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城,皇宫苍龙门外。
许褚就伫立在此间,他的身后站着一干虎贲甲士,除此之外,还有几匹快马。
皇宫之中,苍龙门通往崇德殿的复道,也早已清除一切闲杂人等,所有大门敞开!
许褚的面色有些焦急,他在等,等那前线的急报!
似乎…这一封急报比以往来的要晚了一些!
就在这时。
“哒哒哒…”的马蹄声从东街的方向响彻而出,一名骑士火急火燎的赶来,骑士的背后背着一个竹篓,竹篓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一封被竹筒包裹着的竹简!
似乎是看到了虎贲军,看到了许褚,骑士急喊道。
——“急报,急报…官渡急报!”
听到官渡急报,许褚的心情更紧张了,他快步迎上骑士。
“拿来!”
骑士迅速的翻身下马将竹筒拆开,将其内的竹简递给了许褚。
许褚急呼呼的展开,可…突然间,他发现了一个尴尬的事情,他不识字啊…
眼前这凌乱的字迹,每一个都认识他这个“虎痴”许褚,可没一个是许褚认得对方的!
那…
呃…许褚挠挠头,连带着阖上竹简……“你特娘的就说,赢了输了?”
骑士一愣,旋即如实道:“大捷…陆司徒水淹袁军,虎豹骑诛敌十万!”
霍…
十万?诛敌十万!
捷报嘛,多少是要有些水分的。
况且,这次的水分还真不大!
许褚愣了一下,他对数字不敏感,可十万这个数字,还是蛮熟悉的…似乎,曹司空在官渡驻扎的兵马满打满算也就十万,近来许都城…从各地集结的兵马,算下来…也是十万!
可…诛敌十万?
岂不是说…袁绍损失了一个“曹营在官渡的所有兵马!”
这…这么多么?
许褚倒吸一口凉气,旋即不由得嘴角张开,露出一抹惊叹。
“妖怪呀,陆公子还真是妖怪呀!”
哈哈…
许褚笑了,笑的格外开怀。
就在这时,许褚猛地想到了什么…“诶呀”
…他左手握成拳头捶向右手的手心里,“快上马,去崇德殿,曹公就等着这一封捷报,去威慑那群首鼠两端的鼠辈!”
…
…
崇德殿内,这次的早朝,从早上开到了正午…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了!
可…
急报还是没有传回。
与曹操的耐心与淡定截然相反的是,越来越多的朝臣站出来去议论、去唱衰前线的战事!
倒不是每一个人都是首鼠两端,与袁绍私信往来,包藏祸心。
要知道,整个朝堂中除了投敌派,除了主战派外,还有一派——主和派!
他们既没有投敌,却主张请和、求和!
说到底,还是…袁绍南下让整个中原慌张了,慌乱了…
人心不齐!
尚书令荀彧很贴心的命文吏去告诉御厨,为陛下与官员准备饭食。
看样子…
今儿个要是收不到前线急件,曹司空是打算耗下去了。
当然,这也是无奈之举,总不能让这些朝臣真的把“恐惧”、“慌乱”、“大难临头”的情绪给散播出去,传至中原。
呼…
荀彧心呼口气,敏锐的他自然最是清楚,如今的朝堂需要一个斩钉截铁的声音,如今的中原也需要一场巨大的胜利来凝聚人心!
延津这一战…太,太,太,太重要了。
心念于此,荀彧不漏声色的望向曹操。
见他依旧是淡定从容,荀彧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别看曹司空气定神闲…可多少,这一次…也有些赌的成分哪!
“曹司空…请再听我一言。”
一整个上午,孔融的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
曹操能分得清楚,他不是投敌派,而是…主和派!
恰恰这一部分的主和派是需要争取的力量,不光是着眼于目前的曹、袁决战,更是着眼于未来,着眼于荡平北境!
“曹司空,诚然…此前我军是取得了一些小胜,可无可否认的是袁绍连克三座城池,战线已经从黄河以北迁延至黄河以南,官渡已经是最后的屏障!”
“袁绍势大,其兵锋也正劲,在下建议,避战而言和,迁延时日,观机待变,以谋后发制人!”
孔融的话音落下…
——“在下附议!”
——“在下附议!”
——“在下附议!”
一连主和派的官员齐声道!
曹操一言不发,还是不想搭理他们…可一句句消极的话语,让曹操心里难免郁结,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这头还没摇两下…
这时,“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崇德殿外响起。
俨然有人驾马而来…
要知道,皇宫中是不得骑马的。
那么…如今骑马赶来的势必是曹操事先安排好的虎贲军,是许褚…
…来了,急件来了!
曹操眼珠子一定。
接下来,随着“得”的一声战马的嘶鸣,许褚翻身下马,几乎是闯进崇德殿的,他的脸上带着喜色,那咆哮似的嗓门接踵而出。
“大捷,前线大捷!”
大捷?
一众官员听到,并没有太过激动,毕竟此前已经几次“大捷”了,可黎阳城、白马城、延津城不都让出去了么?
简直是大捷了个寂寞!
而许褚的话还在继续。“延津大捷,延津大捷!”
延津?大捷?
这下,所有朝臣更懵逼了,陆羽把延津都让出去了,怎么就大捷了?又是用一座城换取到了一些敌人的殒命么?
用城换人头?
这买卖真的划算嘛?
刚刚想到这里,曹操已经快步行至许褚的身前,一把接过他递来的竹简。
许褚就不识字…他哪能说清楚,怎么个大捷?
可仅仅“大捷”这两个字,已经足以让曹操那心头提起的石头书安然落地。
他的眼眸紧紧的盯着这竹简,嘴角渐渐的扬起了灿烂的笑意。
“哈哈哈哈…”
魔性的大笑声冲天而起,回荡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他狠狠的吐出一口大气,果然,袁绍这声势浩大的南下,让陆羽…让陆羽用水攻的方式化解了!
这倒是有些昔日里,与吕布决战时,羽儿水淹下邳的味道!
曹操内心狂喜,笑的声音也更大了一分,似乎,就连崇德殿上的瓦砾都能感受到曹操那亢奋的心情。
在这魔性的大笑中,曹操提高了嗓门大喊道:
——“前线捷报,陆司徒水淹袁军,虎豹骑诛敌十万!袁绍溃不成军,退回黄河以北!延津、白马失而复得!”
这…
曹操这话脱口,满座惊诧。
当然…惊诧归惊诧,所有人对这急件还是心存怀疑的,心里琢磨着,该不会是你曹操为了稳定人心、稳定局势编的吧?
这是?自欺欺人?
曹操自然看透了诸人的心思,长袖一甩。
“黄河一战,想必诸位也都有所耳目、有所探马,既第一封急件传来,之后的也会接踵而至,诸位现在就让你们的随从回府打探,让他们告诉诸位,这大捷是真是假?告诉你诸位绍败的有多惨?有多可怜?”
这话脱口…
曹操撤去了崇德殿外的虎贲军,让这些朝臣的随从至殿外,果然,不少朝臣心怀疑窦,好奇的行至那边去吩咐随从回府探明!
却就在这时…
宦官冷寿光在国丈伏完的耳边轻吟了几句。
刹那间,国丈伏完的脸色一变。
“不用探了!”伏完站出一步。“陛下关心前线战事,派去的探马已经传回消息!”
“前线大捷,是陆司徒算到了暴雨倾盆,河坝决堤,故而故意让出延津城,将延津百姓迁往官渡,诱袁绍四十五万大军进入延津!”
“当夜…汴河堤坝决堤,汴水倒灌入延津城,夏侯将军、曹纯将军、关羽将军率虎豹骑顺势进攻,诛敌十万!袁绍大军溃不成军,退回黄河以北的黎阳城…袁绍一病不起,袁军上下士气低落!”
伏完这话声音不大,可…此时传出,却有点震耳欲聋的味道了。
说实在的,伏家不想曹操手握大权,却也不想放任袁绍攻来许都!
在曹袁决战上,伏完…乃至于一干汉臣是持中立态度的。
只是,事实啊…
事实胜于雄辩哪!
果然,伏完的话脱口,满座寂静…
谁都知道,伏完与曹操是分属两派。
如果不是事实,他绝不会替曹操撒这个谎。
此刻…所有朝臣宛若呆滞了一般,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内心中的心情,最夸张的当属那些投降派…他们感觉日了狗了。
怎么才刚刚暗中与袁绍建立联系,这就…就被淹了…被宰了?退回黄河以北去了?
顿时,这群人的心头宛若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更有甚者,他们心里的这些草泥马还日了狗了!
绝望…简直绝望!
…
“诸位可都还记得么?”
就在这时,曹操觉得气氛差不多烘托到位了!
他豁然转身,大声开口。“袁绍南下时带的是多少兵马?诸位…都还记得么?”
这…
众人面面相觑,曹操则自问自答道。
“五十五万!兼之河北双雄颜良、文丑,兼之冀州才俊沮授、田丰!军容齐整,不可一世!可现在呢?诸位再看看那袁绍?不过是几个月后,先是田丰下狱,再是颜良一部被大破,既而是文丑直接把脑袋丢在了战场,就连沮授也被夺掉兵权罢用!”
“五十五万?现在七减八减,也就剩下不到四十万了吧?四十万都说多了!哈哈,如今袁军遭逢此三败,一夜之间退回黄河以北,军心涣散,军魂尽逝!这样一支没有士气的兵马,纵然还有四十万之多还可怕么?”
“哈哈,一点也不可怕…可咱们朝堂之中竟有人在这个时候与袁绍暗中私信往来,殊不知,他袁绍已经是狂澜即倒!已经是大厦将倾!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吧,现在的局势,我曹操敢笃定,只要陆司徒一天在官渡,他袁绍就过不了官渡这关,只要陆司徒一年在袁绍,他袁绍的兵马就会越来越少!”
“四十万,哈哈,诸位不妨与我一道期待下,下一道前线的捷报传回之时,袁绍还剩下多少兵?三十五万?二十五万?还是十五万…哈哈哈哈,我曹操特别期待,这四十万人,袁绍还能败多久?”
振聋发聩…
曹操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极是铿锵!他的眼睛更是宛若刀锋一般,扫在了诸朝臣的身上,让那些首鼠两端的朝臣…浑身发抖!
其实,哪怕是已经听到这个急报一些时间。
大多数的朝臣依旧是处于一个惊愕的状态下,不敢置信哪。
可…
比之陆羽水淹袁军更不可置信是曹操…
是曹操今日的表情、言语、气场。
淡定自若、从容不破、自信满满…就好像他一早就笃定,就算准了陆羽将要大捷,就算准了袁绍会大败!
单单一个陆羽就够可怕的。
偏偏…曹操更可怕!
可怕到…他对陆羽的信任程度,对陆羽的信心,简直让人窒息!
“哈哈哈…诸位怎么都不说话呀!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么?”
曹操在朝臣中间踱步了起来,颇有几分闲庭信步的味道。“是还在畏惧袁绍仅存的没有斗志的三十多万人马么?或者…还是在思虑,我曹操为何今日如此的从容,如此的气定神闲,宛若就预料到陆司徒会大破袁军一般!”
踏踏…
曹操刻意的走过了那些“首鼠两端”臣子的身侧,脚步厚重、低沉…
让这些人心头酷寒!
“其实,在我二十岁左右的时候,我是相当崇拜袁绍老兄的…因为,他祖上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我的祖父是个宦官,我自愧不如,颇受袁绍的取笑啊!”
“三十岁上下,我和他通朝称臣,我外表尊敬他,内心里已经有些瞧不上他,为何呢?因为是他愚蠢到请董卓引兵入京,造成了天下大乱,他便是这祸乱的源头啊!而我早就告诉过他,这样做只能引狼入室!必将自取其祸!”
“四十岁左右,我与他各霸一方,我简直开始蔑视他,为何呢?因为他身为人主,却心胸狭窄,器识浅薄,外宽内忌,刚愎多疑,身为统帅却有谋而无断,色厉而胆薄,兵多而指挥不一,将骄而政令不明!身为人父,却听任三子一侄拥兵自重,争夺世子大位!”
“用亲不用贤,由此可见,我这位袁绍老兄无论是为人主,为人父,还是为统帅,都是外表庄严,内里平庸!便是为此,这场战役…纵是六年前,那时的我一无所有,入驻兖州,内忧外患时就预料到了!这是为什么呢?”
曹操这么一问…
一下子,满朝群臣不少人都好奇了起来。
荀彧当先拱手。“敢问曹司空,这是为何?”
“哈哈哈…”曹操爽然大笑。“因为陆羽,或者说…因为隐麟在曹营,却没有去选择他那四世三公的袁氏门楣!”
你们不是总是议论隐麟就是陆羽么?
今时今刻,此情此景…摊牌了,曹操索性摊牌了,就把“陆羽是隐麟”,就把“隐麟助曹”这事儿放明面上昭告天下!
而如今的曹操比之六年前何止是强悍了一点点?
他有这个摊牌的底气,也有这个摊牌的实力!他更自信,自己能保护好隐麟,保护好这个最器重的长公子!
其实,曹操更想说的是…隐麟姓曹不姓袁,可话到了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含蓄一点儿,也替儿子低调一点儿!
只不过…
他这话脱口…
这下,所有人更好奇了?为何因为隐麟?六年前的曹操就能预料到这场决定天下归属的曹袁决战呢?
好奇,满朝群臣的额头上均是浮现起一个大大的问号!
…
…
并州,雁门郡!
因为与塞外相邻,或多或少受其熏陶,就连城池内也处处透着一种异域风采。
泥筑的瓦墙、精雕的围栏、石铸的城墙…
处处透着古朴的味道。
今日的雁门郡城楼上风很大…
可杨修站在此间,却完全没有半点寒意,因为他的心头格外的燥热…燥热不已!
至于缘由,便是他双手正捧着的这张竹简,这是黄河那边传来的情报,准确的说,是陆总长与袁绍对垒的情报!
——大捷!
——一连三战,三战三捷!
杨修的眼眸凝起,他仔细的扫过竹简上的每一个文字。
破颜良,诛文丑!
特别是最后的一战。
——陆司徒水淹四十五万袁军!袁军溃不成兵,仓皇逃窜回河北!
——三战剿敌近二十万!
看到最后…杨修心头尤自震动不已!
二十万?陆总长这是…杀疯了吧?
越是这么想,他内心中越是狂热,越是悸动连连!
要知道,他杨修不惜与父亲交恶,换取陆总长的信任,把“宝”、把弘农杨氏的未来压出去!
诚然…他有赌的成分,可幸运的是,他赌赢了。
呼…
重重的呼出口气,可以说…在杨修看来,整个官渡的局势,强弱之势已经反转!
“哈哈…”
“好啊!”
念及此处,杨修忍不住的叫好。
却就在这时…
杨修突然感觉嘴巴里略微一咸,不对呀,他心里琢磨着自己没哭啊!
也不至于…这就哭了呀!
这…
不等细想!
杨修嘴巴里的咸,迅速的变成了“腥”…继而,便是并不陌生的“血”的味道…是血,有血溅出!
下意识的,杨修惊觉不妙…
转身向后看时。
却见到这城楼之上护送他的甲士一个个翻倒。
“咚,咚,咚!”
连续不断的响声传出…每个人,似乎只是脖颈上被利刃划过,而…这利刃划过的速度,简直太快了,快到每个人就连呼喊的时间都没有!
若不是那血溅入杨修的嘴巴里,他还…还尤不自知!
“谁?是谁?”
“要干嘛?你要干嘛!”
杨修压抑住心头的惊慌,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一些!
而这道声音落下!
杨修听到,从另一侧传回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
——“童渊!”
——“杀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