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星海一时也未曾多想:“祁家……也就前几日那件事,后来世子夫人病倒,她们家后宅这几日便彻底消停了。”
秦颂脚下步子原是已经顿了片刻,这时却又继续抬脚往前走。
简星海也算了解他,见状,便多少察觉了他是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
可他左思右想,也不觉得还有遗漏:“是……属下哪里还有疏失吗?”
秦颂实在不想亲口询问这样的问题,可祁欢那里却像是云遮雾罩的一个谜团。
这种在迷雾中摸索,却触不到对方底牌的感觉,他实在不喜欢。
又再沉默着走了一段,他也终是开口:“你去查祁家这么久,就没发现与她暗通款曲的男人是谁?”
祁欢的那件事,整个秦家,也就简星海和武成侯夫人知道。
武成侯夫人虽然心里有怨气,可两家毕竟只是有婚约,人家姑娘也没正式嫁进她家,不是她家的人,又加上她自己的儿子也同样做了不体面的事,她的想法也简单,大家都在京城里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即使结亲不成,也没有必要互相诋毁攻讦,把双方都闹成了笑柄,反而叫不相干的人看笑话。
所以,秦颂提点她祁欢有问题之后,她也当机立断,将这事儿在自己这里直接掐断了,连身边最心腹的人也没说。
而秦颂之所以跟她说,是因为他敬重自己的母亲,又事关秦硕的终身大事,他得叫武成侯夫人心里有数。
至于更细节的事……
譬如他是怎么发现祁欢私下不检点的,抑或与她相好的男人是谁,他都没深谈。
而武成侯夫人显然十分有分寸,也没有追着他仔细打听。
所以,相较于武成侯夫人,对祁欢的事,简星海相对的知道的还要多些。
可是这事儿——
秦颂平时不会拿来做谈资,只是他们主仆心照不宣的知道有这么回事,简星海都没想到他今日还会再度问起。
实在是事出突然,这回又换简星海沉默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整合了自己所知的所有线索,如实道:“这个……属下真没发现。”
可是他确定,那天晚上他们去的就是祁家的庄子。
并且——
还是秦颂亲眼瞧见,并且确认了那屋子里的姑娘就是祁家大小姐。
这事儿也没得作假。
简星海左想右想,兀自忖道:“说起来这事儿也奇怪,自那夜之后,祁家宅子里也没再听到与此事有关的任何动静,青龙节次日,是祁家世子夫人亲自去庄子上接的那位大小姐,应该是因为咱们误闯进去的事儿,处置了好些人,可是打杀的就只是小姐院里的两个二等丫头。其他的,或是打了板子,或是发卖。”
这事儿不细想不觉得,越想就越是蹊跷。
简星海也开始有点摸不着头脑:“而且这些年祁大小姐一直称病,深居简出,一年到头不出门的。要说她那相好就是祁家院里的下人,也不像。因为世子夫人带她回京之后,虽然很快整饬了一遍后宅,撤换了府里好些人,可也都是打板子或者发卖。该是……与大小姐那事儿无关的。”
依着杨氏对她那女儿宝贝的劲头,要真是府里哪个下人污了她女儿清白,还不得被她大卸八块?
这种事上,就别说什么她宠女儿,会看女儿的面子从轻发落。
女子的清白,是何等大事?任何一个做父母的,都忍不了这种事。
祁大小姐若是和哪个门当户对的公子私定终身了,杨氏看着木已成舟,没准也就忍了,顺水推舟给他们完婚,可要只是他们府里的下人……
那人就必死无疑!
这话倒是不用简星海来分析,依着秦颂和杨氏母女俩接触下来的了解,他也觉得不会是祁府的下人。
杨氏忍不忍的了这口气,暂且不说,单就祁欢——
那丫头要真是深宅大院里关了十几年,关成个单纯无知的性子,会被哪个下人花言巧语给骗了身子,那还有可能;可是看她那个精明厉害劲儿,除非是她自己不甘寂寞,倒过去骗人,否则谁能花言巧语骗的了她?
可哪怕是她主动骗的府里下人……
杨氏知道了,一样得将那人给剁碎!
至于秦颂主仆为什么自始至终没怀疑过顾瞻……
那晚祁欢房里,两个人郎情妾意的调笑声真真切切,明显两人是心甘情愿,又熟悉的很。
而祁欢常年不出府门,顾瞻又去了边疆多年,他俩连认识都不可能认识。
再者说了,就算祁欢胆子确实比一般姑娘大些,行事也更乖张些,可她平时行事,至少表面上也是个妥帖的正常人。
作为一个正常人,要三更半夜有个身受重伤的陌生人突然闯进你房间,你会是个什么反应?
反正绝不可能是当晚他们在祁欢房里看到的那个场面和动静。
再有后来在望仙湖畔,祁欢和顾瞻见面时候的事。
两人各自都是神态自若,一点演戏的迹象也看不出来,那天秦颂虽是先抱了秦颖上马车,可是他人在远处的路边却一直在注意观察岸边动静,虽是顾瞻叫手下人帮着祁欢从水里捞了那个惹祸的凌妙妙上来,可私底下她俩也没有任何眉来眼去的交集。
男女之间,若真有点不可言说的关系,那么即使嘴上不说,动作和眼神之间,总归是要露出点什么来的……
所以——
这事儿还当真成了无头公案不成?
秦颂心里莫名的烦躁,脚下步子走得很快。
简星海几乎要小跑着去跟他了,也便立刻有所领悟:“那要么属下叫人去盯一盯他们府上,或者试着往他府里去探听一下,看能不能查出点儿蛛丝马迹来?”
秦颂于是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寒声道:“本侯才刚拿了她杨氏的好处,你还去节外生枝吗?”
这事情是不能查的,万一一个不甚,叫祁家其他人有所察觉,必将杨氏母女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秦硕说罢,大力将手里那个盒子砸给简星海,自己一撩袍角,先进了书房院里。
简星海被他砸的胸口险些吐血,龇牙咧嘴揉了揉,拿着手里盒子,也是觉得自己这一下挨的莫名其妙。
祁家大姑娘居然敢做出那种事,就迟早要承担事情曝光的风险,自家没主动揭破,就已经够仁义了,难道从此以后还要帮着瞒?
就因为拿了祁家世子夫人的好处?
可是这好处,分明是要利用自家小侯爷来抗衡祁家那些恶狼的,又不是单纯的封口费。
自家小侯爷几时开始对旁人的事都这么小心和好心了?
简星海觉得,他家主子今儿个心情不好,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可是他百思不解,也就不敢再招惹,闷声不响把盒子给他拿进去,放在桌案一角,然后退出来守在了院子里。
祁家这边,杨氏应付了武成侯夫人一通,虽然没费什么心思,但她这几天身子不适,确实已经开始觉得疲累。
祁欢叫人替她宽下外衫,又亲自将她扶回床上安置好。
杨氏对前院的事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又握了她的手:“怎么说的?”
“谈妥了。”祁欢笑笑,给她拉好盖在腿上的薄被,“秦小侯爷答应了,以后我们的商道也由他一起庇护,并且我与他家二公子的婚事也给我们退掉。”
杨氏却拧着眉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婚书呢?他没还给你?”
这一点,祁欢倒是真没想到。
她不禁一愣,但随后就又无所谓的笑了:“这事儿,可能得拖上一两个月再说。”
一般的事,她都不想瞒着杨氏,于是就将秦颂要将秦硕外放出京的打算简单说了:“既然以后两家是要继续来往合作的,我便想着也不差这一两个月,索性应承下来,送那秦小侯爷一个顺水人情。”
杨氏听着秦颂的安排,点了点头:“咱们母女势单力薄,家里这边能一直瞒着还好,若是被他们发现了端倪,势必得要借着秦家的势力掣肘。那个秦颂,虽然行事乖张又强势了些,但我瞅着也总不该是言而无信,你既已经应承他了,那便这么办了,确实也不急在一时。”
祁欢看她神色放松下来,这才半真半假将自己的打算说了:“母亲,既然是要送人情,那不如送他们一份大的,这门婚事,由我们出面来退如何?”
“他家既然已经有了主意,咱们何必上赶着去做这个恶人?”杨氏自是直觉的反对。
祁欢尽量软了语气好言相劝:“是我的问题。那位秦小侯爷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度量也不见得就是那么大,今日我与他见面,瞧着他……对我私底下那件事还是耿耿于怀,我便想着,索性拖一拖吧。届时母亲主动过去退亲,就与他们说,是女儿身子病弱,暂时成不得婚,不耽误他们。事后我出京避一避,躲个两三年,届时时过境迁,他家二公子也娶妻生子,一切安稳了,秦家也就不好继续揪着我这点旧事继续斤斤计较。”
杨氏自是打从心底里不赞成:“你今年都十六了,再过两三年……”
祁欢立刻打断她:“其实就是我想再拖一拖。”
她凑到杨氏身边撒娇:“母亲,您是过来人,您比我更清楚,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我前些年一直身子不好,如今才刚见了起色,也依旧还是虚弱的很。不管我是嫁去谁家,一旦成婚了,他们不也得立刻就逼着我怀孕生子吗?我真有点担心,怕我这身子受不住。正好趁着秦家退婚这个引子做借口,您再养我两年,咱们还能借机送那秦小侯爷一个人情,何乐不为呢?”
古代孕妇产子时的死亡率,想想就吓人。
祁欢知道自己“大龄不婚”赖在娘家,会给杨氏造成很大的压力,可她依旧觉得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自己都还只是半大的孩子,身体也没长好,就去成婚生孩子,拿着自己的命去拼……
一个女人,得多爱一个男人,才能心甘情愿为他怀孕生子?
何况,就她现在这个状况,十五六的小姑娘和十七八的小男生,说什么爱不爱呢?她们懂得什么叫爱吗?
所谓婚姻,不过都是家族利益联姻和传宗接代的要求罢了。
祁欢知道,人既然穿越了,就该入乡随俗,可是她现在既然有所仪仗,就还是想尽量顺着自己心意一点,多给自己的未来铺路打算一下。
尤其——
杨氏的身体这样,祁元辰又那么小,要她抛开她们嫁人去,她也不放心。
索性就拿秦家这事儿借题发挥,软硬兼施,做通了杨氏的思想工作。
杨氏倒不是很怕秦家对她们母女有看法,可祁欢说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便等于戳中她的软肋了。
她一筹莫展,权衡斟酌了许久,依旧还是有过顾虑:“再拖个两三年,等你年岁上来,这亲事怕就越发难议了。”
她肯这样说,已经基本等于妥协。
祁欢心里舒一口气,脸上终于彻底绽放了笑容:“那我就招个上门女婿,母亲您财大气粗,您女儿长得又不丑,您还真怕我没人要啊?”
“又浑说,我看你近来倒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杨氏忍无可忍,又嗔了她一眼。
“我也就在母亲跟前才这样……”
杨氏确实还是忧心,要真留着女儿到十八九岁上去,女儿是一定要被人指指点点说闲话的。
可是她自己这辈子嫁人嫁得就勉强,打从心底里倒是真不觉得嫁人就一定是女人最好的归宿。
尤其——
她也是真的担心祁欢如今这个身体状况承受不了怀孕生子的风险。
再三斟酌——
就走一步算一步了,了不起就像祁欢说的,到时候实在议不到合适的人家,就挑个人品样貌都差不多的,招个上门女婿算了。
祁欢是自知她又拿亲情绑架了杨氏一回,心有愧疚,就刻意卖乖,又陪了她好半天,一直到吃完中午饭才领着祁元辰回她自己院子睡午觉。
晚间祁正钰归家,果然管家第一时间亲自过去禀了他,白日里武成侯秦颂亲自登门的消息。
这天,父子俩都没有应酬,祁文昂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一起来的他书房,准备说点事。
祁正钰先是没说话,反倒是祁文昂顿住已经递到唇边的茶盏,看过一眼:“他说他是陪着庞氏一起来探大嫂的病的?”
管家毕恭毕敬的垂眸站在刚进门处:“是,因为侯爷和二老爷你们都不在,世子夫人便传话只请了武成侯夫人去安雪堂,小侯爷则让小的招呼他去厅上喝茶了,后来大小姐过去走了一趟,说是替世子夫人道谢和告罪的。小的听了一耳朵,好像是为着大小姐和秦家二公子的婚事什么的……小的不好一直在厅上守着,就先退了,不过秦家小侯爷看着不大高兴,一杯茶都没喝完就走了,走的时候小的出门去送,见他脸色也不好,却不知道是不是大小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祁正钰一直没说话,祁文昂又等得片刻,便挥挥手打发了管家下去。
这边管家刚走,祁正钰就抬眸给自己的亲随递了个眼色。
那亲随颔首下去,他便拿出两封公文和祁文昂说起了公务。
等这边父子俩讨论完,亲随也回来了:“侯爷,问过了,武成侯夫人是来探病的,世子夫人约莫是因为上回去他家,两边没谈拢,这次态度极是冷淡,俩人只客客气气说了点场面话,武成侯夫人实在坐不住,也就回了。”
祁正钰到底是一家之主,她想探问一下安雪堂里确切的消息,自然是有门路的。
杨氏和庞氏之间什么要紧话也没谈,秦颂来了,也没进后宅。
至于祁欢——
祁文昂笑着摇了摇头:“大嫂宠孩子,大哥是该好好约束一下他那个欢姐儿了。”
诚然,她再是泼辣厉害,也终究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谁也不会觉得她有那个能耐去和秦颂那种人一板一眼的谈什么正经事。
加上事后祁正钰确认过,秦颂的确是这天刚好休沐,他对武成侯夫人又是真的孝顺,会亲自护送她出门,也不算什么离奇事件,此事至此也便过去。
继续风平浪静了几天,三月十七,春闱会试的最后一天。
贡院被封死的大门会在日暮时分重新开启,祁欢借口杨氏要顺路去两家铺子查账,临近中午就叫人备车出门了。
这次因为是白日里出行,只好是将祁元辰也一起带着。
“小不点儿是男孩子,其实有机会的话,还是该多带他出门玩玩的。”祁欢亲自扶着杨氏出了门,话自然是说给府里下人听的,“今日出门,我们找家饭庄用午饭吧,家里厨娘的手艺天天吃,都吃腻了。”
杨氏对她自然无有不依:“你不早说,不提前叫人过去打招呼定个雅间,这会子直接过去,未必有地方。”
管家贵眷,不是不可以去饭庄酒楼吃饭,只是肯定不能抛头露面和一群人一起坐在大堂里。
母子三人说说笑笑上了马车离开。
祁欢这一趟自然是要去同济医馆的,说吃饭只是借口,一行人去到城南同济医馆后面一条街,那里有家云鹤楼,装修的很有排场,在京算是颇有口碑的。
一行人在那大门前停下,云娘子先进去定雅间和席面。
祁欢扶着杨氏刚从马车上下来,站在车辕上的祁元辰却脆生生喊了一嗓门:“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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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小侯爷:我好像。。。背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