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0 洗热水澡

秋风院内，韩霜雪依靠着假山搭建了一个帐篷，然后便住在帐篷里面。

她并没有想过要去找叶知秋，甚至都不想去麻烦夫子，因为这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在见到先生之前，她就是一个每天睡在乞丐窝里面的小乞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掉。

后来她遇到了先生，被带回了大宅子。

当时的韩霜雪在想，她一定会被那个男人侵犯，可她无所谓，因为她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那一天她生平第一次吸了热水澡，在那大大的木桶内，她才知道自己其实肤白胜雪。

然后先生走了进去，问她说：“一起洗？”

韩霜雪告诉自己，只要点点头，以后就会过上好日子了。

可是。

韩霜雪摇了摇头，她做不到，她说道：“我可以为你干活，什么粗活累活都行！”

先生点了点头说道：“如果你点头了，我就会赶你出去，但你没有，所以今后我就是你先生了，明天开始与我去学塾读书。”

原来是考验。

从那开始，韩霜雪便经常被先生考验。

每一次，韩霜雪都会完成考验，没有让先生失望过。

就如现在一样，不就是睡在院子里面吗？

这又算什么呢。

韩霜雪找到先生亲手誊抄的书，安静的读书。

而此时的房间内，那七个少女都在偷看，却发现那个贱胚子似乎根本没有生气，这让她们有一种重拳打在了空气中的无趣。

七人之中，只有一个粉裙少女面露不忍。

其实她本就不想羞辱任何人，可却因为胆小而不敢多说话。

七个少女看了很久，后来都忍不住睡意去休息了。

那个粉裙少女这才从床铺上爬了起来，抱起被子轻手轻脚离开房间，走到了那个帐篷前。

“还不睡吗？”

帐篷忽然被拉开，韩霜雪那张美丽又格外白皙的脸庞出现在少女面前。

少女被吓了一跳，但马上便将被子向前一送道：“我我我……”

“不用的。”

韩霜雪笑着摇了摇头，她说道：“从你的眼眸中，能够看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所以便不能再连累你。”

粉裙少女委屈巴巴的，她解释道：“我不敢……”

“我知道的。”

韩霜雪点了点头说道：“我都能理解，因为这世间有太多人因为怯弱而选择同流合污了，这不是你的错，是世道的错。”

“你饿不饿？”粉裙少女感觉这个人好温柔，而且说话又很有道理，心里面喜欢的紧。

韩霜雪摇了摇头，她取出一把小布袋，里面装着一个小盒子，在小盒子里面是各色的糕点与肉干，还有许多小饰品，很是讨人喜欢。

“吃吗？”韩霜雪问道。

粉裙少女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不吃不吃，你被人欺负我都没能帮你，又怎么能吃你的东西呢。”

“无妨，因为有很多。”

韩霜雪拿出一块松糕递过去，笑着说道：“吃了便快回去休息，不要被她们发现了，不然你也会遭殃。”

粉裙少女哭了，她觉得自己也不是好人，对不起面前这个心肠好又温柔的新同窗，可她还是害怕，不然她真想立刻带着她回去休息。

这面韩霜雪看着粉裙少女离开，她看了看月色，知道自己来到观潮书院的第一天，就要在帐篷中度过了。

而与此同时，李青却是非常受欢迎。

小男孩其实不是那么排外，也不会有太多的嫉妒心。

而且李青又比那些小孩子都小，偏偏一见面就又送出许多小礼物，都是一些栩栩如生的小泥人，所以此时一群孩子正趴在床铺上涌小泥人排兵布阵呢。

一个最大的孩子名字叫做韩培公，他就很喜欢李青，便像是一个小大人一样拍着李青的肩膀说道：“李青，以后你就是我韩培公的兄弟了，谁敢欺负你便报我名号，便是先生打了你板子，我也会……”

“会怎样？”李青眨眨眼。

韩培公用力的思考，然后大笑道：“会怎样，最多是帮你挨板子，难不成我还能打先生板子不成？”

一群小屁孩大笑，然后继续用小泥人厮杀。

这些小泥人都是李青自己捏的，他从很小的时候就有这个手艺了，甭管是捏什么都栩栩如生的。

后来先生送了他一个盒子，先生告诉他，这个盒子类似神仙用的纳空，看似只有不大的空间，但实际上可以储存很多东西。

然后李青便将所有的小泥人，以及做泥人的工具都放在了盒子里面。

他在与叶知秋分开之前害怕的哭了，后来叶知秋就告诉他，如果害怕就送些礼物给同窗，反正小屁孩都喜欢小泥人。

然后李青就照做了，结果真的如叶知秋说的那般，大家都玩的很开心。

尤其是那个韩培公，他不仅喜欢小泥人，而且还一直在询问李青该如何捏泥人。

李青也说不明白，便说明日可以教他。

但是韩培公却是个急性子，当即拉着李青出去，在院子内池塘旁挖了些泥土，然后一群孩子便蹲在院子里面捏泥人。

李青的小手很巧，简单捏几下，就能捏出一个惟妙惟肖的轮廓来，然后再用小刀在上面勾勒细节，没多久便有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了。

韩培公看着手中那个虎头虎脑的小泥人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对其他人炫耀道：“看看，李青捏的是我，简直一模一样！”

“还没好呢。”

李青将小泥人拿了回去，然后又用小木棍做了一把小木剑给小泥人拿在手中，他说道：“我先生说，这世上是有很多神仙人物的，尤其是剑仙最讲侠义，韩培公，我看你就很像剑仙！”

“我是大剑仙韩培公！”韩培公捡起树枝胡乱舞，可是高兴坏了。

而在院外，那个刚刚还在韩霜雪那面的老夫子，几乎是在同时出现在这个院子外。

他笑着点了点头，果然是男孩子容易找到共鸣，也果然是年纪越小心思越少，也就越澄澈。

接着，老夫子便消失了。

这只是老夫子的分身而已。

而在另一座院子中，叶知秋赤着上身，而且身上已经满是血迹了。

在他的四周，已经倒下了四个人。

另外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手持戒尺，另外两个竟然是手持长剑的。

手持戒尺那个少年很是云淡风轻，他一袭白衣飘荡，隐约间有灵气流萤，竟然是一名练气士。

“叶知秋是吧。”

白衣少年自傲一笑道：“你很不错，有资格做我的狗，现在跪下磕头，从此后你便是我的狗了。”

“给你做狗，你可真是想瞎心了。”

叶知秋冷笑了一声，弯腰捡起不知道是谁的衣服，然后将身上的鲜血擦拭，一边说道：“我还是那句话，以我的性格坚持到现在不杀人已经是极限了，所以不要再来惹我了，不然我可真的要杀人了！”

“杀人？”

白衣少年大笑起来，他说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叶知秋翻了个白眼道：“你爱谁谁，只要别惹我就行。”

“我姓李，国姓。”

白衣少年说道：“当今陛下，按照辈分应该叫我一声叔叔，而我不去做皇帝，也是因为我已经是练气士了，不然我就是当今天子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皇亲国戚就是顶了天的大人物了。

只要得到他李玄龙是当今皇叔，便一定会顶礼膜拜，更何况他还是一位练气士呢？

可是叶知秋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要比人是不是？那巧了，我在皇城也有熟悉的人，他叫孙陆禅，是我家先生的结拜二哥。”

“孙陆禅？”

李玄龙皱眉，心中恨意滔天，他说道：“若你不提此人，便会饶你一命，可你提了此人，今日我便要取你性命！”

“杀人需要说这么多话吗？”

叶知秋明确的感知到了对方的杀意，然后身影一闪，便已经出现在那李玄龙面前了，然后一拳便打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拳却像是打在了柔软的棉花上面，叶知秋抬头一看，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那位夫子。

叶知秋连忙后退，先是作揖行礼，然后咧嘴一笑道：“夫子，我先生说过，有理之拳，当出。”

“的确当出。”

老夫子笑的慈祥，他说道：“不过书院打架是可以的，但却不能真的死人，所以要主意分寸。”

叶知秋皱眉道：“但他明明要杀我。”

“我自会惩罚他。”

老夫子转过身看向那个李玄龙说道：“生而为人，为何别人便要做你的狗，而且还要有资格才能做你的狗，这是哪本书上的道理？”

“学生知错了。”李玄龙低头不语，但是心里面却是不服的。

老夫子又看了看被打伤的四个人，然后说道：“李玄龙，若再犯便将你逐出书院，可有不服？”

“学生不会再犯。”李玄龙作揖道。

老夫子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了叶知秋说道：“叶知秋，你家下生可曾说过，要制怒？”

“说过的。”叶知秋挠挠头，感觉有点对不住先生了。

老夫子点了点头说道：“那便不要辜负你家先生。”

说罢，老夫子身影消散了。

李玄龙看向了叶知秋说道：“不算完。”

叶知秋想了又想，最终高高抬起脚，然后猛地踩在地面上。

院内青石板路瞬间龟裂，一直裂到了院外，他说道：“我家先生说过，若我出全力，可一拳打死中三境练气士，所以别惹我。”

观潮书院，位于京郊观潮山。

在观潮山的另一头，便是一条大江，名为冲霜江，水流湍急。

整个观潮山，都属于观潮书院。

而观潮书院，又是天下八十一座书院之一。

书院的山主是可以挟制世俗王朝与山上宗门的，但最重要的责任还是教书育人。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不过李蛐蛐却还是在满山跑。

她不同于任何一个人，因为她降生那一刻起，腹中便有百家学问，而且气运极好。

看上去她只是一个小丫头，可实际上她的心理已经非常成熟了，但先生却说她还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她的神性超过了人性。

所谓的神性，并不是说是神明的性格。

而是人性的极致对立，是没有丝毫情感的一种提现。

李蛐蛐却觉得自己是有人性的，因为她喜欢先生，也喜欢李青，还喜欢叶知秋，格外喜欢韩霜雪，因为韩霜雪很温柔，像极了娘亲。

当然了，她也喜欢齐金乌，但却不太喜欢李大茂。

至于其他人，其实李蛐蛐是喜欢不起来的。

李蛐蛐跳上了一颗参天大树，站在那大树的最顶端，她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明月。

老夫子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身旁，笑着问道：“蛐蛐呀，你看到什么了？”

“看到明月，看到明月内是空的。”李蛐蛐说道。

老夫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你家先生说，你只喜欢几个人，是这样吗？”

李蛐蛐点点头道：“没错，只喜欢很少的几个人。”

“会讨厌什么人吗？”老先生问道。

李蛐蛐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因为我不会对其他人产生任何情绪。”

是了，这便是神性。

相传上古神明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没有喜怒哀乐，似乎毕生目标只是不断变强。

而上古神明又是从而来？

有人说，当人完全剥离了人性与兽性，便只会剩下神性了。

人性代表着善的一面，兽性代表着恶的一面，而纯粹神性没有善恶之分！

哪怕是恶人要杀人时也会寻找一个理由，比如说看谁不顺眼便杀了，又或者是看谁长的太丑便杀了。

但是神性中却不存在这些，因为拥有纯粹神性的人，不会对任何人产生情绪，又或者是已经没有情绪了。

老夫子心中叹息，他不知道那位老友李不得为何会选择与赊运结合，更不知道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一个让他看了都会觉得可怕的后代。

还是书读的少了。

有这样的念头，可就不太善咯。

老夫子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说道：“小蛐蛐，这观潮山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带你去？”

“我应该叫您什么？”李蛐蛐问道。

老夫子想了想后说道：“叫爷爷，因为你爹李不得，当年便是我义子。”

“爷爷好。”

李蛐蛐一条，便骑在了老夫子的脖颈上，然后老夫子便御空飞行，带着小家伙去玩了。

许多道理都不是写在书上的，也不是读书能够读出来的。

老夫子相信学无止境，所以他愿意继续学，就从何小蛐蛐处好关系开始。

至于是李不得义子这件事情，其实老夫子是说了谎的，当年他与李不得对弈十局，每一局他都输的很惨，最后一局便是父子局，他输了。

不过老夫子可不在意这些，他这一生便是不要脸皮习惯了的。

一夜过去了。

来到观潮书院的四个孩子，度过了离开先生的第一夜。

韩霜雪早早的醒来，便在假山旁水池中接了水悉数，然后取出小盒子，拿出糕点小心翼翼的吃了起来。

“你这个无耻的贼！”白衣少女出现在韩霜雪面前。

韩霜雪放好小盒子起身看向那白衣少女说道：“见这盒子精美，又或是想吃糕点，可却不愿意向我这个向下人讨要，所以便要说我是贼，然后巧取豪夺了去？”

小心思被韩霜雪一语道破，那白衣少女觉得脸上无光。

她开始大叫起来，没多久便有很多人来到了秋风院内外，有男有女，都在瞧热闹。

这些人之中，自然也有叶知秋，他见状便要撸袖子，但是被韩霜雪轻飘飘的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就偃旗息鼓了。

白衣女子指着韩霜雪说道：“这个新来的偷了我的东西，被我发现还狡辩！”

“乡下来的贱蹄子偷东西也是正常的。”

“虽说贱蹄子偷东西是正常的，可却也不看看人再偷，竟连高家小姐的东西都敢偷。”

众人开始指指点点，言语都很难听。

韩霜雪点了点头说道：“李氏王朝的高家，世袭罔替的国公。”

在来的路上，先生给了他们每个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李氏王朝所有权贵之家，也写了许多山上门派与宗门。

“你不要胡说构陷我！”那个白衣女子脸一红。

韩霜雪愣了愣，随后笑道：“哦，原来只是高家，但并非是国公家。”

“你……”

高鹭苑面色难堪，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父亲只是户部侍郎而已，跟国公家可是沾不到边的。

韩霜雪摇了摇头说道：“不要闹了，若你喜欢吃糕点给你便是，但若你想要盒子却是不能给你，因为这是我家先生送我的。”

说着话，韩霜雪取出雪白糕点递了过去。

啪！

高鹭苑一巴掌便将那糕点给拍落在地，怒道：“那明明是我的盒子，怎么就成了你先生送你的，身为女子你竟然说谎脸都不红，贱蹄子就是贱蹄子！”

“浪费了。”

韩霜雪蹲下，将掉在草地上的糕点捡起，然后拍了拍上面的灰尘与露水，便小口的吃了起来，一边道：“其实很多人都心知肚明你为何针对我，但他们碍于你的身份而不敢说，而你便像是抓到了什么道理一样咄咄逼人。既然别人不说，那么我便说说好了。你瞧不起我是小镇来的，更恨我明明只是一个乡野却生的这般好看，所以你对我充满了嫉恨，哪怕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说真的高鹭苑，我这个人在小镇是出了名的小心眼气量小，连我家先生都经常这般说我，可是比起你来，我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堂堂高家贵女，为何会嫉妒你？”高鹭苑面色潮红，她心虚了，因为被人说出了心中所想。

韩霜雪很是理所当然的说道：“因为你认为乡野丫头就应该穿麻布衣，然后皮肤黝黑，长的又丑又土，可我却偏偏穿着这广袖流仙裙，偏偏又肤白貌美，最重要的是站在我的面前，你甚至会自惭形秽，认为你自己才是那个乡野丫头，对不对？别急着否认，因为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小镇那些富家千金也曾这样对我。好吧，那些富家千金跟你是比不了的，可实际上你们却没有区别，都只是善妒罢了。不过我不是很在乎，因为我也觉得你应该嫉妒我。”

来了。

叶知秋摇了摇头，在小镇韩霜雪就这样让许多富家千金恨不得找地缝钻的。

高鹭苑扬起手掌，但却落不下去，因为对方的每一个字，都是准确无误的。

而那些围观者，竟然也有多数人心生认同。

因为韩霜雪真的很美，气质仙渺，女子看了有几个不会羡慕呢。

“而且我有证据这盒子是我的。”

韩霜雪笑了笑说道：“因为我叫它，它是会回应我的。”

说着话，韩霜雪便松开了手，那盒子竟然就漂浮在空中。

韩霜雪说道：“盒子呀盒子，你是我的吗？”

漂浮着的盒子在空中做出点头的姿势，众人一阵惊呼。

韩霜雪又说道：“我家先生说了，这盒子虽不是纳空，但也算是小的螺蛳壳道场了，应该可以卖一枚洞玄钱的。哦对了，你听说过洞玄钱吗？就是神仙钱，是仅次于玉璞钱的神仙钱！对不起，我不该问你的，因为你一定没听说过，因为你既然不是国公高家，那么便应该是户部侍郎家的，可户部侍郎是用不到神仙钱的。”

说罢，韩霜雪已经收回了那盒子。

高鹭苑此时已经满面泪水，羞愤欲绝。

韩霜雪却是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帮她擦拭泪水道：“高鹭苑，其实我们可以做朋友的，我这个人是非常好相处的，所以为什么一定要做敌人呢？做朋友好不好，请一定相信我，我会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我，我……”高鹭苑哭的更难过了，她感觉自己非常不堪，而且丑陋，并且是内心丑陋。

韩霜雪却是柔声道：“没关系的，我们年纪还小，而且又是在求学的路上，难免会犯错的。就比如说我，曾经也因为嫉妒别人而尖酸刻薄，可我后来遇到了我家先生，所以我变了。高鹭苑，其实你也可以的，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对吗？”

高鹭苑不由自主的点头，她还年轻，正在求学，犯了错便改，这才是正常的。

而远处的老夫子看到这一幕后，便对肩膀上的李蛐蛐说道：“这丫头好厉害的嘴！”

“是我家先生教的好。”李蛐蛐灿烂一笑。

老夫子点了点头，可是面色却是一凝，竟然是骂道：“混账王八蛋，敢在我观潮书院辖境内做出此事，找死！”

“爷爷怎么了？”李蛐蛐问道。

老夫子说道：“有人找你家先生的麻烦，我们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