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官已经很久没觐见陛下了吧?”谈了一会儿,李彦直突然问道。
“末将就见过一次陛下,还是在崇祯元年,奉旨去北京觐见,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觐见过。”郑芝龙感慨道。在那之前,自己不过是一个刚刚被招安的海防游击,位卑权轻,见了哪怕一个县官都得点头哈腰。
自从去北京觐见了崇祯皇帝以后,便成了皇家海贸商行的股东,地位迅速增加,便是福建巡抚对自己也和颜悦色。数年的功夫,官职从海防游击变成了福建副总兵,成为了海贸船队的护卫统领,并在海贸中赚取了大笔利润。
事实上对赚钱之事郑芝龙并不是非常渴求,因为在海盗生涯中他赚到了(抢到了)太多银子,便是十辈子也花不完。真正让郑芝龙满意的是自己的地位,福建副总兵,整个福建所有将领军官中,仅在总兵李彦直之下,算得上光宗耀祖。
在这个官本位的年代,不管是山贼还是海盗,除非铁了心要颠覆朝廷争夺天下,就没有不想被朝廷招安者,哪怕招安后受到种种约束,也比当山贼海盗强。郑芝龙自然没有称王称霸的心思,以前当海盗也只是因为没有当官门路,现在做了官,很是珍稀自己的官职。
“那休息数日后,你便和茅良哲一起去南京吧。”李彦直笑道。
“真的吗?”郑芝龙大喜。能见到皇帝,自然是极好的事情。
“就是海贸商行这边......”郑芝龙犹豫道。
“海贸商行已经走上了正规,接下来的日子不过是大量采购货物而已,让各个掌柜去做就行。你去了南京,陛下说不定会重用与你。”李彦直笑道。
“总兵大人是说?”郑芝龙急忙道。
李彦直便道:“用不了多久,陛下便会调派大军进攻江西,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去了南京后陛下定会重用与你。”
“那感情好,感情好。多谢总兵大人,多谢总兵大人。”李彦直搓了搓手,喜不自胜道。
李彦直因为在和江西反贼大战中立下大功,被皇帝封为靖海伯,若是自己也能立下功劳,说不定也能捞个爵位,想想郑芝龙都感到兴奋。
“李总兵,咱们不是马上要出兵平定叛乱的士绅军队吗,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为何要调离郑芝龙?”张煌言不解的问道。
受到江西叛军攻打南京的鼓舞,在江西派出细作的蛊惑下,数月来,建宁、邵武、延平、汀州等府先后有士绅聚众作乱,至少有十多股,其乱军多者数万,少者也有数千人,眼下和江西相邻的数府皆以被乱军占据。
先前这些乱军非常嚣张,欲趁李彦直不在的时候进攻泉州,想打下皇家海贸商行的老巢,却被留守泉州的三千禁卫军击退。
南京之战结束后,随着江西反贼大败的消息传回福建,各府乱军慌了神,害怕被禁卫军攻击,已经有相互联合的趋势,必须派出军队尽快围剿。在这种情况下,李彦直竟然把郑芝龙调到南京,让张煌言有些不解。
“福建这些叛军实力如何?”李彦直笑着问道。
“没有接触过,但从前些时候其进攻泉州被击退来看,战斗力应该没有多厉害。”张煌言道。
“照啊,福建各府乱军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而已,其战斗力未必能比得过江西反贼。平定他们费不了太多事。现在重要的是借着平定乱军之际,把整个福建的军队整合起来,统一纳入禁卫军体系,包括郑芝龙手下的那些老海盗。”李彦直道。
整个福建的官兵成分非常复杂,除了李彦直手下的禁卫水师外,还有郑芝龙手下的前海盗,其嫡系军队有五六千之多,另外还有台湾岛上垦殖的农兵,受郑芝龙的影响也非常深,毕竟是郑芝龙最先开发的台湾岛,里面有太多他的老兄弟。
然后就是驻守在福宁州的俞咨皋部,俞咨皋乃名将俞大猷之子,打仗本领虽然不如俞大猷,但在原福建军中影响很大。李彦直一直担心俞咨皋会做出相应士绅谋逆之事。
另外在福建各府还有不少地方卫所军队,算下来整个福建的军队足有七八万之多,这么多军队中,禁卫军数量只有一万五千,这还是李彦直数年扩兵的结果。
所以,打各府乱军是其次,重要的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整合一下福建的军队,能纳入禁卫军的纳入禁卫军,不能的则直接解散归农。以后,整个福建省便只有禁卫军。控制了整个福建,收编整合了所有军队以后,便可以请皇帝派人过来均田改制。
而要整合军队的话,便不能不考虑郑芝龙的影响,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其调走。
一番解释之后,张煌言也明白了过来。
当然,对这一切,郑芝龙是一无所知。和李彦直谈话之后,郑芝龙便乘船回到了老家安平镇。
安平是郑芝龙祖宅所在,自从被招安成了朝廷将领以后,郑芝龙便着手在安平修建宅院,数年时间,修了一座占地面积达五十亩的大宅。假山流水,亭台楼阁,竹林花草,新修的宅院简直就是一座江南园林。因为安平镇靠在海边,为了防止海盗袭击,宅院四周修了两丈高的围墙,墙角还设有箭楼望楼,防御功能非常不错。
把田川氏安置到宅院中,又陪着妻儿呆了数日,郑芝龙便带着长子郑森返回了泉州,随同茅良哲一起乘船前往南京觐见天子。而同在船上的还有琉球王使者曾仲。
“泉州城真的繁华啊,不知道南京又如何?”坐在海船上,看着逐渐远离的泉州城,琉球使者曾仲忍不住发出了感慨。
到泉州这数日,曾仲简直看的眼花缭乱,十多万人口的泉州城,到处都是店铺商行,街上热闹无比,让第一次离开琉球的曾仲看的目不暇接。整个琉球群岛,全加起来也就十多万人口,估计还没有泉州城的人口多。地处汪洋大海之中,远离大陆偏僻万分,实在是太过荒蛮。
“南京城啊,人口过百万,其繁华胜过泉州十倍。”茅良哲笑道。虽然茅良哲也没有去过南京,但却听说过,南京无论人口还是富裕都超过北京,那自然要比泉州繁华十倍。
谷废/span“这天下真有人口百万的城市吗?”曾仲不敢置信道。
“在我大明,人口百万的城市何止一个南京?北京,苏州,杭州,人口都过百万,便是扬州城,人口也有八十万之多。”茅良哲笑道。
“果然是天朝上国,海外小邦远远不如啊。”曾仲叹道。这样的大明,真的令人向往,怪不得国主非要向大明皇帝请求内附。
虽然身为使者,在开始的时候,曾仲对国主尚丰想要内附大明的举动并不十分赞同。俗话说的好,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琉球好歹也是一个王国,若是内附大明,地位顶多和大明州县等同,无论是对琉球王尚丰还是对琉球大族们,恐怕都不是好事。巴巴地给人当孙子,哪里有自己当家做主来得好?
当然,对国主尚丰的做法,曾仲也能理解,毕竟琉球太小,若无大明的庇护,早晚还会被倭国吞并,那么到不如举琉球内附大明。不过虽然理解琉球王尚丰,对内附的做法曾仲还是不认同。
然而来了大明,见识了泉州的繁华,又听说南京的繁华是泉州十倍后,曾仲的心动摇了。开始觉得内附大明也未尝不是好事。
在繁华的大明生活,比在荒蛮的琉球当土财主要好很多倍。
“还请茅大人教授下官一些觐见皇帝的礼仪。”曾仲请求道。
茅良哲笑了:“贵使不用担心,到了南京后,会有礼部的官员教授你礼仪的。”
海船从泉州一路北上,因为是逆风,船速太慢,足足用了十日才到了崇明岛。又用了六日时间,才从崇明到达南京城外。
闻听茅良哲带领十余艘海船到来,朱由检大喜。海贸的银子终于到了,朕又有钱了!
“陛下,这是此次海贸的账册。”叩见之后,茅良哲恭恭敬敬的把数本账簿双手送上。
朱由检微微颔首,王承恩上前从茅良哲手中取过账簿,以后自会召集精于算术的太监核对账簿。
“你就简单说说,此次倭国之行赚了多少吧。”朱由检笑道。
“蒙陛下庇佑,此次倭国之行着实赚了不少,全部利润加起来有五百万纹银,在船队从倭国返回时,臣下令采购了很多货物,故臣带回来的纹银只有不到四百万两......”茅良哲便又把倭国之行讲了一遍。
听闻获得如此庞大利益,朱由检也很兴奋。还让朱由检感兴趣的是倭国现在的局势。
“区区倭寇,先是在嘉靖年间侵犯我大明沿海,又在万历年间侵略大明藩国朝鲜,实在是罪大恶极。茅卿你支持那天草军支持的好,就是要让倭国大乱,哪怕少赚些银子也无所谓。”朱由检道。万历之时,倭寇悍然出兵二十万侵略藩国朝鲜,大明花费了极大代价才击退倭寇。而正是因为援朝之战,辽东兵损耗太多,才给了努尔哈赤举兵造反的机会,以至于有了十多年的建奴之乱,所以对倭国朱由检根本就没有什么好印象。
皇帝的夸奖让茅良哲喜笑颜开。
“海贸商行现在可曾步入正轨?”朱由检突然问道。
“已经步入正轨。倭国的航线已经完全控制,除了大明海商,西夷人一概不准前往倭国,沿海海商皆已经服帖,其出海贸易必须经过海贸商行的准许,去年光是卖准许证海贸商行便收入了百万两银子。在江浙广东等省的摊子也已经铺开,各省都设立了负责采买货物的分行,海外贸易的货物很是充足。”茅良哲把海贸商行的现状一五一十的向朱由检讲述了一遍。
“既然如此,你留在海贸商行也没必要了,朕准备给你挪动一下位置。”朱由检道。
“不知陛下要让臣做什么?”茅良哲声音颤抖道。
“朕准备把税务司升为税务部,和六部并列,专职赋税征收之事。除了田税仍然由户部负责以外,其他商税盐税矿税,都归税务部负责。你便来南京,当这个税务部尚书怎样?”朱由检问道。
“臣,臣愿意,就是臣是草民出身,没有任何功名,若是当尚书的话恐怕会让群臣不服。”茅良哲声音颤抖道。尚书啊,正二品大员,绝对是朝廷重臣。茅良哲不过是商行掌柜出身,连个秀才功名都没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做到如此高官。而自己出身太过低贱,真的能做尚书吗?
“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朕并不在意。功名不功名的,以后在朕这里没什么用。”朱由检挥手道。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茅良哲喜不自胜道。和二品尚书相比,皇家海贸商行大掌柜根本不值一提,一个是商人,一个却是朝廷重臣,根本不是一个等级。
朱由检微笑着点头。茅良哲为自己组建了皇家海贸商行,每年赚取数百万两银子,实在是劳苦功高,给他一个尚书算是酬功。
“陛下,臣走了后,海贸商行交由谁人负责?”茅良哲欣喜过后,又请示道。
“海贸商行眼下规模太大,不能再由一个人负责了,可把海贸商行一分为三,分为浙江、福建、广东三个商行,分别委任三个掌柜,具体人选你可以向朕举荐。”朱由检想了想,说道。
海贸商行每年所得利润太大,完全交到一个人手中朱由检有些不放心。即便一分为三后,朱由检也要往三个商行分别派人监督。
“如此也好,以后浙江商行走倭国航线,福建商行除倭国外也可去吕宋,而广东商行则负责开拓南洋贸易。至于三个掌柜的人选,容臣思量一番后再向陛下举荐。”茅良哲道。
“如此甚好。”朱由检满意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