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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
皇居别苑,中野家的书房。
看着被推到面前的两千万日元支票,中野幸平面无表情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语气平平淡淡,可在加藤悠介的耳朵里,这话不管怎么听都有些刺耳。
不过,若是考虑到他眼下的所作所为,这位中野家主会摆出这副面孔倒也正常。
加藤悠介假装没察觉到对方的不快,平心静气地说:
“具体的刚才已经同您讲过了,我无法接受您对中野勇介的处理结果,请您将这张支票还给他们家吧。”
中野幸平微微眯起双眼,“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那个小姑娘的意思?”
“没有区别。”加藤悠介直言道:“我的人就是我的人,谁也不能伤害她们。”
中野幸平眉头一紧,“勇介的父母已经向你道过歉了,。”
“道歉不是万能的。”
“那你想要怎么样?”
“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年轻人要懂得适可而止,如果你现在把支票收回去,我可以当你什么都没说。”
“这不是钱的问题,否则我也不会登门拜访。如果您坚持认为钱能解决一切,那是不是表示只要我愿意拿出两千万,就可以安然无恙地把您侄子从酒店七楼推下去呢?”
“大胆——!”中野幸平一掌拍在书桌上,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他狠狠瞪着加藤悠介,黑着脸大声怒斥。
“不管中野勇介再怎么不成器,他也是中野家的人,是从小跟凉子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给我趁早打消你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加藤悠介对此无动于衷,只是轻声说:“每个人都有不容侵犯的事情,我估计您侄子不懂这个道理。”
中野幸平眼底凶光毕露,压低嗓音道:“你明白这话意味着什么吗?别忘了你能有今天靠的是什么。”
加藤悠介如何听不出他语气里的威胁,正了正色说:“除了中野学姐,我不感恩贵府上的任何人。”
见他态度竟如此强硬,中野幸平在震怒之余,一张脸也彻底冷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加藤悠介,深邃的双眸仿佛能够洞察人心,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逼其就范,可当事人只是平静地与他对视,眼中看不出丝毫动摇。
僵持了几秒。
中野幸平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不阴不阳地讥讽道:“你口口声声说凉子对你有恩,结果却在这里跟我撕破脸,你就是这么回报恩人的?
听到中野凉子的名字,加藤悠介终于沉默了。
中野幸平不依不饶地继续往下说。
“亏你还有脸提到凉子,我差点以为你都忘记那是你的未婚妻了。
在你一门心思想为那个小姑娘讨公道时,有没有了解过凉子都为你做了什么?
我从小为她聘请各种名师,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和最好的环境,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培养出一个让人无可挑剔的继承人。
结果,她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中野家堂堂长公主,就因为勇介对你不敬,竟然当街打了自己堂弟一巴掌!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她造成多大的影响?
现在外面的族人都在议论她!说她品行不端德不配位,空有学问却无涵养,根本没有继承人的格局!
我没有办法只能罚她在房间里抄写经文,这都是拜你所赐!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究竟要把我女儿逼到什么地步才满意——?”
愤怒的斥责声响彻书房,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中野幸平的话像座山一样重重压在他身上,压弯了他原本挺直的脊梁,加藤悠介不知不觉低下头,眼中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难以自持地萌生出罪恶感与退意。
像是觉得这样还不够似的,中野幸平再次逼问:“我最后再问你一次,在知道凉子背负的压力后,你还打算坚持自己那幼稚的理念么?”
加藤悠介徒劳地张着嘴,却连一个字都无法反驳。
中野幸平很满意他现在的样子,暗暗撇了撇嘴,不紧不慢地喝起茶水润喉。
于他而言,一个听话的赘婿才符合家族的利益,至于加藤悠介本人的想法,他并不在乎。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加藤悠介始终没能做出任何反击,似乎已经彻底放弃。
就在中野幸平觉得差不多可以结束这场会面时,加藤悠介忽然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摆在他面前,缓缓抬起头对他说。
“……这是能治愈世上绝大多数伤势与病症的药,如果您愿意答应我的条件,它就是您的了。”
“啪”地一声。
盒子被打开,一粒黄豆大小的银色药丸呈现出来,散发出好闻的淡淡清香。
中野幸平扫了眼盒子里的药丸,皱着眉头说:“加藤君,在我面前讲不负责任的妄语只会拉低你的评分,你最好想清楚再说话。”
“这药非常珍贵,我迄今为止也只拿到过三粒,其中有两粒已经用掉了,这是我身上最后一粒,它的作用远超您的想象。”
“这话,你自己信吗?”
“您不信的话可以实验一下,只要您能接受浪费掉它的后果,到时自然就会信了。总之您慢慢考虑吧,等想好以后记得打我电话。”
言罢,加藤悠介再无待下去的理由,干脆地起身离去。
中野幸平将信将疑地盯着桌上的药丸,半晌后终于有所决断,拿着它来到宅邸深处的某个房间,将药喂给了一名性命垂危的男人。
男人是中野家暗中培养的死士中的一员,只为历代族长服务,是家族最忠诚的守护者。
他们每个人都是千里挑一的精英,是耗费无数财力与心血才能培养出来的私军,几乎不可再生。
男人身上中了三处枪伤,一处在左胸,两处在腹部。
他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只剩一息尚存,即使最好的医生来了也无力回天。
而现在,当男人把【万愈药】咽下去片刻,他身上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不多时,男人苍白的脸色就重新变得红润,缓缓睁开双眼看向他,口中发出茫然的呻吟:“……主公?”
中野幸平眸光一凝,一把扯开男人身上的绷带,发现那三个渗血的洞竟彻底愈合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幕,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
「TYPE-MOON」工作室。
加藤惠抱着材料进入办公室,见某人正静静坐在沙发上发呆,于是轻声问道:“悠介,你有心事么?”
加藤悠介眉心微动,搓了把脸问:“有那么明显么?”
加藤惠随手放下材料背靠办公桌,伸手指着他的脸,“喏,都写在这里了哦?”
加藤悠介笑着挖苦自己,“奇怪,山口和竹井他们前阵子还说我变得难以琢磨了,看来我在情绪控制上面还是不太行,达不到那种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
加藤惠认真想了想,“真要说的话,我觉得那是因为山口同学和竹井同学原本就比较迟钝吧?”
“也是,那两个人单纯是笨蛋呢。”
“还有就是,你也用不着故意在我面前讲这些轻松的话哦?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呃……?”
“我想你肯定是遇上了很棘手的问题,不然等闲的小事是不会让你皱眉头的。”
“没准儿我只是有点最近有点累了呢?”
听到这话的加藤惠轻轻叹了口气,按着膝盖在某人面前蹲下来,似笑非笑地说:
“那个啊,悠介,你是不是忘记我们认识多久了?
我们从高一开始就是同班,后来又一起加入了学生会和这个工作室,再加上我每周还会去你家里下厨。
算算时间,这已经是我待在你身边的第二年了,你真以为自己有事情能瞒过我吗?”
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彻底看穿,加藤悠介有些傻眼地感慨:“真不愧是小惠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加藤惠抬手拨了拨耳边的头发,云淡风轻道:“……也没你那么厉害,说到底只是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所以才能隐隐约约感觉出来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等某人回答,她又接着问:“所以呢,你一个人在烦恼什么?是关于新条同学的事情吗?你跟中野理事长的谈话不太顺利?”
“啊?你怎么知道??”加藤悠介下意识地坐直身体,这次真的有点惊恐了。
加藤惠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一只手托着下巴对他说:
“就算你露出这种表情,我也不会感到高兴,反而感觉有点被冒犯到不太舒服的感觉诶,所以我们还是聊聊你的心事吧。”
加藤悠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不得已,只好与她说了说自己的烦恼。
话虽如此,却也不是什么事都能说。
他只讲了有关新条香的坠楼始末以及中野家的事情,至于那些涉及到黑道的部分则绝口不提。
有件事加藤悠介一直没告诉任何人。
其实早在新条香出事的当晚,他就收到消息了。
他当时刚从酒店返回工作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喝口水,就被中野幸平紧急喊去了家里。
在那里,他不仅见到了中野勇介本人,也见到了这个二世祖的父母。
一番扯皮之中,中野幸平以仲裁人的身份让中野勇介父母开出一张两千万日元的支票,而加藤悠介也终于从这家人嘴里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犯下大错的中野勇介在家人面前一改先前的跋扈,亲手将那张支票交到他手中,装模作样地说自己交友不慎闯了祸,希望能得到他的谅解。
三位长辈欣慰地注视着这一幕,觉得中野勇介这小子虽然不成器,但经过此事之后一定能幡然醒悟,成为一个合格的家族子弟。
大概是入戏太深,中野勇介还张开手臂拥抱父母,在双亲怀里痛哭流涕地表达忏悔,温情感人的气氛簇拥着他们。
那一刻加藤悠介忽然就明白了,这家人早已达成了某种默契,叫他来只是因为这场盛大的戏剧不能缺少观众。
所谓黑与白的分界线不过是他们用于维护家族玩的一个把戏,在对待新条香这件事上整个中野家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最后留给他的只有接受和解这一条路。
至于新条香,无人关心一个平民女孩的死活。
在这些人眼中,她的生命充其量仅是一张单薄的支票与冷冰冰的数字。
所有人都对这个结果感到满意,唯独加藤悠介被抛下了。
哦,还有中野凉子。
只因为在大街上当众扇了堂弟一巴掌,这位长公主就被中野幸平关起来抄经了,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
那之后,中野家展现了自身强大的底蕴。
媒体噤声,调查受阻,所有能跟中野勇介扯上关系的证据都被妥善处理了。
新条香的坠楼没有产生任何波澜,整个世界依然歌舞升平。
面对这样子的对手,加藤悠介又能做什么呢?
他只能花十万积分,喂新条香吃下万愈药,再将那张支票交给这个女孩,要她跟着一起装聋作哑。
做这些事让加藤悠介觉得,他忽然间活成自己最讨厌的人了。
明明今日今日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无人问津的小人物。
他衣着光鲜事业有成,还被中野家看中成了上门女婿,他一怒可以令绝大多数人惊恐和屈服,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有了许许多多的牵挂与软肋,会被各种人利用和威胁,而他只有不停妥协,才能交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卷。
加藤惠静静听他讲完近来发生的事情,略一沉吟后问:“简单来说,悠介是想要那个害新条同学坠楼的人受到制裁对吗?”
沉浸在回忆中的加藤悠介对着窗外的黑暗发呆,“她只是个无辜躺枪的受害者,没理由像我一样屈从于现实。”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想为新条同学讨还公道吧?简直就像正义的伙伴一样。”
“正义的伙伴?什么正义的伙伴会跟敌人同流合污?我顶多算条狗吧。”
“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我是说真的。”加藤悠介自嘲地笑了。
“中野勇介当面对我这样讲过,现在想想还真被他说中了。因为正义的伙伴会帮助弱者,而不是在事后拿着支票让别人妥协。”
加藤惠循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有心想说如果那晚坠楼的不是新条香而是沙优,你应该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所以别这样讲自己。
可那样的猜测实在太过分了,而且她隐约也知道结果,于是只是普通地询问:“那悠介打算怎么做?”
“我已经给出最有诚意的筹码了,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别人回复。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尽量以和平的方式解决。”
“嗯,那样最好,不然悠介和中野学姐都会很难受,希望一切顺利。”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加藤悠介头痛地掐起眉心,“中野学姐她个性认真又要强,很容易把别人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我不想让她为难。”
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加藤惠很自然地走到沙发后面,让他脑袋靠在软垫上,双手轻轻帮他按摩穴位。
“其实我一直想说,悠介你不觉得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吗?总得要有那么一个人来为你稍微分担一些吧。”
“那惠不是也一样吗?你不仅要兼顾学业和工作,平时还要来我家帮忙下厨和收拾。我似乎在无意间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都不觉得累吗?”
“也许这就是我的目的呢?”
“嗯?”
加藤悠介不解地往头顶上方望去,一双手却狡猾地遮住了他的双眼。扑面而来的黑暗中,少女慢悠悠地说。
“——为了成为你心里最特别的人,这就是我的目的。”
声音仿佛傍晚时分天边橘红色的夕照,平静恬淡又不失明媚。
在温软的声线中,加藤悠介心里一直绷紧的弦忽然就放松了。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那双柔荑,身体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什么话都不想说。
加藤惠看着他的脸,娇俏泛红的小脸也带着一丝甜美的笑意,低声哼起令人安心的旋律。
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加藤悠介的手机突然在此刻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安宁。
——「中野幸平」
荧幕上的显示的来电人让加藤悠介眸光一凝。
他倏地坐直身体,给加藤惠一个歉意的眼神,过了三秒钟以后才镇定自若地接起电话,“晚上好,中野伯父。”
中野幸平低低嗯了一声,“这就是你的底气所在?”
听到这话的加藤悠介心中一定,“看样子您已经试验过了,您还满意它的效果吗?”
听筒那边沉默了下去,似乎在做某种权衡。
隔了几秒以后,中野幸平这样告诉他。
“一个成熟的男人要学会做取舍,世上不存在永远让人称心如意的事情。别让愤怒蒙蔽你的眼睛,聪明人该懂得如何将一件坏事变成对自己有利的结果。”
加藤悠介眉头一皱,忽然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么顺利。
他说:“我本以为您不是那种会不顾一切维护不孝子弟的人。”
“人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等你以后身居高位自然就懂了。”
“有些人就像毒瘤,一天不除就随时有可能复发,我不想身边安着一个定时炸弹。”
“勇介两周后会出国,至少十年内不会再回日本,他没机会再找你的麻烦了。
你已经尽到了自己的义务,对那个小姑娘也足够交代了。这让件事到此为止,我们之间还能继续保持和平。”
这番话恩威并施,中野幸平自认为有足够的说服力,可听在加藤悠介耳朵却怎么都不是滋味。
他一字一顿地问:“所以这就是您的答复吗?”
中野幸平淡淡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小心万劫不复。”
听出这话里的威胁,加藤悠介不由感到一阵索然无味,他深吸一口气说:“好,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挂断电话之后,他沉思了很久。
就在加藤惠忍不住想要询问发生了什么时,加藤悠介忽然一脸思索地扭头对她说:
“惠,你有兴趣带大家一起出趟国吗?就当是为新游戏做实地考察与取景,你们去英国玩一阵子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