“噗——”
“陛下!”康礼见他喷血,立刻变了脸『色』,他要去请太医,却赵乾紧握住手。
鲜血在赵乾明黄寝服上化作点点红梅,他却无暇去顾,他双眼湿润,面『色』苍白,声音都在发抖,“是朕害了先生……是朕害了先生!”
康礼劝道:“这怎么能怪您?要怪也该怪那些贼人!”
庞牧也连忙跟道:“康公公对,这和您无关,臣听来人回禀,先生及其族人是甘愿赴死,就连先生最小孙儿面对死亡都没有哭闹。”
要登上帝位注定杀机重重。
当初他坐上这个位置也牺牲了许多人?赵乾相信长白先生是心甘情愿赴死,可他怎么能如此坦然接受这一大家子牺牲?如果当初是他实在找到人,先生原本是能安享晚年,何至于到了这年纪还落到这样结局,甚至连一个族人也未能留下,一想到庞牧那句“最小孙儿都没有哭闹”,赵乾眼睛就更加红了。
“杜、诚、之!”
他一字一顿,心中如有千万火一并燃烧,外面雷电交加,闪电在窗外劈,照亮赵乾怒火滔天脸,暂且压下心中震怒,他问庞牧,“太子呢?他现在在什么方?”
“太子……”
庞牧脸『色』却愈发难看了,“太子担心先生一家出事又特折回,杜贼人发现踪迹,影卫人折损了十几名兄弟太子带走,但……现在属下也联系到跟在太子身边影卫了,只道杜贼那边也还在追查太子踪迹,想来太子还未他捉住。”
对于这个结果,殿中三人脸『色』都算好看。
尤其是赵乾。
他自己这个儿子秘密保护了十多年,为就是想杜诚之解决掉之后再接他回京,让他可以平平安安荣登大宝,怕人发现他还存活于消息,他十多年敢见他一面,只能通画像和先生书信晓他如今如何,没想到他藏这么隐匿,竟然还是杜诚之找到了!现在太子见踪影,先生一家又惨死……赵乾一向温和脸『色』彻底变阴鸷下来。
他起身在殿中踱步。
脚步声外面雨水盖,赵乾走了许久方才和庞牧发话,“你亲自派人去找太子踪迹,若找到,直接迎进皇宫。”原本藏非池是怕他遇到危险,可如今,显然是他放在身边最好,杜诚之就算胆子再大,还敢明目张胆弑君成?
庞牧立刻领命告退。
等他走后,赵乾又走到书桌前,他亲自提笔书写了一封秘信,又从暗匣中抽出一张画像,交给康礼,“找人送到齐豫白手中。”
康礼心下一惊,“您这是……”
赵乾默然片刻方,“杜诚之静闹那么大显然是没想让太子活回京,庞牧虽然是影卫,但杜诚之为人老谋深算,想必早就道庞牧此人,他这番离京只怕人盯好行,正好齐豫白也在江南,让他秘密在江南搜查,若找到太子便带在身边。”他走到窗边,窗子他推开,外头雨一下子全部浇灌了进来,一眨眼功夫,赵乾寝服就雨水浇湿。
康礼劝他离开。
赵乾却未理,他沉默握拳头看窗外,任雨水泼面,苍白嘴唇一张一合,喃喃道:“非池能有事。”
仅仅因为他是他和相宜唯一孩子,更因为他是大周希望。
如果真让他次子赵衍登基,以他心『性』绝对成为杜诚之傀儡,届时整个大周都将是杜家囊中之物!
……
西宁王府。
同样一个雷电交加夜里,杜厉、杜恪兄弟俩齐齐跪在上。
杜诚之坐在主位,身上依旧是一件朴素褐『色』道服,他看底下兄弟俩沉默语。
外面雷声愈发衬出屋中安静,沉默间,杜恪率先道:“父亲,这事和大哥没有关系,是我做事没做干净,让人提前道了消息,这才让人跑了。”
杜厉本以为发生这样大事,他这庶弟必定要向父亲告状,没想到他竟所有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惊诧之余,他忍住扭头朝身边杜恪看了一眼,一时搞懂他这庶弟肚子里卖什么『药』。他自然相信他这么好心,虽这些年他这庶弟韬光养晦,每次看到他也是恭敬有加,可年轻时他可没在他手上吃亏。
“这事和你没关系。”杜诚之终于开口了,“要怪就怪这个孽障!”
同和杜恪起话时平静,面对杜厉,他难掩怒容,大掌重拍身边茶几,厉声喝道:“你个孽障,你可道你做错了什么?”
杜厉也道这次自己犯了大错。
谁也没想到那个自出娘胎就断气小孩竟然还活。
他当然道那个人存在对他杜家有怎么样威胁,原本天子就二皇子一个孩子,二皇子出自杜家,是他外甥,以后等天子驾崩,毫无疑问是他小外甥登基,届时,整个大周都是他杜家了算?可偏偏还有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元后所生,论身份位,比他小外甥还要尊贵。
可以想想,等那个孩子回京,朝堂掀起什么样风波。
可道归道,自己亲爹当他最为厌恶那个庶弟教训,杜厉自然脸『色』难看,他忍住嘀咕,“您若早些时候告诉我,我怎么偷偷跟上去,又怎么打草惊蛇?”
“你!”
杜诚之这次是真他气急了,他想训斥,张口却是一阵咳嗽,老仆连忙递了茶盏去,杜恪也面『露』关切,“父亲,您没事吧?”
杜厉同样心生担忧,“爹,您没事吧?”
杜诚之没话,他咳了好一才消停下来,看那对兄弟,他头疼已,没再理杜厉,他和杜恪道:“恪儿,你拿我令牌继续去搜查那人踪迹,无论如何都能让人回京。”
杜恪忙应声答应。
“爹,我呢?”杜厉肯杜恪抢了所有功劳。
可杜诚之冷一张脸看他,没好气道:“你还嫌自己错够多?这阵子,你给我好好待在府中,哪里也准去!”
“爹!”
“出去!”
杜厉脸一青一红,最后还是起身拂袖离开,走时候,他还特看了一眼身边还跪杜恪,重重哼了一声。
杜恪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什么变化。
“这个逆子……”杜诚之对自己这个嫡子又气又恼却也无可奈何,摇了摇头,他和杜恪,“你也起来吧,事情紧急,你收拾下就立刻出发。”
杜恪应声起身。
要走时候,他还道:“儿子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秋日天凉雨水又多,请父亲务必注意身子。”完还特叮咛老仆,“我在这阵子,要劳宁伯辛苦些。”
老仆忙道:“爷放心。”
杜恪这才起身离开。
他走后,杜诚之忽然叹气,“就厉儿那个心『性』,要我怎么放心杜家交给他?”
老仆,“大爷是赤子之心,何况,还有二爷辅佐呢。”
杜诚之冷嗤,“你真以为这次是厉儿错?”
老仆惊讶,“您怀疑……”
“就老二那个玲珑心思,你真以为他道厉儿跟踪他?他故意当做没发现,是笃定厉儿那个『性』子一定闹出事,只可惜,他没想到宋立这么固执,宁可全家赴死也肯透『露』太子行踪。”
“那您怎么还肯这事交给他?”
“交给他又能交给谁?厉儿是这么个『性』子,其余杜家子孙更是没一个中用!”权势滔天到让当今天子都敬畏西宁王此时却重重叹了口气,他凝望窗外风雨,沉声,“怀明和长林,我原本都是为厉儿做准备,就算等我百年归去,有这二人辅佐厉儿,我也可以放心。”
“没想到这次竟然都那姓齐小儿拿下。”
他面『露』阴鸷。
金『色』闪电在窗外劈,此时杜诚之再无平日温和,那眉眼之间全是嗜血杀『性』。
“若老二能用,那固然最好,若能用,在我离开之前……”后面半句话掩在风雨雷电之中,却还是站在窗外杜恪听一清二楚。
他面『色』惨白。
指骨也一点点收紧。
九月初十是兰因外祖父生忌。
下了几天雨,今日总算放晴,兰因陪王老夫人去灵谷寺祭拜外祖父。
灵谷寺虽然比鸡鸣寺、大报恩寺有名,但因为位于紫金山下,环境怡人,王老夫人从前便常来此处。同行有兰因还有三位舅母以及大表哥、小表弟还有小舅舅,一行人从乌衣巷出发至寺庙已是中午,先用了午膳,又听住持念了佛经,至傍晚,其余人先行离开,兰因陪外祖母继续留在寺庙,打算在这住上几天。
外祖母和外祖父年夫妻,感情甚笃,可惜天妒英才,外祖父未足四十便离。
每年这个时候,外祖母情绪都十分低落,兰因从前在金陵时候也陪外祖母在这小住几日。
倒也算无聊。
每日陪外祖母上早课,余后抄写佛经,闲来无事便在寺中逛逛。
灵谷寺桂花格外好闻。
兰因还特挑了一天摘了花,晒干之后做了一个香囊让松岳托程镖头送去临安。
这一个多月,他虽然没有见面,但书信却断,道齐豫白如今暂且担任临安府,要等陛下下派委任人来才能离开,她虽想他,却也道公事为重,上回信中,他曾所言,应该日就可以来金陵了。
……
又了两三天。
在乡试即将放榜前,兰因终于陪外祖母下山了。
来接人是兰因大表哥。
依旧是往来时路走,只是这回路一个村庄,兰因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打闹声。
“表哥,外面怎么了?”外祖母还在小睡,兰因压嗓音问王成则。
王成则看了一眼,与兰因,“是几个小孩在欺负一个孩子。”
兰因蹙眉,打帘一看,果然如此。
几个穿半新旧衣裳小孩正在踢踹一个蓬头垢发男孩,那男孩身量很高,多天没有洗澡了,身上脏兮兮,头发也『乱』行,遮住大半张脸,只有『露』出一只眼睛清亮干净。
他手里握一只脏了包子,就像小狼崽子护食一般紧紧握,身子蜷起拿后背对他。
“怎么了?”外面静太大,王老夫人也醒了。
兰因与她回了话。
王老夫人蹙眉,与王成则交待,“阿则,你让人去问问怎么回事,好好孩子可别打死了。”
“是。”
片刻功夫后,王家护卫带那个孩子来。
离近,兰因发现那孩子竟生很高,看清脏污脸,但光看五官也能觉出他容貌差了,只是防备心极重,仿佛初涉人间小狼带极度防备打量四周人。
“问清楚了,这个孩子偷了他包子才那群小孩欺负,现在那群小孩已经离开了。”护卫在外回话,才完,那个小孩便立刻反驳,“我没有偷,我给了东西!”
道几天没喝水了,他声音沙哑行。
可却还是执拗握那个包子反驳道:“我没偷东西,我偷东西。”
外面人相顾无言。
王老夫人大约是觉他可怜,由道:“可怜见,玉莱,给他一点吃和喝,再给点银子。”
玉莱轻轻应了一声。
男孩接吃和喝,却没接银子。
玉莱诧异,兰因想起他那双干净眼睛和执拗神『色』,心中猜测这孩子大概是家里出事才如此,她沉默一瞬开口,“拿吧,管发生什么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
话音刚落,原本埋头语男孩忽然抬头。
四目相对,兰因看这双眼睛,为何,一时间竟觉有些熟悉。但还等她回神来,男孩便又低下头,他接银子,嗓音粗哑道了一声谢。
这事对他言只是随手举。
等给完,他便打算继续离开,可马车启程走了一,外面忽然传来王成则声音,“祖母,那孩子还跟我。”
“难成是讹上我了?”有丫鬟嘀咕道。
兰因正要反驳,王老夫人却,“看像。”一般乞儿绝是那副样子,她看了一眼身边兰因,见她握帘子往外头看,又想到她先前那番话,由想起她小时候样子。略作沉『吟』后,她与外面王成则,“去问问那个孩子是个什么情况。”
“是。”
马蹄声远去。
兰因有些惊讶外祖母举,正要开口,却听外祖母与她,“你身边伺候人也多,如果那个孩子没问题又愿意话就让他跟你。”
兰因虽做善事,却也没有捡人习惯。
可或许是那个孩子那双眼睛,亦或是他身上透『露』出来那股子感觉,像极了小时候她初到王家时样子,戒备、敢相信人……她沉默一瞬,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