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高兴一阵。
忽想起出使南陈的苏贤,又道:“陈帝驾崩后,厉王曾逆风翻盘,由此可见,南陈的局势曾一度十分危急。”
“陈妹妹虽也不错,不过,若没有苏爱卿为她出谋划策,只怕她的皇位也不是那么容易。”
“苏爱卿又立下一功,待他凯旋回朝,朕必要重赏!”
南宫婉儿在旁笑着附和:
“陛下英明,太尉乃当世奇人,我们拥有太尉,何愁大梁不兴?奴婢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这话女皇爱听。
她坐回龙椅,脸上笑眯眯。
不过紧接着,女皇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容竟渐渐凝固,最终消失不见,转而换上一丝担忧。
南宫婉儿极擅察言观色,见状忙问:“陛下?”
女皇面上的担忧之色渐浓,峨眉也微微一蹙,慢慢道出心中的担忧:“陈妹妹登基做南陈的女帝,固然是好,可是……”
“陛下有何顾虑?奴婢愿为君解忧。”南宫婉儿说道。
“方才,你曾担忧苏爱卿一起不回,朕还笑话你来着,认为不可能,可眼下……”女皇面上的愁色更浓。
“眼下如何?”南宫婉儿一听这话,心都提了起来,若苏贤果真一去不回,那她将来嫁给谁?
“朕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我们都以为南陈的新君是恬王,恬王虽有诸多缺点,但朕可以肯定,他一定不会强迫苏爱卿做任何事。”
“可是陈妹妹,与朕一样,都是女人,朕了解女人……在某些事上,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朕就怕,陈妹妹若是动了截留苏爱卿的心思,那就麻烦了。对了,这份奏折还没念完吧,赶紧看看后面都说了什么。”
女皇随手一抬,指了指南宫婉儿手里的折子。
南宫婉儿心下也是一慌,急忙拿起折子往下翻看,看着看着,她两眼就是一瞪,眼珠子都快夺眶而出。
她持握奏折的两手,不觉用力,将折子外面的硬壳都捏出不可恢复的褶皱,转头看着女皇,一字一句道:
“陛下,不好了!太尉在南陈做……做了……”
“苏爱卿在南陈做了什么?”女皇预感到不妙。
“太尉在南陈做了……皇夫!做了南陈女帝的皇夫!”南宫婉儿身子微微一晃,如遭锤击,长久以来的奢望,难道就这样破灭了不成?
“皇夫?!”
女皇直接从龙椅上弹跳而起,一脸惊骇与不可思议:“你是说,苏爱卿嫁给了陈妹妹……那个贱人?!”
“是。”
女皇眉心紧锁,接过那份奏折,一看之下,上面果然黑字白纸的写着“皇夫”二字,做不得假:
“贱人!下贱!都是做女帝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缺男人?一定是那个贱人的逼迫,苏爱卿不会背叛大梁,更不会背叛朕!”
女皇暴跳如雷,龙颜震怒,当着南宫婉儿与众女官的面,大骂南陈女帝是贱人,场面有些失控。
南宫婉儿等女官像是施了定身术般,纷纷俯身低头,不敢乱动,生怕震怒之下的女皇拿她们撒气。
刚才,初闻陈可妍登基,做了南陈的女帝,女皇还挺高兴。
因为她也是女人,女人做皇帝终究多有不便,这些年以来,她私底下遭到的暗讽不计其数。
这下好了,南陈也诞生了一位女帝,南北双女帝,这下看谁还敢肆意抨击她们。
紧接着,女皇开始担心苏贤,生怕苏贤因太过耀眼,导致南陈女帝不择手段的留下他……
结果,担心成真。
苏贤还真被强留在了南陈。
而南陈女帝……那个贱人,果然不择手段,居然……居然把自己嫁给了苏贤,让苏贤做了南陈的皇夫!
这一招够狠!
现在的情况是,陈可妍给与苏贤的,远远超过她,她被陈可妍比了下去!这种滋味可不好受,让她心慌意乱。
难道要失去苏爱卿了么?
不!
女皇在心头呐喊,大梁决不能失去苏贤!
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女皇快速镇定下来。
事已至此,无能狂怒无用。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补救,想办法打破南陈那个贱人的阴谋,想办法夺回苏爱卿!
“传朕旨意,速命幼娘与宰相们入宫,就说朕有万分紧急之事找他们商量,速去。”女皇沉声吩咐。
“遵旨。”
“……”
一刻钟前。
皇城对面,洛水南岸,积善坊。
太尉府之侧,玉真观。
兰陵公主李幼卿,在此带发修行已有一段时日。
大殿侧边,静室之中,阳光明媚,檀香拂鼻,窗外鸟儿声翠,树影斑驳,一片安宁与祥和。
兰陵盘腿,在一个蒲团上打坐,她那万千青丝挽成一个道髻,身上穿着青色的道袍,手里还抱着一柄雪白的拂尘。
身为大梁公主的她,气质卓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雍容贵气。
现在,雍容贵气之中又混合了一丝莫名的道韵,让打扮朴素的她,看起来魅力丝毫不减,甚至更胜往昔。
澹雅出尘。
清新洒脱。
与世无争。
内心平静。
似乎是泰山崩于前,她的面色也不会丝毫改变。
似乎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动摇她内心的平静。
一股澹澹的道韵将她笼罩……
哗!
兰陵轻轻抬手,翻过道书的一页,她一边打坐一边看书,整个心神都沉浸在其中,岁月悠悠而静美。
忽然,秋典军步入静室。
她尽量放轻了脚步,但还是为兰陵所觉,兰陵头也不抬,视线落在道书之上,澹澹问道:“何事?”
“殿下,刚刚收到南陈传来的消息,陈帝已与数日之前驾崩。”秋典军轻声禀道。
“预料之中的事。”
兰陵说完这句话,忽想起出使南陈已久的苏贤。
心中一想起苏贤,脑海中便硬生生插入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很是霸道,瞬间打破她好不容易酝酿出的道韵。
虽未完全破功,但也撕开了一道小口。
兰陵深吸口气,视线从道书上移开,扭头看着秋典军:“消息上还说了什么?太尉在南陈是什么情况?恬王成功登基了么?”
说到这个问题,兰陵秀眉便是微微一蹙。
因她忽然想起,苏贤临出发前,她曾叮嘱过苏贤,千万不可招惹陈可妍那个贱人!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想起了陈可妍——那个南陈的小妖精、小贱人!
“诶。”
她轻声一叹,低眸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青色道袍,心头还是稍稍有些发堵,好好的一个公主,居然变成了女冠!
但她又想到,南陈新君登基之后,陈可妍那小贱人虽还是公主,但因为陈帝的驾崩,她一定不会再如以前那般受宠。
因为南陈的新君,也就是恬王,也会有自己的女儿……此消彼长之下,料想陈可妍那贱人也不会好受吧?
毕竟,由奢入俭难……
如此一想,兰陵心中平衡了许多。
这时,秋典军答道:
“回殿下,陈帝驾崩之后,曾闹出了一些波折……不过还好,在太尉的帮助之下,波折最终得到了平息。”
“恬王并未登上皇位,登上皇位的其实是……是……”
兰陵秀眉又是微微一蹙,问道:“怎么吞吞吐吐的?若不是恬王,那必定是陈帝的其他皇子吧?”
“回殿下,不是陈帝的其他皇子,而是……吴国公主陈可妍,她登上了南陈帝位,南陈诞生了一位女帝!”
秋典军常年跟随兰陵,知道兰陵的脾气,也知道自家公主与陈可妍的过节。
公主听到这个消息后,大概不会好受……这便是秋典军吞吞吐吐的原因,因而说完后,急忙低头,不敢去看兰陵的面色。
“陈可妍那贱人登基做了南陈的女帝?!”
兰陵一声怪叫,直接从蒲团上腾身而起,面色难看,方才撕开的那一道“口子”彻底发作,直接破了她的功。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丢下拂尘,内心的平静荡然无存,走到秋典军身前,两手抓着她的肩用力摇晃:
“死丫头,你胡说八道什么?这种玩笑也是能乱开的?你疯了不成?”
“公主,这是真的,此事在南陈都传开了,做不得假。”秋典军一脸苦笑。
“这不可能……”
兰陵面色复杂,内心更是复杂,她松开秋典军的肩膀,站在那里怔怔出神。
她也有争夺帝位的野心,而且她可以确定,她的野心比陈可妍的野心更大、更早、更强烈。
可是,她的野心尚未实现,甚至她本人也由大梁的公主,变成了女冠。
而陈可妍那小贱人居然登基做女帝了?
她怎么敢啊!
兰陵失魂落魄。
就在刚刚,她还认为陈可妍即将失宠,毕竟,恬王登基之后,人家也会有自己的女儿,南陈最受宠公主的名号,一定会易主。
这算是陈可妍的不幸。
兰陵基于此,瞬间填平了内心的不平衡,反正大家都不幸,证明不了谁更厉害。
结果……
陈可妍那贱人居然登基了!
这还怎么玩儿?
铺天盖地的挫败感,堆积在兰陵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太失败了,居然被陈可妍那小贱人比了下去。
这是心高气傲的她所不能接受的……
秋典军在旁,将自家公主的表情都看在眼中,她就知道会这样,但没办法,更不知如何去安慰公主。
她嗫嚅了半晌,因为后面还有一个重磅消息,到底要不要一并告诉公主呢?
公主应该没那么脆弱……秋典军心中暗道,随即抬头:“殿下,南陈女帝登基后不久,便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娶了一位皇夫!”
“皇夫?是谁?”兰陵茫然。
“是……是我朝太尉!”
兰陵嘴角的肌肉疯狂抽搐,两眼死死盯着秋典军,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恐怖的怒意,先前的道韵早已消失得无隐无踪。
足足十余息后,兰陵方才仰天大声骂道:“陈可妍你个贱人,你不要脸啊,居然娶了我朝的太尉做皇夫!”
“不行,本宫不能没有太尉,大梁也不能没有太尉,必须想办法击破那贱人的阴谋,把人枪回来!”
正说着,冬典军快步入内,禀道:“陛下传旨,命殿下与宰相们立即入宫,有一件十万火急之事商议。”
“看来陛下也收到了南陈的消息,来人,速速入宫。”兰陵沉着脸吩咐。
“是。”
“……”
范阳侯府。
书房。
唐淑婉与柳惠香两女,正商量着处理一些棘手的家务。
唐淑婉乃侯府主母,操持家务是她的主要工作,苏贤出使南陈后,她便矜矜业业,不敢丝毫懈怠。
柳惠香,她在侯府的地位仅在唐淑婉之下,她是平妻,且拥有四品的“恭人”封号,地位远非罗绣娘等妾室可比。
是故,唐淑婉时常邀她来此,一起处理一些棘手的难题。
人多力量大。
很快,家务处理完毕,两女终于松懈下来,在书房中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她们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她们的夫君——苏贤。
“夫君此去南陈日久,也不知南陈局势如何,夫君应不应付得来,希望一切安好才是。”唐淑婉自语。
“是啊,夫君身边也没个人小心伺候,不知夫君是否吃得好?是否睡得好?其他事情都不重要,只要夫君能平安健康就好了。”柳惠香一脸担忧。
两女说完,像是心有灵犀般,互相对了一眼。
接着,两女同时一叹,移开视线,眼中的思念与担忧难以掩饰。
唐淑婉端坐书桉之后,俯身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摆在桌上。
这信封早已被拆开,封面上用毛笔写着“夫人亲启”四个大字,那是苏贤的笔迹。
唐淑婉从里面取出信纸,拿在手中,表情严肃中又透着一抹欣喜,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又看了一遍。
看完后,她将信纸小心塞回信封,看着柳惠香说:
“夫君在信中说,他一切安好,吩咐我们不要过多牵挂,让我们照顾好自己,其他的不用担心。”
“尤其是南陈之事,夫君特意强调,让我们不要主动去了解,因为了解了也是无用,徒增担忧罢了。”
“夫君说得很对,只要知道夫君安全无恙的话,其他的我们都不要去管。”柳惠香表示赞同,对苏贤的话奉为圭(gui)臬(ni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