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秦亮开始处理具体事务。他先召见了负责吴国内务的钟会、以及羁押建业罪臣的马茂,问及孙峻之事。
那孙峻不仅专权、乃主持晋吴之战的决策者,而且平常欺压百姓、草芥人命的事没少干!几年前马茂回到洛阳,便陆续说过一些孙峻为非作歹之事。而且还有屠戮诸葛恪全族、瘧杀其家眷,意图胁迫侮辱吴国公主等劣迹,罪状不可胜数!
秦亮一面大致浏览着卷宗,一面听钟会马茂口述。
这时马茂的声音道:“臣清点孙峻、孙綝、孙恩等人,遇到了孙峻之妹、刚被送回孙峻府邸。孙氏嫁的是朱损、朱公主之继子,臣询问得知。朱损写好休书、派人将她送回了孙家,以撇清干系。”
秦亮“嗯”了一声,只是表示自己在听。这类事听得多了,只是正常情况。
马茂接着轻声道:“吴国投降之前,孙峻曾召回会稽王、以及朱公主之女会稽王妃。孙峻企图胁迫婬辱朱王妃,正是孙氏告密,并提醒朱王妃当心;孙氏又回过孙家,曾想方设法劝阻孙峻。臣询问朱损等人,此事属实。”
秦亮合上文书,稍微寻思了片刻。虽然以此时的规则、重罪多半会祸及家眷,但这个孙氏好像没那么坏;况且小虎只有一个亲生女儿,孙氏也算是立了功。
实际上秦亮对小虎还是想负责的,并能因她的身份、对吴国人起到恩威并济的效果;只因要信守承诺、先等令君看看,秦亮才没急着明言要策封小虎。
秦亮想到这里,当即开口道:“孙氏将功抵过,可以把她放了。”
马茂忙道:“臣上奏实情,绝无半点为孙氏求情之意。”
秦亮道:“我知道。孙峻等人罪有应得,孙氏怨不得别人,她一个妇人、即便怨恨我国,又能怎样?”
马茂顿首道:“陛下英明神武!”
钟会的声音道:“陛下,臣奉诏觐见时,在府门外见到了徘徊的诸葛竦。”
秦亮恍然道:“处置此事之时,我是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叫人让他进来。”
没一会,生得又高又胖的诸葛竦就来到了前厅,他当即跪伏,行稽首再拜之礼,抬起头时、他緊张的一声“陛下”,已然表明了他的心情。
秦亮径直问道:“以子敬之见,如何处死孙峻最好?”
皇帝主动问起,诸葛竦终于不再忍耐、马上咬牙切齿道:“臣恨不得见其碎屍万段!臣必生啖其肉,再将此贼挫骨扬灰!”
秦亮从他微微抖着的宽袖、亦能感受到他的仇恨,因此不禁又想起了诸葛恪家的惨事,以及洛阳的丈母诸葛淑、已经投靠了自己的诸葛诞等人。
这时秦亮便冷静地说道:“挫骨扬灰并非最凶残的手段。”
毕竟他是真的面对过死亡,并且长时间地躺在床上、思考过身后之事。按照他的想法,死亡之后,无论是融入泥土、还是火化,身体的元素都完全回归了大自然,其实并非什么坏事;自身最难接受的,还是不能安息、长久地留下来被人侮辱,就像王莽的头骨。
于是秦亮说道:“朕可以把他的头颅赏给子敬。”
诸葛竦应该也想到了王莽的遭遇、先是恍然,接着立刻磕头谢恩,“咚咚”几声后,他顿时哭出了声:“父亲,父亲在天之灵阿,儿因大晋皇帝陛下之恩,终报大仇……呜呜呜!”
秦亮寻思、诸葛恪被一剑结果在宫殿上,最惨的不是诸葛家那些女眷吗?先被骗失去了人格尊严,然后还被人婬辱瘧杀。
诸葛竦又稽首道:“陛下之恩,臣没齿难忘!从此之后,臣一家的性命,但听陛下驱驰,若有违背,臣愿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免礼罢。”秦亮转头对钟会道,“孙峻等人、诛其近亲,抄没财产,关系不大的诸掾属奴仆侍女赦免。将孙峻磔杀(分割)、头颅赐给诸葛竦,余者斩首。”
钟会顿首道:“臣奉诏!”
诸葛竦一会哭、一会笑,秦亮看着有点瘆人,便叫几个人先散了、自己也起身暂时离开前厅。
及至午后,秦亮回到前厅,钟会、马茂、贾充等人再次来见。马茂说起石苞几番要求、欲觐见陛下,秦亮便又继续与几个人商议怎么处置石苞。
石苞跑到吴国之后,同样干了不少坏事。司马师刚到吴国,石苞设宴接待的时候、便砍了一个侍女的手,这些事早就有人说起过,自不必多言;马茂又说起了另一件事。
马茂曾在吴国多年,认识的人不少,确实容易打听到更多的事,这是钟会贾充等一直在洛阳做官的人、所不能及。石苞投降吴国之后,得到了一些庄园屯户,渐渐在江东立足,他平常对吴国权贵、司马师很有义气,但是对待庄园附农则比较凶残!某次石苞去庄园上游逛,看到了一个有点姿色的女郎,一时兴起,便在一间茅草屋里、当着女郎的兄弟婬辱了她。石苞竟将姐弟二人带回了府邸,以虐打等手段、渐渐将那儿郎教得十分听话,却未纳女郎为妾、反而将她折磨而死,并时常带着那儿郎随行炫耀。
秦亮听罢大怒,心道此人罪孽难赦、还敢求觐见?但秦亮还是叫人去带石苞来见,想听一下他怎么狡辩。
不多时,石苞便被反绑到了前厅。不及问话,他当即就痛快地跪地道:“陛下,罪臣本是魏人,不适江东水土,只因畏惧,方才逃亡东吴。若陛下宽恕罪臣,臣必为陛下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亮忍住怒气、冷笑道:“汝竟以为,还能受我任用?”
石苞长叹一声,面露沮丧悲切之色,说道:“罪臣自知在陛下勤王之时,犯下了大错。不过臣当年落魄寒微,因得司马子元知遇之恩,才受朝廷重用,岂敢忘恩负义?许昌之役后,罪臣便已料到司马家大势已去,为报知恩,仍未敢背弃。但自此之后,臣已还了大恩,再无心与陛下为敌。”
秦亮皱眉看着他。
他沉默片刻,接着说道:“罪臣到了江东,一向谨小慎微、安稳度日,对待司马师与吴国诸公,皆是尽到礼数,只求自保而已,绝没有做过有害大晋朝廷、陛下之事!陛下若准罪臣返回北面,臣愿将功补过,为陛下前驱!”
秦亮干脆直接问道:“汝既然打算躺平度日,那庄园里的附农姐弟怎么回事?”
石苞愣了一下,眼中露出了困惑之色,有一会诧异地说不出话来。
马茂的声音忽然道:“陛下,臣是从吴国前中书令孙嘿口中得知,绝不敢欺君罔上!”
秦亮一拍大腿,说道:“朕与乐德都误解了他。应该确有此事,只是有的人并没把附农当人而已。”
马茂恍然道:“陛下明断矣。”
石苞忙道:“罪臣乃一介武人,平常不拘小节,着实在小事上……私德有亏。臣知道错了,求陛下宽恕!”
秦亮听到这里,明白观念难以改变,便不想说太多了。
他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又在几案后面来回踱了两步,琢磨了一会马茂说的那件事。那屯户姐弟二人大概是情知没法反抗、已经服软了,但恰恰因为这样、才害了那女郎的性命。
秦亮转头看向堂中,便说道:“汝可以服输,不能服软阿。汝这个样子,让大伙一点压力都没有了。”他说罢对钟会道,“那些没有生育的小妾放了,夷族罢。”
石苞脸色一变,瘫软在地。等到侍卫上前拽他时,他终于漲红了脸,凌然怒骂道:“简直是曝君,不得……”
侍卫立刻掏出一团什么东西、用力塞进了石苞的嘴里,愤怒地提了他一脚,然后不由分说硬生生往外拖。
但秦亮即使心里有怒气、又挨了骂,也没想扩大诛杀范围。因为那些小妾奴婢,在罪犯本人眼里连人都不算,多半也不关心其远亲熟人,杀太多不太相干的人、根本没有任何作用,只有父母妻儿等亲人、至少能加重对他的精神伤害,也很符合此时的律法。
秦亮遂皱眉道:“磔杀。”
钟会顿首道:“臣遵诏!”
大批晋军进驻建业之后,并未屠城,除了城墙城门、宫城丞相府、诸军营路口等地,街上的将士并不多。有些百姓出来活动了,人们发现没事,市井中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不过论罪诛杀的场面,此时已经公然开始。斩首很快,官吏验明正身、一刀一个,利索的行刑能让大脑瞬间分泌大量多巴胺,斩草除根却还算人道;只有磔刑比较慢,正是为了让罪犯长时间地承受痛苦。
很多百姓长时间躲起来没法生存,并靠经验判断,城破几天都没乱、应该是没事了!
唯有此时吴国的權贵大臣们,一个个吓得够呛。有組织的清理处诀,会经历一个过程,反而是这样保持着秩序的宁静,简直像是密不透风的深井、气氛让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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