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秀和李定国在童子营相识,是同袍更是兄弟,李定国自然不愿刘文秀送命,但李定国也知道,现在这种情形,想救下刘文秀太过困难。围剿刘文秀的贼兵至少数万,自己手中只有一千五百人,即便是从背后偷袭,也打不赢数量庞大的贼兵,也救不下刘文秀,反而会把这一千五百人再陷进去。
相反,现在贼军的注意力都被刘文秀吸引,自己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不打火把,悄然潜出贼兵营地,这样的话至少能把这一千五百人带出绝境。
牺牲刘文秀等人的性命,为大部分人赢得活命的机会,这笔生意看似非常划算,但李定国心里也非常难受!他抬头四顾,看着影影绰绰的贼军营地,突然目光看向了远方某处,在那里有一串高高挂起的灯笼!
“贼军统帅袁崇焕定然在那里,咱们悄悄摸过去,杀了袁崇焕!”李定国指向那串灯笼方向,冷冷道。
夜里太黑,军令传递无法靠旗号,只能通过战鼓和灯笼,所以远处那串灯笼所处,必然是袁崇焕的中军所在!
“将军好主意!”罗凤才惊喜道,同袍之情,大家伙都不愿看着刘文秀等人被杀,而攻击贼军统帅所在中军,必然能够迫使各路贼军回援,给刘文秀减轻压力,说不定能使刘文秀活下来。大家都没打火把,悄然摸过去,定然能够杀袁崇焕一个措手不及,说不定能一下子宰了袁崇焕,那样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想到这里,罗凤才等人顿觉热血沸腾了起来。
“走,大家悄悄跟随,不要走散了。”李定国不再犹豫,带头向着那串高高挂起的灯笼方向摸去,一千五百人紧随其后,默默的在营地中行进着。
月光凄冷黯淡,目光所及只能看清眼前数步,往远处看去,无数的黑乎乎的东西影影绰绰,仿佛无数坟包一样,那是一座座空帐篷。
距离那串灯笼越来越近,背后传来爆炸声和喊杀声,相比刘文秀等人已经和贼军战在一起。李定国心焦之余,走的更快,后面的一千五百官兵紧紧跟随。
距离那串灯笼越来愈近,然后看到前方隐隐约约的火光闪动,那是一支支火把。每一支火把背后都必然有数个士兵,粗略估计,护卫那串灯笼的至少有贼军数千人之多,可谓是重兵守护。
看着不远前方出现的众多火把,李定国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猜对了,此处正是贼军负责指挥的中军所在,袁崇焕应该就在那串灯笼下!
而一千五百人夜间行走,虽然没有打火把,距离稍远便看不清人,但脚步声却已经无法隐匿,终于惊醒了前方。
“什么人?”不远处,有人厉声喊道,然后便看到数支火把迎了过来
“自己人!”李定国大声回道,行走速度更快了。
“站住,你们是哪位将军的属下?”对面人大声喊道,已经能够看到火把下警惕的面孔。
“我是大明崇祯皇帝麾下,禁卫军参将李定国是也!”李定国大喊一声,手中长枪猛地往前掷出,黑夜中就听到一声惨叫,一支火把从空中掉落地上。
“敌袭!”有声音凄厉喊道,然后就见前面火把下几十个贼军犹豫着迎了过来。
“杀啊!活捉袁崇焕!”李定国拔出腰间钢刀,猛地向前方扑出。
“杀啊!活捉袁崇焕!”罗凤才等人大吼着,紧随李定国之后。
“杀啊!活捉袁崇焕!”所有士兵大喊着,举起手中枪刺,跟着向前猛地杀去。
手雷用掉了大半,剩下的都给了刘文秀部,现在一千五百人已经没了制敌利器手雷,夜间也无法装填火药弹丸,只能靠着手中枪刺发起冲锋,但他们怡然不惧,哪怕前方是敌军统帅所在,哪怕前面有千军万马,他们也丝毫没有感到害怕!
迅速的突进着,片刻功夫便杀光了迎过来的那队贼兵,然后继续向前,向着仓促列阵的贼军队列扑去。
指挥台上,袁崇焕正仔细观察远处的战势,虽然夜间看不那么远,也看不清楚远处交战的具体情形。但凭借着火把火光的变化,还是能够粗略的判断大概战况。
从火龙阵走势来看,己方四五支军队已经把这支袭营的敌军团团包围,而这支敌军完全靠手中大量的“万人敌”苦苦支撑,否者的话早就被四面围杀!
不过他们携带的万人敌数量再多,早晚也能用尽,等到那时,就是他们全军被灭的时候。为了对付这支该死的禁卫军,袁崇焕苦心设下陷阱,不惜设立这样一座庞大的营地用来对敌,调用的兵马数量也达到了三万之多,而其他兵马则都在城中或者水寨休息。
十倍的兵力优势,只要能够把这支该死的禁卫军围住,自然跑不了他们!
看着远处营地中的战况,袁崇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终于要把这支该死的胆大包天的禁卫军消灭了!虽然只是消灭了两三千敌军,但对袁崇焕,对这数十万靖难军意义重大!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喊杀声从近在咫尺的地方传来,袁崇焕霍然扭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左前方百步外,透过篝火燃气的亮光,他看到成百上千的军队如同幽灵一般从黑暗中出现,向着护卫自己的靖难军士兵杀来,而自己的部下措不及防之下,竟然被打的节节后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支敌军不是被自己四五路兵马包围了吗,为何出现在这里?袁崇焕瞪大了眼睛,感到非常的不可思议。
“阁部,敌军杀来了,您快避避吧!”身边的中军官连忙叫道。
“胡说八道,本阁部就在这里,哪都不去!”袁崇焕怒声道。
“可是弟兄们快抵挡不住了啊,阁部三思啊!”中军官急声道。
袁崇焕定睛看去,就见自己的部下确实撑不住了,被打的节节后退,无数火把掉落地上。
该死!袁崇焕握紧了拳头。护卫自己的是最精锐的标营,数量达五千之多,也是预备队,一旦派出的其他军队无法留下那支禁卫军,便会把身边的这支护卫标营派出堵截。
这支该死的禁卫军能有多少人?厮杀了半天,又分兵,能杀到这里的肯定没有多少。护卫自己的标营兵数量至少是他们数倍,正常情况下击败这支残兵根本没有问题。然而现在,却被人家打的节节后退,眼看着就有溃败之势。
谷/span是标营兵战力差对方太多吗?不是!是根本就没有防备对方,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传我命令,顶住!”袁崇焕厉声喊道。
只要能顶住一时半刻,这支禁卫军必然撑不住,到时再从容调动军队包抄夹击,定然能将这支禁卫军围杀!
然而很多事情想法虽好,想实施起来却非常困难。
标营虽然精锐,但精锐也只是相对其他明军而已,无论组织度还是纪律性都无法和杀出的这支禁卫军相提并论。
而且这是黑暗的晚上,更加使得指挥充满了困难,别说精细的指挥调动,便是袁崇焕的军令都没法传到不远处的部下那里,因为已经出现了混乱。
这支标营名为护卫袁崇焕,其实所有人都不认为会有任何危险发生,袭营的贼军根本就不可能杀过来。这种心理之下,警惕性自然很差。又暂时不用交战,自然不可能时刻保持警惕,除了少数巡逻哨兵,绝大部分士兵都原地休息,坐在地上小声吹牛说话,还有士兵不怕冷,竟然席地躺着睡了过去。如此的警惕性,使得他们对袭击毫无防备,一个个仓促站起,连基本的队列都列不起来。
而黑暗中无数的敌兵杀出来,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冲了过来,负责警戒的少数军队顷刻间被杀散,更使得所有人心惊胆战。慌乱之下,谁还会去想对方到底有多少人?
便是心里清楚对方军队不多又怎么样?这支军队向着自己杀来,自己自然是先保住性命再说。
这一刻,几乎没有多少标营士兵主动上前迎击,大部分人惊慌之下想的只是躲避,躲避敌方的锋芒。
两军交战,狭路相逢勇者胜,当一方因为突然遭到袭击士气低落生出惧意之时,哪怕这一方军队数量再多,战斗结果也已经决定。从古到今,无论是赤壁之战,还是苻坚率领百万大军攻打东晋的肥水之战,以弱胜强的战例都是这种情形。
几乎片刻的功夫,正面面对禁卫军的标营士兵便被击穿,看着黑暗中凶神恶煞一般杀来的敌军,大部分标营士兵选择扔掉手中的火把调头就跑,只要能逃入黑暗中,便能活命。这个时候,没人有勇气迎击。
“杀啊,活捉袁崇焕!”对眼前溃败四散而逃的敌军,李定国并不理会,他眼中只有一个目标,便是前方挂着的那串灯笼,灯笼下便是袁崇焕的中军,袁崇焕必然在那里!只要能杀了袁崇焕,一切都将结束,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阁部,快避一避吧,兄弟们挡不住了。”不知姓名的中军官急了,上前拖住袁崇焕胳膊就跑。
“传令,调各路军队回援,围杀这支敌军!”袁崇焕不再坚持,而是急促的喊道。随着他的话语,数个负责传令的信号兵连忙升起又一串代表军令的灯笼。
“杀啊,活捉袁崇焕!”喊杀声越来愈近,从高台望去,距离这里只剩下了数十步。
“去,给本阁部挡住他们,事后重重有赏。”袁崇焕急声命令。
指挥台上数十名护卫犹豫着,拿着刀枪堵住上高台的台阶。
袁崇焕则提起长袍下摆,向着高台一侧边沿跑去,在不知名中军官的帮助下,扒着高台爬了下去。
“熄灭火把,快熄灭火把!”刚下高台,袁崇焕连声命令道。中军官及几个护卫连忙扔了手中火把,用脚把火焰踩灭。
“走!”袁崇焕低声喝道,迈步向着黑暗中跑去。
“杀!”带人奋力的捅翻几个贼兵,李定国带人冲上了高台,火光下只见高台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串升了一半的灯笼,半挂在高高的旗杆上。
“袁崇焕去了哪里?”李定国一把揪住一个半死贼兵的胸口,厉声喝问。
那贼兵腹部被刺了一刀,嘴角流着血迹,却还没死,手指着高台一侧,凄声哀求道:“袁大人从那里下了高台,将军别杀我。”
李定国一把扔下他,几步走到高台边缘,极目望去,就看到眼前一片黑暗,哪里还能看到袁崇焕的身影?
“该死的,又给他逃了!”李定国愤怒的一刀砍在身侧的旗杆上,咔嚓一声,旗杆被砍断,上面挂着的那串灯笼打着旋从空中落下。
“将军,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前去救援刘文秀?”罗凤才爬上高台,急声问道。
李定国向远处看去,看着那无数火把在闪动,那是数路贼军正在围杀刘文秀三百兵马。
“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听到手雷爆炸声,刘文秀他们支持不了多久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罗凤才更加焦急道。
李定国却摇头道:“救不了了,再杀过去,咱们剩下的这些人恐怕都会交代在这里。”
袁崇焕没被杀死,便会继续想法指挥调动军队围杀。若不趁着其指挥台被摧毁之际撤出去,恐怕真的就撤不了了。
“可是刘文秀他们.......”
“袁崇焕指挥所在被咱们摧毁,悬挂灯笼传达其军令的旗杆被咱们砍断,围杀刘文秀的贼军定然已经发现不对,他们必然会带兵撤退救援这里,哪里还顾得上继续围杀文秀他们?相信文秀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必然能够逃出。”李定国冷静的道。
“但愿刘文秀他们能逃出去吧。”罗凤才叹了口气,不再坚持。这种黑夜,再想杀穿营地去救援刘文秀,根本就不现实,罗凤才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李定国紧抿着嘴唇,没再多说,抢过一支火把,点燃了高台上的易燃物,然后转身走下了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