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和荀澈走在回学宫的路上,和他之间保持着一人的距离。
“靠近一点,”荀澈对秦晚说,“离那么远我们怎么说话。”
秦晚:“不了,光天化日之下,你是礼部侍郎荀大人家的二少爷,我是闾丘州牧府小丫鬟,这里又是礼教森严的东夷邹城,咱俩的关系还是保持低调些。”
“没必要。”荀澈往秦晚身边靠近了些,“我是学宫老生,照顾新入学的师妹理所应当。”
秦晚拗不过荀澈,左右看看也没人注意他们,她便与荀澈保持了一拳的距离。
放在以前秦晚全然不在乎这些礼数,经历过这世界太多的恶意,又太珍惜这得来不易的安宁,有些患得患失,所以变得小心翼翼。
从琴行到学宫大门的路程不长,秦晚走得很慢,她看着周围的商铺,来往的行人,发现之前她真的很少和宁亦这般悠闲地逛过街,看看熙熙攘攘的城市风景,感受初秋傍晚带着暖意的轻风。
走了一小段路,荀澈忽然:“没想到你还会弹琴。”
秦晚:“我也没想到你会画画。”
荀澈:“你要弹哪首曲子。”
秦晚:“我会的不多,主题又是《雪》,所以还没想好。你呢,你的作品完成了吗?”
荀澈点点头:“嗯,已经交给丹青博士了。”
秦晚叹了口气:“好想看看你的画。”
荀澈:“过几天学宫会集体展出,到时候你就看到了。”
“好期待啊。”秦晚真诚的说。
“为什么你没有参加书法赛?”荀澈问,“以你的字获得头名不在话下。”
秦晚摇头:“我的笔迹太好辨认了,想想还是算了。”
荀澈不解:“好辨认?”
秦晚笑笑敷衍过去:“没什么。澈少爷,我们能不能吃点东西再回去。”
荀澈顺着秦晚的目光看到了一家路边小饭馆。
“好。”荀澈点头,带着秦晚进入小饭馆。
秦晚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点了三道店家特色小菜。荀澈给她讲着云下学宫的各种规矩传统,虽然秦晚都知道,但还是像个新入学的师妹般认真地听着。
吃着邹城特色小菜,夕阳渐落,听着荀澈温柔的声音,秦晚甚至觉得这种简单的幸福她不配拥有。
她只愿日子就这般过下去,莫要再有任何波澜就好。
“谢谢你送我这把琴。”秦晚想了想还是决定向荀澈正式地道谢。
荀澈有些诧异:“为什么要谢我。晚儿,我感觉你来到邹城后就变得格外谨慎,像是在担心什么。”
秦晚凝望着荀澈,弯了眉眼说:“这里人太多,你这么好,我怕不小心将你弄丢了。”
荀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本以为她是像往常那样开玩笑,却发现她的眼神中是极其认真的。
“不会,我一直在你身边。”荀澈郑重地说。
秦晚感动胸膛内流过一丝暖意,若不是小饭馆里人多,她真想现在就去抱抱荀澈,再香喷喷地亲亲他。
三日后,学宫博士们开始阅评所有收上来的诗画作品。而音乐博士们则开始组织乐赛演出。比赛地点在有一座舞台和小广场的修文苑。
秦晚借了婠婠的胭脂水粉给自己画了一个完美的裸妆,又把头发绾起,用一根木簪盘好,穿上学宫女学子的长裙,看起来简单雅致,不加雕饰。
当她抱着琴来到比赛现场时才发现,单单表演琴艺的女学生足足有十几人。而她因为是新人,所以被排在第三个上场。
这种比赛向来越靠前越吃亏。
秦晚皱了皱眉,觉得好赖都听天由命了。她这三天日日在屋内练琴,虽然练得很熟,但面对这么多琴艺高手,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轻敌。
果然,前两个上场的女孩子琴艺都很高超,一个弹了一曲琵琶,将满座博士学生全都带到了塞外大漠漫天飞雪之中;另一个一曲竹笛,又是江南初雪的温润美好,让所有观众领略绿杨抚雪的意境。
秦晚抱琴第三个上台,一抬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注视着她的荀澈。
她对他轻轻微笑,随后从容地摆好琴,端肃地坐在凳上,一切就绪。
婠婠低声在荀澈荀澄身边说:“小六的仪态竟然这么好,完全看不出她紧张。”
荀澄点头道:“我本来还担心她上台会害怕。”
荀澈望着台上的秦晚,刚刚一直默默紧攥的拳头慢慢松开,担忧的心情也逐渐放松。秦晚在台上仪态大方,完全没有任何怯场,反而游刃有余,淡定从容。她的妆容很美,雅致清新不染尘色,让人移不开目光。
这时只见秦晚双手抚上琴,轻挑拨弦,琴声渐起。
她这两天唯一想得出的她会唱会弹的关于“雪”的曲子,只有一首——卓文君的《白头吟》。无可奈何,只能唱它了。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秦晚琴声朴素,没有什么高超的技巧,也无雕琢的痕迹。唯一有的,只是声音里自带的某种微小的凄然和稀松的无奈。
她没有颂雪,却让在场众人心中感到了寒。
听着秦晚唱着,婠婠和许多人群中的女学子一样用袖子悄悄抹着眼泪。
台下众多男学生也在听后默默低下了头。
荀澈立于台下,清朗的容貌眉头深锁,目光里全是秦晚的影子,专注欣赏,赞叹怜惜。他听到身旁有人低声称赞,又是自豪又是担忧,生怕她的才情引来他人觊觎。
待秦晚结束表演,台下一片沉默。
秦晚在满场沉默中走到台下,小心收好荀澈送她的琴,背上琴匣就离开了修文苑。
她刚刚唱得有点忘情,情绪有点不稳。此时她躲到一处芦苇隐藏的水榭里,慢慢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芦苇悠悠,菖蒲可爱,秦晚坐在水榭边,把琴匣放在一边,趴在美人靠上看湖里的小莲。
荀澈此时寻她而来:“怎么跑这儿来了?”
秦晚看到荀澈,惊讶又高兴地问:“你怎么总能找到我?”
荀澈坐在她旁边,微笑说:“直觉。”
“你不看后面的表演了?”秦晚问。
荀澈:“我本来也只是想看你比赛,而且看过你之后,其他的也就不想再听再看了。”
秦晚听荀澈这么说,打心里高兴:“你觉得我刚刚的歌儿唱得还行吗?”
荀澈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手摸了摸秦晚的脸颊:“词曲皆美,却太过凄婉,听得好像我负了你一般,让我觉得有些冤枉。”
秦晚砍向荀澈委屈的小眼神,故作嗔怪道:“你怎么还带对号入座自我代入呢,我是真的不会别的跟雪有关的歌曲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秦晚笑笑解释道,“不过我也确实想与你白首不相离。”
荀澈将秦晚揽入怀中:“好,我们一言为定。”
秦晚贪恋地靠在荀澈胸口一小会儿,就又逃了出来:“只能抱一下下,万一有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荀澈捉住封上了嘴唇。
水榭檐下美人靠边,芦苇摇曳,有蜻蜓点水,有蛙声阵阵,亦有良人缱绻旖旎,葳蕤潋滟。
秦晚无奈,谁不沉醉这般无所顾忌的感觉,像一场冒险,惊险又刺激,让人欲罢不能。她怎么可能会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