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镇中,看着明军撤退的背影,残存的八旗兵们竟然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很多人竟忍不住欢呼起来。
实在太不容易了,两千余旗丁大半中了毒,拉稀拉了一夜,个个成了软脚虾。没中毒的只有五百人,根本守不了整个屯镇,最终还是让明军杀了进来。眼看着那些中毒的旗丁无力抵挡该死的明军,眼看着无数人将惨死在明军刀下,谁知这个时候,明军竟然退了,让活下来的旗丁们如何不感到惊喜?实在太难了啊!
“能动的都起来,帮着随军医生救治伤员。”阿济格拖着疲惫的身子吩咐道。
“是,贝勒爷!”周围的旗丁充满敬佩的看着阿济格,纷纷答应道。
在刚刚的战斗中,阿济格身先士卒一直冲杀在一线,亲手砍杀的明军士兵便有二十余人,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八旗兵才守住了屯镇正门,没有让明军骑兵长驱直入,逼得明军只能从其他寨墙缺口冲入镇中。
八旗勇士,最敬佩的便是无敌的猛将,像阿济格这样又英勇又体贴部下的将领怎能不受人尊敬?便是莽古尔泰的亲兵戈什哈看向阿济格的目光也都充满了敬意。
和阿济格相比,大军真正的主帅莽古尔泰今天的表现并不怎么好,作战了半天时间,很多人都没有看到莽古尔泰的身影......
就在此时,援军来到了屯镇外面,领兵的是贝子硕托。
阿济格亲自迎出屯镇,把硕托迎入镇中。
“二位主子,大事不好了!”一个旗丁狂奔而来,冲着二人凄声叫道。
“这是五哥尸体?”阿济格看起来很是不信的样子,暗道明军做的真绝。
眼前是一具无头尸体,盔甲和棉袍都被扒光,只剩下一件亵裤,惨白的尸体被冻得发青。光从这尸体,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曾经威风八面的大贝勒莽古尔泰。
“不会吧,是不是弄错了?”硕托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那个八旗无敌巴图鲁,力大无穷武艺高强的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会默默无闻的死在这里。
是啊,多半是弄错了,这尸体人头没了,也没有任何标志,怎么可能是莽古尔泰?很多旗丁心中道。镇中还活着一千多旗丁,莽古尔泰身边十几个戈什哈还活着,他怎么会死?不可能嘛。
“没有错,这就是主子爷的尸体,主子爷他屁股上有一颗痣。”一个戈什哈哭啼啼的道。
众人连忙看去,就见尸体亵裤褪了半截,露出的臀部上果然有一颗带毛的黑痣,期望顿时落空了,很多人心情沉重了起来。
这厮怎么知道莽古尔泰屁股上有黑痣?也有一些人不怀好意的看着那个戈什哈,直看的他脸色发红。
“怎会这样?五叔身边的奴才们呢,你们是怎么保护的五叔?”硕托没心情问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而是怒声问道。
堂堂大军主将,八旗旗主死了,他身边的亲兵戈什哈们还活着,简直不可饶恕!
“当时战情紧急,是主子爷让我们去增援其他地方,不信您问阿济格主子。”戈什哈们连忙解释道,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按照规矩,莽古尔泰死了,负责保护他的戈什哈们都活不成。
“是这样。”阿济格叹了口气,“当时明军从各处寨墙缺口冲入,屯镇的兵力空虚,五哥不得不把所有能派出的兵力派出去填补空缺。好了,人已经死了,现在是用人之际,不要过于追究了。”
“是,十二叔。”硕托躬身道,既然当时在屯镇的阿济格都这样说,硕托也无话可说了。毕竟论关系,自己只是莽古尔泰的侄子,阿济格和莽古尔泰却是亲兄弟。
“这一年来,我们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先是十四弟多尔衮,再是岳托,又是五哥莽古尔泰,我大金国已经有三个贝勒死在了明军手中。”阿济格叹道。
听到这里,硕托眼睛也红了,岳托,那可是他亲大哥啊!
“这一切都是该死的明军做的,他们攻入我大金国家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无数旗人惨遭屠戮,无数屯村被其焚烧!八旗勇士们,我们一定要牢记这些,一定要杀光明狗,为我们的亲人报仇雪恨!”阿济格高举着拳头,怒声叫道。
“杀光明狗,报仇雪恨!”硕托也举起了手,大声喝道。
“杀光明狗,报仇雪恨!”八旗兵们纷纷跟着大叫,喊声如雷,震得屋檐上积雪落下。
喊过之后,士气得到提升,阿济格、硕托带着八旗兵们收拾战场。经过清点之后发现,屯镇中光是无头尸体便有六百五十余人,剩下的人也大都受伤。一场战斗,使得原本莽古尔泰直属的两千八旗锐士伤亡过半!
真是太惨了!
硕托也已经了解了事情经过,知道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并非明军战斗力多强,而是莽古尔泰手下太过大意,竟然吃了明军下毒的井水,害得大部分八旗兵拉肚子拉了一夜直接丧失了战斗力。
真是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啊,此时的硕托,对莽古尔泰再没了同情。
收拾休整之后,命人给大汗黄台吉送信报告莽古尔泰战死的消息,留下了一些人保护还未完全恢复的中毒八旗兵,阿济格和硕托带着军队离开了屯镇,继续向南一路搜寻而去,去找撤退明军,解救被明军挟裹的旗人妇孺。
然而情况并不理想,不是他们没能找到,相反一天时间,他们先后找到了三股撤退的明军,有东江军,也有明军到辽东后收编的归义军,然而这些明军知道八旗兵到了消息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光挟裹的旗人妇孺,然后抛弃队伍中的汉奴包衣,骑马狂逃而去。
辛苦了很久,只得到很多旗人尸体,让阿济格和硕托暴跳如雷。硕托要效仿莽古尔泰杀光这些包衣汉奴,却被阿济格制止。
“我大金国现在人口锐减,能用的人越来越少了,杀光了这些汉奴,谁还给咱们种地?”阿济格道,硕托想了想,觉得阿济格说的有道理,便不再坚持。
于是分派人手把这些汉奴押送回盛京方向,二人继续带兵搜索前进。
黄台吉接到阿济格和硕托送来的消息时,正率领大军走在往辽阳的路上,看到莽古尔泰死的消息时,微微皱起了眉头,然后脸上露出了悲痛之色。
“怎么了,老八?”代善关心的问道。
“五哥,五哥他死了。”黄台吉把信递给了代善,嘴唇哆嗦道。
代善大吃一惊,连忙接过信纸去看,果然看到信中说的正是莽古尔泰战死的消息,让他意外的是,信的署名竟然有自己的次子硕托。
莽古尔泰和黄台吉不合的消息已经是众所周知,代善本能的觉得莽古尔泰的死必然有蹊跷,堂堂旗主,又不是全军覆没,怎么可能战死?更何况莽古尔泰英勇无敌,岂会死在明军手中?而且为何莽古尔泰死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
虽然信中说的清楚,一切都看起来都很自然,是莽古尔泰自己把戈什哈都派出去,才使得他自己身边无人护卫。但代善就是怀疑,因为莽古尔泰虽然鲁莽,但并不蠢,如何会身边没有一个人?莽古尔泰死的时候,阿济格又在哪里?这一切都不得不让人怀疑。
可既然儿子硕托牵扯其中,代善不敢乱猜了,更不敢乱说。
莽古尔泰这一死,反对黄台吉的人中失去了首领,黄台吉的地位再无人可以动摇!想到这里,代善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二哥怎么看老五之死?”没想到黄台吉却不肯放过他,目光炯炯的看着代善问道。
代善垂下眼帘,掩饰着内心复杂的感情,随即又抬起头,一脸的悲愤道:“老五太过大意,中了明军诡计,不过我听说明军领军的正是那叛贼刘兴祚,老八,你要杀光刘兴祚的家人,再把刘兴祚兄弟挫骨扬灰,为老五报仇!”
“刘兴祚老娘和家人已经被德格类杀了......”黄台吉有些尴尬的道。
当初他爱惜刘兴祚人才难得,一直留着刘兴祚的老娘和家人没有处置,养在了盛京,实指望着能以其老娘为人质,引诱刘兴祚兄弟重回大金国。没想到却是养虎为患,刘兴祚这厮竟然连其老娘性命都不顾,带着皮岛兵杀入了镇江,在大金国腹地兴风作浪,现在连莽古尔泰都间接死在他的手中。
八旗高层中对黄台吉厚待明朝降人都很有微词,现在代善话语转到这里,黄台吉也有些无话可说。
“这些明人太过残忍,看我八旗兵追来,自知不敌,竟然选择杀掉队伍中的旗人妇孺,简直该死。老八,以后对待明人,你再不可心慈手软,那些背叛大金的汉奴包衣们,也不能轻饶!”阿巴泰也跟着道。
黄台吉脸色严肃起来:“一码归一码吧,凡是明军和背叛大金国的归义军,都一概处死,但那些普通的包衣汉奴,不过是被迫跟着明军,不能一概而论。”
“老八......”阿巴泰还要说时,被黄台吉抬手阻住。
“我知道大家痛恨明军,我也恨!但恨归恨,咱们还要理智一些。咱们要想的长远一些,等到驱赶明军之后,我们还需要有人给咱们种地,有人给咱们织布缝制衣服,给咱们打造铠甲武器,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要旗丁去做吧?”黄台吉道。
阿巴泰顿时不说话了,不得不承认黄台吉说的对。现在受到明军攻击后,旗丁们数量大大减少,用以威慑四方都不足,如何能把宝贵的旗丁用在各种琐事上?
可若是连辽沈这最后的地盘都守不住,还谈什么以后,倒不如杀个痛快!
“放心,这辽东还是我大金国的!”仿佛猜到了阿巴泰等人想的什么,黄台吉道。
“明军看似来势汹汹,其实不过是外强内干!先前全是凭借偷袭,才打入了建州。阿敏和德格类太过轻敌,以至于落到如今境地。不过现在咱们回来了,大金国最精锐的八旗勇士都回来的了,明军休想在像以前那样。现在不是明军要攻下整个辽东,而是咱们要不要把明军全部留在这里!”黄台吉语气中充满了强烈的自信。
“明军统帅太过高估了他们自己,攻入辽东的不过数万军队,竟然敢兵分数路!数千人就敢去铁岭开原抢掠,两万人就敢兵临盛京城下,两三万人就敢打辽阳城,这真是欺我大金国无人啊!”黄台吉冷哼道,“现在我八旗骑兵遮断了整个平原,那卢象升根本就弄不清我军主力在哪里,找不到我军主力位置,他只能死守在盛京城外的营中。”
“我已经命德格类率兵出盛京,去进攻铁岭那数千明军偏师!现在进攻辽阳的明军已经精疲力尽,我亲率大军前往辽阳,把进攻辽阳之明军一举击溃,然后再回师灭了卢象升部,各个击破!明军攻入我辽东又如何,这次我要让他们匹马不能回还!”黄台吉咬牙切齿道。
关内受挫,建州失陷,大金国的一切都压在他的肩上,这些天来,他肩负着沉重的压力,还得和莽古尔泰等反对者明争暗斗,现在终于到了反转局势的时候!
八旗虽然遭受很大损失,但主力尚在,在辽东腹地作战,有着强大的机动力,完全可以对明军各个击破!
只要消灭了入侵的明军,消灭这支明国皇帝苦心孤诣训练出来的禁卫军,明军损失也非常大,一两年内都无力进攻辽东。
有一两年时间,自己足以恢复以往的实力,派兵向北,去老林子里抓捕野人女真,派兵去朝鲜抓捕朝鲜百姓为奴给旗人种地,吞并蒙古小部落,组建八旗蒙古!只要八旗主力在,我黄台吉有无数的办法可以迅速恢复实力!
大不了十年生聚,实在不行便向明国服软,争取和明国议和。明国内部内乱频繁,自己还年轻,总有寻找到出兵伐明机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