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并没有选择进芜湖城,而是穿城而过,径直向北撤去。队伍沿着官道走了数里,遇到了已经撤到这里的罗凤才部。
“你作战情形如何,兄弟们损失大不大?”李定国问道。
“回将军,损失了二十多个兄弟。”罗凤才连忙道,“属下奉将军之命,主要是用火炮攻击敌军大营,制造混乱,然后趁着混乱之时率队杀入,不过遵循将军您的命令,并没有深入太远便撤退了,没怎么和敌军交战。”
听了罗凤才的讲述,李定国微微点头,在执行命令这块罗凤才做的还算不错。
“将军您那里情形如何?”罗凤才问道。
“杀透了反贼大营,斩断了其帅旗,烧毁了袁崇焕中军帐,但袁崇焕那厮太过狡猾在我们攻入营中时便躲了起来,在背地里组织兵马和我们交战,天太黑分不清敌我,兄弟们损失很大,我便带队杀出了反贼大营。”李定国淡淡的道。话语虽平淡,却蕴含着惊涛骇浪,听得罗凤才也感到心惊。
“李将军,咱们现在撤回南京?”罗凤才试探着问道。
李定国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撤是要撤的。反贼虽然被我们攻入大营,但我们也只是给其造成了一定的混乱和杀伤,并未动其根本。那袁崇焕很是狡诈,吃了这么一次亏以后肯定会堤防,咱们再想偷袭几乎不可能。而正面作战,咱们这两三千兵马如何能是十多万反贼的对手?
不过咱们的任务是迟滞其进兵速度,给陛下和洪阁老争取时间。所以咱们也不能就这样直接撤回南京,而是应该且战且退,随时准备袭扰反贼行军!”
“就当如此!”罗凤才握拳道。袭击宋进大营没有能够深入,没能杀爽,让罗凤才感到有些遗憾,他渴望着更多的战斗。
“此次袭击,虽然不至于让反贼伤筋动骨,但其两处大营皆出现混乱,那袁崇焕便是再厉害,没有数日时间也没法再次进攻。故咱们有足够的时间休整一下。”李定国思考片刻,“走,咱们先去河口镇休整,然后在河口镇迎接反贼大军的到来。”
“是,将军!”众人纷纷说道。
“大哥,那袁崇焕真的会继续进攻南京吗?连续经历失败,他会不会带兵返回江西?”刘文秀却问道。
李定国摇摇头:“不会的。袁崇焕他心里清楚,只有迅速拿下南京才是他现在唯一的选择。若是返回江西的话,等到陛下腾出手来,自然会从各地调遣大军围剿。别的不说,只要调遣数万禁卫军过去,比如把正在河南剿匪的孙督师军队调过去,便足以扫平整个江西。”
“撤兵?胡说八道!”袁崇焕叱责道。
“可是大军连遭袭击,士气低落,连军粮都被烧掉了一半,这种情况下还能继续进攻南京吗?倒是不如先返回江西,重整旗鼓,带到他日兵强马壮之时,再发起进攻!”黄立叹道。
“你糊涂!”袁崇焕看了看周围,见除了几个亲兵以外再无他人,便怒骂道,“亏你黄立还是举人出身,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吗,咱们现在已经是有进无退的局面!进则有可能扭转局势,退则必然万劫不复!”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袁崇焕断然道,“孙传庭正率领三万边军讨伐河南造反的红巾军,三万边军,那是驱逐建奴夺取河套的边军精锐啊,那什么红巾军如何能是其对手?早晚必被剿灭。而一旦孙传庭击败红巾军,必然会率领大军渡江进攻江西,到时咱们拿什么和孙传庭抗衡?
眼下的局面,只有迅速攻下南京城,整合整个江南的力量,组建一支庞大的水师,方能封锁长江,把禁卫军挡在江北。不然的话,真的会万劫不复!”
“唉,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咱们这次败得实在太惨了。”黄立叹道,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灰意冷。
袁崇焕点点头,严肃道:“这次失败最大的责任便是本阁部,是我没有堤防禁卫军袭营,大营防御太过松懈,失去警惕心,故才有此败。我会上书向监国殿下请罪,所有责任都由本阁部一人承担。不过从现在开始,咱们必须严明军纪,进行更加严格的训练!本阁部不会再给他们任何机会,此次进攻南京城,有进无退,不成功便成仁!”
黄立感受着袁崇焕强烈的决心,也不由得被感动了,想想自己家的遭遇,兄长被李彦直所杀,泉州黄家满门被流放,海上生意和黄家家产皆被抢,不由得怒火升腾了起来。
“阁部,黄某愿和阁部站在一起,此次进攻南京,不成功便成仁!”黄立慨然道。
“不过此战终归有些惨,本阁需要几日整顿大军。不过这样一来,便会延迟一些时日,南京城乃是天下坚城,洪承畴又善于带兵,咱们想成功打下南京城并非易事。最起码强攻南京城的话恐怕不会起到太大效果。不过再坚固的城池,也只能防外不能防内!”
黄立眼前一亮:“阁部您是说......”
“是的,黄立,我想让你去南京城,暗中联合南京城的文武勋贵士绅们,争取能劝说一些人当咱们的内应。这样等到我大军兵临城下时,有人从内部打开城门,咱们便可以一拥而入,轻松拿下南京城!”袁崇焕道。
“下官明白了,我这便前往南京城!”黄立拳头砸向手心,兴奋的道。
“这天下,无论是官员还是士绅,亦或是商人,都对暴君崇祯痛恨万分,我潜入南京城后,必然能劝动很多人加入咱们!”黄立自信满满的道。
“你知道最应该劝说的对象是谁吗?”袁崇焕却摇摇头,问道。
“当然是南京城内的士绅了!崇祯正在江东分田释奴,还公然宣布人人平等,对士绅们来说,等于是夺走了他们的一切,所以天下士绅对崇祯皇帝无不痛恨!”黄立不假思索的道。
“士绅们固然痛恨皇帝,是值得依赖的力量,但南京城内,士绅们的实力并不足以为凭,你要劝说的另有其人!”袁崇焕道。
黄立想了想:“阁部您说的难道是南京城内的勋贵?”
袁崇焕点点头:“正是南京城的勋贵们!”
“可是勋贵都是世袭罔替、与国同终,他们岂会反对皇帝?”黄立疑惑道。
袁崇焕冷哼道:“那是以前,而现在勋贵们对崇祯又恨又怕!”
当初崇祯皇帝为了银子,在北京城成立税务司,把矛头对准了北京城内的勋贵,其走狗赵率教带兵抄了襄城伯等好几家勋贵的绸缎庄,然后发生了刺驾事件,而朱由检借着这个机会,几乎把北京城内的勋贵收拾了一遍,一半的勋贵被抄家除爵。
对北京城勋贵们的遭遇,南京城勋贵们自然会兔死狐悲,自然会担心同样的遭遇出现在自己身上。而现在洪承畴奉命带兵进入了南京城,皇帝估计很快也会从江东前往南京。两百多年来,因为天高皇帝远,南京城内勋贵们无法无天惯了,各种恶事做的不知道有多少,吃空饷喝兵血这样的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而欺压小民的事情更是每时每刻都在发生。以皇帝的性格,到了南京后岂能容忍这些勋贵?
而这些勋贵自然也清楚这一点,知道皇帝若是到了南京他们很多人会没有好果子吃,但若是平常时日,对这种情况他们没有一点办法。而现在,南京城内的勋贵们又有了一种选择,他们可以选择投靠监国朱由崧!朱由崧也是万历帝的孙子,也有资格继承大统,只要帮助朱由崧夺得皇位,他们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相反拥立新君之功,会让他们更进一步!
“说是这样说,可是那些勋贵有胆子帮咱们吗?毕竟是冒着抄家灭族的罪名。”黄立叹道。
“所以你还要暗中联系南京城内士子士绅,通过他们了解勋贵们的情形,只要抓住这些勋贵的把柄,他们便不得不听咱们的。我相信,只要咱们二十万大军开到南京城外,南京城内很多人便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袁崇焕冷冷道。
“好,我这便前往南京。”知道肩上责任重大,黄立不再犹豫,慨然说道。
“你可化作普通读书人,走水路赶往南京,我让人给你多取些银两当作经费。”袁崇焕道。
黄立稍作准备,带了两个从人离开了大营,走水路往南京而去。袁崇焕则把接下来的全部的精力用在处理营中事务。
一场袭营,让靖难军损失惨重!加上西南大营的损失,总共伤亡的士兵超过一万,当然这一万人大半都是死伤于黑暗中的自相残杀和被烧死,真正被禁卫军杀死的并没有多少,还有数千士兵逃离的大营,逃得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把他们收拢回来需要一定时间。主要是夜间作战,分不清敌我,才有了如此大的伤亡!
另外,上百间营房被烧毁,幸亏袁崇焕在扎营的时候注意了防火,营帐之间都有一定距离,才没有使得大火蔓延开来,不然损失会更大。
而最大的损失则是一处粮库被点燃,几万石粮食被烈火焚毁,使得营中军粮一下子便不足了。
而最最大的损失,是此战带来的低落士气。到现在还有无数士兵处在惶恐之中,营中士气低落至极。
这样的士气,恐怕行军都会有很多士兵逃跑,更别说打仗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时间紧迫,知道应该尽快赶到南京城外,袁崇焕也不得不下令休整数日。
重修营寨,安抚士兵,鼓舞士气,袁崇焕整日忙的团团转。繁忙之余,他也在认真思考,思考此战的得失。
仔细思考之后,袁崇焕得出结论,此战之所以惨败,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自己有些轻敌,在思想上没有重视对方。特别是知道芜湖城只有三千军队,领兵的竟然是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将领之后,袁崇焕更加轻视对手了,认为芜湖城根本就不足为惧,自然也就没有重视扎营。不管是西南宋进大营,还是自己的主力大营,修建的都太过简陋,让敌军能够轻松夜袭攻入大营。
再就是自己手下的军队战力太差,相互间根本就不懂得配合,将领们带兵的能力有待于提高。
二十万大军,除了万余袁崇焕亲手训练的标营,剩下大部分是造反的农民军,小部分是各府的地方明军。标营经过严格的训练,在袁崇焕看来,无论装备还是纪律都不算差。然而夜晚一战,娄烦率领数千标营兵却被对方轻松击溃,虽然对方是有备攻无备,但也让袁崇焕认识到便是连自己一手训练标营战力也是不太行,更不用说其他军队了。
幸好对面的禁卫军只有数千,若是有两三万的话,哪怕手中有二十万大军,袁崇焕也没有把握能在野战击败对方。不过现在整个江南的禁卫军也就万余而已,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在皇帝身边护卫,袁崇焕感觉自己还有机会。
军队的战斗力不是一时片刻所能提高,但若是指挥得当的话,凭借优势兵力,定然能够取得胜利。而对自己的指挥能力,袁崇焕还是有信心的。
接下来数日,袁崇焕召集了营中诸将议事,把被袭营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然后对诸将进行安抚。此次袁崇焕没有处罚任何人,而是拿出营中钱粮进行抚慰,终于使得士气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然而钱粮更加不足了。
考虑过后,袁崇焕决定派出很多小股军队,去往乡下征粮,说白了就是抢掠。征粮的同时,也强行征召壮丁民夫,使得队伍更大庞大。
而袁崇焕自己,则亲率大军继续杀向南京城。而一路行军,他变得非常谨慎,派出大量的哨探探查周围,行军时留出足够的兵力警惕。防止敌人偷袭。
而袁崇焕的警惕,也使得本想再次偷袭的李定国失去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