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还早,两人没有立刻回房,而是绕着祠堂往园子那边走,如今两间府宅打通后,虽然大门外头还各自挂着顾宅和齐府的牌子,内里却已互通,兰因早间被祖母哄着吃了不少东西,加上今天是难得的大晴天,风也不冷,便跟齐豫白从齐府一路走到顾宅,这一路虽然没有扶花弄柳,但景致也十分不错。
两人都是雅致之人,又因为从小生活在南方的缘故,园中几乎随处可见假山小桥和流水,两间原本不大的宅子因为打通之后,竟丝毫不比朱雀巷的成伯府小。
兰因想着等来年开春,沈鸢来了汴京,叫上她,再叫上周朝芳姑嫂和思妤一道来家中游玩。
走到顾宅的时候,兰因想着去书房拿几本书。
“我们去书房一趟。”她跟齐豫白说。
齐豫白自然随她。
两人一道朝书房走去,如今停云时雨和红杏绿拂都跟她去了齐府,但顾宅下人也还有不少,远远瞧见就恭敬着向他们问好,兰因在男女一事上是有些害羞的,尤其是当着外人的亲近,这会与齐豫白十指相扣被人瞧见,她不免想把手缩回,可握着她的人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她犹豫了一下也就没有挣扎。
相比其他人而言,肯定是齐豫白的心情对她而言更重要。
这一路过去,碰到不少下人,甚至还有不少是跟了她许多年的老人,起初兰因还有些不自在,等见到的人多了,她也就无所谓了,瞧见几个丫鬟看着他们十指交扣的手满面笑容,她也只是脸有些热,没有挣开的意思。
进了书房,兰因让齐豫白稍等,自己则去书柜拿书,拿完几本要看的书后,她从书架那边转过来,看着齐豫白笑说,“这还挺方便。”
“不多拿点?”
齐豫白从她手里接过书。
兰因任他接过,还主动挽住他的胳膊,“不用了,回头想看再来拿就是。”虽然齐豫白的房间不小,但如今一半归了她,女儿家的东西本就多,要再辟出一块书架难免拥挤。
反正这儿也挺近的。
要换书了,也就一段路的功夫,权当消食了。
齐豫白看了她一会,忽然问,“因因,你的丫鬟是不是忘记和你说,我在书房给你留了地方?”
兰因一愣,“什么?”
看着她面上神情,齐豫白便知她果然不知道,他无奈一笑,“过去看看?”
兰因讷讷点头,跟着齐豫白去了齐府的书房,她终于知道他说的留了地方是什么了,原本被他用来办公的地方,被分成了两处地方,同样的书架和书桌,齐豫白的在外面,她的在里面,中间留了一条道,用来安置折叠屏风,就算平时兰因在书房,有人过来找齐豫白也没事。
没想到齐豫白居然会在自己的书房给她辟出一块地方,兰因既高兴又感动。
在买宅子之前,兰因从来没有属于自己的书房。在王家,虽然宅子大可人也多,她跟外祖母住在一起本就惹眼,若再拥有单独的书房难免让人多想。等回了顾家,虽然是自己的家,但那个家对她而言却十分陌生,她平日大多都是待在自己的屋子。去了伯府就更不用说了,别说书房了,她连看书的时间都没有。
可高兴之余,兰因同样也有担忧,“这样没事吗?”
如今他是朝中重臣,平日难免要见人还有处理公务,兰因怕打扰到他。
“没事。”
齐豫白抚着她的头笑,“你在这,我更能处理事务。”要不然还总得想着她。
兰因听懂了,小脸微热,却也放了心,等齐豫白问她要不要这会派人去拿书的时候,她自是没再说什么,就像他希望她能和他时时刻刻待在一起,她同样也渴望。
午后,小夫妻整理了书房,眼见原本空了一半的地方慢慢被填满属于她的东西,兰因站在一旁打量一会后和齐豫白说,“回头再搬几盆绿植过来。”
齐豫白自是随她。
等收拾完书房,兰因又见了府中的管事认了一遍人,等夜里吃完饭,两人陪着齐老夫人说了会话在院子里散完步才回房。冬日天寒,走进屋中方觉好些,时雨领着红杏绿拂送来热水,两人擦洗一番后便换了便服。
齐豫白虽然这几日在休沐,公务却也不断。
夜里,两人一道坐在软榻上,齐豫白拥着她,两人一个看公文,一个看账本,灯火照映出他们相拥的身影,兰因偶尔回头,瞧见白纱上倒映出来的身影,眼中情不自禁地化开无限温柔。
“怎么了?”
“你看。”兰因指着窗子上的倒影与他说。
齐豫白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待瞧见两个相拥的身影,眼中也带了笑,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俯身低头在兰因的额头上落下温柔的一个吻。
烛火摇曳。
外面北风交加,兰因的心却很暖。
……
翌日便到了回门日。
不管兰因心里是怎么看待王氏和顾鸿骞的,按规矩,她都得去一趟顾府,不过嫁给齐豫白后,她的心情平静了不少,倒是也没有那么抗拒去顾府了。
何况顾府虽然有她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但也有关心的她的二叔二婶还有兄嫂。
回门的礼物早已备好,祖母一共给她准备了三辆马车,回门礼代表着新妇在婆家的地位,拿回去的东西越多,新妇的地位也就越高,兰因总觉得东西太多了,可无论是祖母还是齐豫白,都说应该的,她也不好说什么。
“外祖母那边,我另外备了一份,回头等晚上,我让竹生先我们一步送过去。”
要上马车的时候,兰因忽然听到这么一句,她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她惊喜回头,掩藏不住高兴问道:“晚上去外祖母家吃饭吗?”
齐豫白笑着点头。
相比去顾府,这样的回门日,兰因自然更想去看从小教养她长大的外祖母,原本以为去了顾府就得回来,没想到齐豫白早替她安排好了,她岂能不高兴?
“外头风大,还不上去?”
兰因应了一声,她正想搭着时雨的胳膊上马车,齐豫白却先伸出手,兰因也没迟疑,她笑着看了他一眼,由他扶上马车,等坐下,马车启程,看着身边的人,兰因忽然说,“齐豫白,你闭上眼睛。”
齐豫白挑眉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还是如她所愿闭上了眼睛。
才闭上。
唇上就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惊讶睁眼,齐豫白便看到他喜欢了两辈子的姑娘脸颊泛红,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执拗地看着他,压抑着心中的害羞与他说,“齐豫白,我喜欢你,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喜欢你。”
车马与风声在外。
兰因没等到齐豫白的话,却被他握住手腕,轻轻一拉,他整个人跌坐到了他的怀里,她被齐豫白抱着,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埋在她的肩上,哑着嗓音与她说道:“因因,我很高兴。”
原本以为,即便重来一世,他也无法拥有她。
没想到如今他不仅娶了她,还能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何其有幸让他能够拥有这样一次机会与她相伴终老。
北风呼啸中。
马车里的两人并没有炙热的亲吻,甚至没有多余的话,他们就这样静静相拥着。
长兴侯府。
堂间坐了一屋子人,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顾老夫人今日也在,只是相较顾鸿骞夫妇面上的焦急不安以及顾家二房时不时的询问,这位顾家最年长的老人就显得要平静许多。
她依旧闭着眼睛,手里握着一串几乎不怎么离手的佛珠,一颗一颗转着,直到外头传来通禀,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睁开眼。
顾鸿骞和王锦扭头看着门外,眼睁睁看着兰因和齐豫白从外头进来,王锦双手握着太师椅的扶手,差点没忍住想起来,顾鸿骞的情绪虽然没有王锦那么激动,但目光也一错不错看着兰因。
“祖母。”
两人先给顾老夫人请了安,又跟顾鸿骞夫妇行礼,“父亲、母亲。”
已经很久没有喊这两个称呼了,兰因觉得有些别扭,尤其是看到王锦水润的双目和顾鸿骞眼里的激动,她更是不大习惯的撇过头。
还好。
很快她就带着齐豫白去见二叔二婶了。
顾闻安抱头不满,“爹,我都是做爹的人了,你怎么还打我?”
顾鸿信瞪眼,“我是你老子,怎么不能打你?”
父子俩一个瞪眼,一个撇嘴,齐豫白却温声笑道,“二叔,我是因因的丈夫,他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的兄长。”他说着,笑着面向顾闻安,还真就如他所愿喊了一声兄长。
顾闻安听着这声称呼却觉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里越发觉得涂严明那话不假,这姓齐的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看着无害,骨子里却腹黑不已。
要他吃亏简直比登天还难。
别看他现在乖乖巧巧喊了兄长,回头绝对不认,保不准还得想法子收拾他。
不过——
他看着和齐豫白站在一起的兰因,比起记忆中那个冷清的丫头,现在的她容光焕发,满面笑容,竟比从前还要显小,他看着看着,面上也渐渐露了笑。
这边几人热闹说着话,王锦看得眼热,又怕过来让兰因不喜,只能眼巴巴看着,直到手被顾鸿骞握住,王锦回头,听他说,“慢慢来。”
看着顾鸿骞,王锦再次想起那个梦境,那个梦里,兰因死后,她跟顾鸿骞虽然没有分开,但也彻底离了心,后来顾鸿骞远走雁门关,几年都不曾回来,而她独守家庙,也未再走出一步。
她一直都知道她的夫君是个好人。
即使他们最开始在一起并不是因为相爱,但他给予了所有他能给予的东西,就连后来她生不出孩子,婆母劝他再纳一房姨娘生个儿子,他也没有答应,是她从前被别的事蒙蔽了眼睛,既害了因因,也伤了他的心。
还好如今还不晚。
就像他说的,慢慢来,岁月还很长,可以不必着急。
王锦回握他的手,看向不远处的兰因,她跟自己的夫君站在一起,虽然少话,但偶尔出声都能听出她语带笑音,与过往那个缄默的模样不同,听着听着,王锦的面上也情不自禁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