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孩儿不孝,待有来世,孩儿必当做牛做马,报答母妃的养育之恩!”
恬王情绪激动,说话的声音似哭又似笑,带着咆孝与诉控的意味,即便相隔那么远,众人也能看见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是,恬王左手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暴起,掌心似乎捏着一个东西……
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出恬王的异常。
众人面色暗然,心思各异,但大家心里都明白,恬王异常的原因再也明显不过。
南陈帝位,本就属于他,结果现在……不管是谁,处在恬王那个位置上,恐怕并不能比他好多少。
苏贤与陈可妍暗中扭头,互相对了一眼,决定静观其变。
恬王母妃直接瘫倒在地,哭道:“王儿,你说的是什么啊……”
“母妃,孩儿不孝……”
恬王俯跪在地,面朝母妃所在的方向,连续磕了十几个响头,冬冬冬冬,即便隔着数丈的距离,磕头声也清晰可闻。
待恬王磕完,站起身后,苏贤发现他额头上多了一块明显的伤疤……看来恬王是抱了必死之心啊,接下来的事又麻烦了!
陈可妍秀眉拧了拧,毅然上前一步,拨开手持盾牌的将士,走到前面,她先将恬王母妃扶起,然后看着恬王:
“你到底想做什么?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坐下来谈,你并不是厉王那等叛贼,没必要擅动刀兵。”
“哈哈哈哈……”
汉白玉石阶之下,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厉王,忽仰天大笑,他毫不掩饰笑容之中的嘲讽意味:
“陈可妍,你还有脸问人家想做什么?你怎么不先看看自己做了什么?皇位,你抢了人家的皇位!”
“住嘴!”
陈可妍与恬王同时呵斥,都瞪着阶梯之下的厉王。
接着,陈可妍挥了挥手,着人将厉王的嘴封堵起来,剥夺他胡言乱语的权力。
与此同时,恬王,站在上百位亲卫组成的半椭圆形中,闭上两眼,浑身轻颤,紧握着的手依旧青筋暴起。
短短数息后,他那紧闭的双眼勐地睁开。
这一次睁眼,他眼中再也没了往日恭敬儒雅,也没了方才对母妃的愧疚,他盯着在场众人,眼中剩下的只有绝望、决绝,以及冷酷与漠然。
“今天晚上。”
恬王上前一步,缓缓举起右手。
他身后那一百亲卫,见状立即抬了抬手中的弩机,箭已上弦,齐刷刷对准奉天殿前的众人。
很明显,恬王抬手的动作,意为“准备”,当他右手用力挥下时,亲卫们便会扣动弩机的机扩,一起放箭。
“王儿……不要……”
恬王母妃花容失色、泪流满面,她心里明白,刀剑无眼,一旦动了刀兵,恬王只怕……没有活路!
因为陈可妍手里掌握着三万鹰扬卫,而恬王只有区区一百人而已,这还怎么打?
只有坐下来好好的谈,加上她从中斡旋,留恬王一命是大概率事件。
可若一旦动起手来,一切都晚了!
所以她拼命挣扎,想冲过去阻止恬王,连哭带喊……
陈可妍用力将她拉住,她不能过去,恬王现在明显不正常,贸然冲过去一定会有危险。
对面。
恬王右手高高举起,视线扫过连哭带喊的母妃,看着母妃的样子,他眼神深处闪过一抹心痛。
不过转瞬间,这抹心痛便被无穷的绝望、决绝、冷酷与漠然所淹没。
方才,他已磕下数十个响头,并发下重誓,来生再为母妃当牛做马,报答今生的养育之恩……母子情分已绝!
苏贤眼见情况不对,忙对杨止兰使了使眼色,让她赶紧将陈可妍与恬王母妃弄回,至少要退至盾牌之后。
恬王的亲卫们,箭已上弦,饶是陈可妍身手还算不错,可也绝对躲不开一百多支利箭同时射来。
杨止兰点头表示领命,不过,她刚有所行动,就听广场上传出恬王那带着颤音的声音:“动手!”
高喊的同时,他那高高举起的右手,也用力往下一挥。
这一瞬间,众人心头都是重重一凛,心脏剧烈跳动,宛若遭到了重锤的撞击,肾上腺素飙升,头皮一阵发麻。
今晚的第二出悲剧,看来已无可避免。
苏贤眉头皱紧,在心中暗道:
“通过以往与恬王的相处来看,我还以为他对皇位不怎么上心呢,毕竟他将所有政事都丢给了陈妖精。”
“结果……好吧,我看走了眼,皇位毕竟是皇位,谁能抵挡它的诱惑呢?恬王只有区区一百人而已,明知这是蚍(pi)蜉(fu)撼(hàn)树(shu),他也要放手一搏!”
陈可妍则暗暗摇头,她其实很想杜绝这样的结果,但……方才厉王跑出来捣乱,彻底打乱了她的安排,以至于……诶!
后宫诸妃、大臣们、太监宫女等,心头也难免悲切,恬王在平日本是一个极好的人,他们都不愿看着恬王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广场四周,将恬王及其亲卫团团包围的将士,精神紧张到了极点。
他们之中,持枪的,纷纷紧了紧手里的枪杆;拿着弓箭的,纷纷拉弓上弦,并对准中间的恬王等人。
大战一触即发!
现场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
就在众人都以为,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之际,恬王身后,那一百多位组成半椭圆形的亲卫,居然调转了弓弩所指的方向!
上百支利箭,不再对准奉天殿前的苏贤等人。
而是对准了……恬王!
一百多个亲卫,排成一个半椭圆形,同时将弓弩对准了他们保护的对象,恬王!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场无限紧张的气氛,为之一滞。
整个宫城上下,静悄悄一片,甚至连呼吸声也不闻。
那一百多个亲卫难道叛变了不成?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广场四周的鹰扬卫将士,尤其是那些手持弓箭的,差点就将利箭射出,好在最后生生忍住……
全场安静一会儿后。
被上百架弓弩对准的恬王,居然毫无惧色,咆孝般吼道:“今晚,在场之人,包括我在内,全都要死!”
“王儿,你这又是何苦呢……”
恬王母妃嚎啕大哭。
其余人等,心头却是重重一松。
什么叫做“全都要死”?要死的怕是只有你恬王一人吧,没见你都被一百多架弩机对准了么?
放松之余,众人又为恬王感到悲哀,诶,这傻孩子,通过在陈可妍与陈帝灵前“自杀”的方式,难道就能夺回皇位?
此时此刻,即便有那不服陈可妍登基做女皇之人,见了恬王今晚的表现,也不得不摇头——
南陈的江山社稷,若是交到恬王手中,说不定还真是一场灾难!
汉白玉石阶下,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的厉王,见了这一幕,表情也是陷入凝滞,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随即他在心中暗骂道:
“废物!烂泥扶不上墙!遇到点困难就伤害自己?拜托,这是在争夺皇位,认真点、成熟点好不好?这不是过家家的游戏!”
就在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有些人还准备看恬王笑话时,广场中间的恬王继续咆孝道:
“我已命人,在奉天殿附近的地下暗道之中,埋设下大量神雷,这些神雷爆炸开来,足以将大半个宫城掀翻!”
话音一落,现场再度陷入诡异的安静。
大家似乎都没听明白。
地下暗道?奉天殿地下还有暗道?宫女太监、大臣、将士,甚至后宫诸妃等,脑门上都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苏贤、陈可妍,以及少部分知情之人,闻言后却是面色大变。
他们自然知道奉天殿地下有暗道。
实际上,整个皇城下面都有暗道,错综复杂,联通各处,只是很多人并不知晓。
当初,苏贤第一次来到南陈,为陈帝瞧病之时,就是通过地下暗道入的城,再入宫,直达陈帝寝殿。
暗道之事,倒也罢了。
苏贤与陈可妍真正惊悚的,是神雷!恬王居然在奉天殿的地下暗道中,埋设了大量神雷?还足以将大半个宫城掀翻?
嘶……
后宫诸妃、大臣、将士、太监宫女等,回过味来后,登感后背一片冰凉,头皮发麻,一种大祸临头的惊悚兜头罩下。
大半个宫城都将被掀翻,那他们这些人岂能活命?
恬王这一手……够狠!
汉白玉石阶之下,五花大绑、鼻青脸肿、嘴里塞着布团的厉王,此刻也是一脸震惊,心头砰砰乱跳,暗道:
“看来本王还真看走了眼,这恬王的手段居然如此狠辣……不可思议,他自己也不要命了么?这还真是……狠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
偌大一个广场,骚乱一阵后,很快重归于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恬王身上。
只见恬王的面色又愤又狠,双眼充血,紧握双拳,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他扫视着众人,再次咆孝吼道:
“今晚,这里的人,包括我在内,全都要死!”
现在,众人重听此话,再也没有放松与嘲笑的心思。
这恬王平时不显山不漏水,关键时刻竟如此凶残与霸道?
他得不到皇位,就直接杀掉所有人!?
这等手段与魄力,着实逆天。
这时,苏贤、陈可妍、杨止兰、周威,以及在场的大臣、将军等,不约而同想到了一块儿——
拿下恬王,不管通过任何手段,一定要阻止地下暗道中神雷的爆炸。
如若不然,所有人都要完蛋!
但,恬王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层,将士们刚有异动,他便大声喊道:
“谁也不准动,谁敢上前一步,本王将立即死于万箭之下,若本王身死,你们再也不能阻止地下神雷的爆炸!”
经此一言,蠢蠢欲动的将士、将军们,当即停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苏贤也赶忙拉住准备动手的杨止兰与周威,对他们摇了摇头。
只听恬王继续说道:
“宫外,一隐蔽之处,有数位将士正埋伏,他们手里有火,也掌握着引爆有地下神雷的引线。”
“一刻钟内,若没有本王的命令,他们便会点燃那引线……”
“你们都别乱动!谁若敢乱动一步,亦或对外传递消息,本王身后这百余支利箭,将瞬间杀死本王!”
“若本王身死,这些亲卫将同时对外传递信息,外面的人收到消息后,将立即点燃引线!大家同归于尽!”
“……”
这时,众人方才明白。
为啥恬王那一百多个亲卫要“反水”,将弓弩对准恬王本人。
原来他是这个用意——
若有人异动,恬王身后的亲卫将立即放箭,一百多支利箭,加之亲卫们又呈半椭圆形排列,是分散的,即便现场有杨止兰、周威等超级高手,也不可能在那一瞬间救下恬王。
更不可能同时阻止一百多个亲卫对外传递信息。
时间上来不及。
若只有十几人的话,杨止兰或许还能办到,可恬王足有一百多个亲卫,这就麻烦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恬王将住。
不能乱动,若乱动的话,立即就死。更不能不动,因为一刻钟后,地下的神雷还是会被点燃。
这个局面几乎无解。
莫说其他人,就连苏贤也是眉心紧锁。
操蛋!
莫非英明一世的大梁太尉苏贤,今晚就将栽在这里?
这个恬王,玩得也太大了,今后若有机会,苏贤一定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不然不解气。
“我的王儿……”
恬王母妃哭喊一声后,似是急痛攻心,忽捂着心头软倒在地。
陈可妍还搀扶着她,不过并未将她扶起,而是慢慢让她躺在地上,接着,陈可妍站起身,看着三丈开外的恬王,大声说道:
“皇位还你,今晚过后,本宫将离开南陈,往后余生都不再踏足南陈的土地,若违此誓,本宫当爆病而亡。”
“你知道的,本宫从小就说话算话,这里有太多无辜的人,难道你真想看到你的母妃被炸得血肉模湖么?”
“赶紧下令吧,不然时间来不及了!”
“……”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众人也只得暗中摇头。
包括那些誓死追随陈可妍的大臣们。
苏贤也在心中微微一叹: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只是我那‘留一条后路’的计划,算是彻底破产……不过也罢,只要人还在就好。”
就在众人都以为,恬王已成功夺得皇位时,却听恬王在那仰天大笑。
他的笑声中,透着凄惨、悔恨、苍凉,以及撕心裂肺的痛。
待他笑罢,重新冷漠、残酷的看着众人时,他始终紧握着的左手终于微微一松。
苏贤等人都没发现,恬王左手紧握之物,乃是一只红色的香囊,上绣“赵容音”三个娟秀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