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和人废话,直接便问道:“说吧,叫我过来,你的目的。”
赫连屿并未因谢蘅的态度而变了脸色,他依旧面带和煦,正如一开始二人相见的那次那样,“前次匆忙,未及和你好好的谈谈。”
谢蘅把双手环在了胸前,歪头笑了笑,“你想和我谈什么?”
“谈怎么算计赵瑾么?”
赫连屿浅浅一笑,“不谈他。”
“与三郎相识一场,有些话,屿还是想和三郎说说。”
谢蘅虚眯了眯自己的双眼,“想拖住我,然后让人去抓赵瑾?”
桌前放着热茶,赫连屿给谢蘅倒了一杯,有些好笑道:“你可有见过,大白天的抓人?”
也是。
客栈内的高手不算少,赵瑾也有安排,大白天的,即便真抢了人,也不会那般容易跑出青州城。
但即便这么想,谢蘅也未放松警惕,她轻笑了一声,“你胆子倒是不小。”
赫连屿没有否认。
谢蘅挑了挑眉,“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认出的我的。”
“三郎呢。”赫连屿这次没再主动回答谢蘅的话,反而饶有兴趣的反问道:“三郎这边,当初又如何得知屿的身份?”
谢蘅倏尔笑道:“这个好像是我先问的你吧。”
赫连屿颔首,“屿想找三郎,自然能找到。”
谢蘅回以一笑,“那我想知道你的身份,自然也能知道。”
赫连屿愣了一下,他旋即反应了过来,“三郎可是在怨屿。”
担心赫连屿此番使用诡计,谢蘅并不想和人多说什么,她眨了眨眼,“怨说不上。”
“这是你们的家事,和我没有关系,我至多对你有些失望罢了。”
赫连屿算计她,谢蘅一开始的确十分生气。但她并不认为自己对朋友真心相待有什么错,再来一次,或许她还是会救人,还是会出手,只不过,有些东西,机会也有且只有一次。
不怨,是因为谢蘅心胸坦荡,问心无愧,这与她的性格有很大的关系。但当一份真心被践踏过后,就仿佛是碎了的玉,再也不可能恢复到曾经完整无暇的模样。
赫连屿听出了谢蘅话中的意思,心底略微有些酸涩。
他噙起了一抹苦笑,“......抱歉。”
“并非是有意欺骗于你。”
“这不在于骗不骗。”谢蘅脸上慢慢正经了起来,“你想要治好蛊毒,我并不是不能理解,不过,你先是利用我接近赵瑾,随后又拿我做要挟,令赵瑾就范,这些做派,不但有失光明磊落,同时也是背信弃义,小人行经,不会有人,敢和你这样的人,做朋友。”
谢蘅说着说着站起了身,“看在我二人尚且有些交情的份上,也看在你是他兄长的份上,我言尽于此。”
“若你是我。”身前的茶没人动,赫连屿看着杯中平静的水面,垂下了自己的眼帘,他并未抬头,却缓缓开口又低声重复了一遍,“...若你是我。”
“母亲抛夫弃子,生父早逝,从小身中蛊毒,无人可依,命如蝼蚁,谁人都可践踏,你,又会怎么选?”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梁绳,谢蘅始终担心赫连屿这边有旁的算计,因此,她并不想在此处过多逗留。
赵瑾想要见的人,如今就在眼前,原打算把两人的话题结束,再把赵瑾的意思转达给赫连屿就回去看看。可让谢蘅没想到的是,赫连屿会突然这么说。
这样一番平静至极毫无起伏的话听完,谢蘅再看赫连屿,眼中多少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情绪。
她自然记得,自己意外看到的某人身上遍横交错的伤疤,也还记得隐身时,侧面听得的他的一些童年小事......
谢蘅不动声色的吸了口气,“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我不能保证,换成你的情况,我是否能做的比你好。”
“你想活下去没错,但你的命是命,赵瑾的命也是命。”
“这世上,或许许多人都对不住你,但独独赵瑾,他并不欠你什么。”
“他没有救你的义务,也没有救你的必须,更何况,你用的是这般卑劣的手段,逼他就范。”
她缓缓看向赫连屿,目光在这一刻,无比坚定,“我不会让你有机会,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
“只要我在一日,我便不会让你动他,你记住。”
听完谢蘅的话,赫连屿脸上的神情,终究还是维持不住,僵了片刻。
他缓缓抬头看向谢蘅,眼神略微有些空洞的笑道:“......那日,屿知道屋内有一个看不见的许是孤魂野鬼的家伙时,曾十分欢喜。”
“原以为,上天终究是眷顾了屿一回,谁曾想,从头到尾,屿都不配拥有一丝属于自己的好。”
“这一切,也终究只是奢望而已。”
被人看着,再说着这话,个中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谢蘅蹙了蹙眉,“你知道了?”
赫连屿脸上划过一丝苦笑,“屿倒希望,自己想错了。”
但事实便是,能在众目睽睽下带着伤重的赵瑾瞬间消失,能不受师冥迷烟控制,能有机会知道他真实身份,一个是意外,两个三个,他如何能说服自己,这只是巧合。
“你今日找我,究竟是何目的。”谢蘅又问。
四目相对,赫连屿顿了一下,“先前种种,情非得已,今日找三郎,总归是想与三郎说一句抱歉。”
“这些东西,如今也算是完璧归赵。”
言罢,他便将桌上一直放着的一个盒子,向谢蘅的方向,推了出去。
谢蘅看了一眼,却并未接下,“盒子里是什么。”
即便是被人怀疑防备,赫连屿也还是得体的笑了笑,“三郎不必如此防备。”
“盒子里是三郎的那张以假乱真的面具,与那把材质极佳的骨扇。”
“三郎功夫已经出神入化,形同鬼魅,寻常人耐三郎不得,屿不会自讨没趣。”
能让人忌惮自己的功夫,也算是好事,至少有这个震慑在,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谢蘅没有去纠正赫连屿的认识,她眨了眨眼,道:“赵瑾想见你。”
“明知你心思不纯,他还是想和你见上一面。”
“若你现在无事,可以和我走上一趟。”
二人先前设计让祁寒一带着赵瑾的面具外出,打的主意便是让赫连屿的人,误会戴这个面具的人是谢蘅。
毕竟,谢蘅与赵瑾的身高还是有些差距,只要有些脑子,都能猜到,这人不会是赵瑾,而赫连屿若是想拿下赵瑾,必然得支开谢蘅才行。
等到他的人用计将其引开祁寒一后,只要那边一出面,祁寒一便能将赵瑾事先准备好的信转交给赫连屿的人,这样也算是联系上了对方,也便于对方知晓赵瑾想要见面的意思。
这是可能会发生的一种可能。
而再有一种情况则是,用计引开了祁寒一后,极大可能会有第二波人前来客栈,这也就是兵法里常说的,声东击西。
对此,赵瑾也在客栈内做了布置,他并不惧怕有人偷袭,正如他明知道赫连屿或许目的不纯,却依旧敢约人相见一样。
然而,谁能想到,赫连屿出现后的第一件事,竟不是去找赵瑾,而是与谢蘅先见了面。
“他想见我么。”听着赵瑾主动要见自己,赫连屿略微有些意外。
谢蘅眨了眨眼,“他不像你,不会想要你的命,你走这一趟,不会有什么危险。”
二人谈话间,厢房里的屋门,并没有关上,赫连屿坐在上首,谢蘅则在离门较近的位置。
谢蘅的话前脚刚说完,后脚客栈下方就传来了动静。
师冥与漓以及缇英等人,这会儿并未在屋子里,听着动静,赫连屿抬头看了一眼。
缇英适时出现在门口,回禀道:“主子,是赵瑾。”
“赵瑾?”
不待赫连屿意外,谢蘅便先讶异了一把。她有些不大相信的转身出去看了看,结果走在一群人最前面的,还真是赵瑾。
谢蘅懵了懵。
自打走进客栈,目光一扫,赵瑾就发现了站在一处包房门口的某人。
他沉着的脸,几不可察的松了一分。
有赫连屿的示意,缇英等人没有过多的阻拦,但却都不动声色的来到了赫连屿的身旁,甚至有人悄悄的有了行动。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说好......”
不等赵瑾过来,谢蘅便朝其走了过去,她也不敢多问什么,话刚起了个头,她就自觉的噤了声。
伍耳大夫叮嘱赵瑾三天才能下床,实际上,由于砸了护心丹与营养液,他恢复的速度早已快过了常人,第二天晚上,下床已经没有问题,只要不动武,就不会轻易扯到伤口。
这是二人最后留的后手,谢蘅没想到赵瑾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来到谢蘅身前,赵瑾停顿了一下,确定人没啥事,他方回道:“没事。”
“放心。”
赫连屿还在屋子里,这会儿被赵瑾堵个正着。他也不走,见人过来了,他甚至还对赵瑾笑了笑。
“看来,是有人早便算好了。”
谢蘅没大明白,她盯着赵瑾看了看,又对赫连屿瞅了瞅。
什么意思?
她来这间客栈沐浴洗漱,难不成赵瑾都知道,所以才会来的这么快?
可赫连屿又是怎么知道的?她面具戴的好好的,在赵瑾这边暴露行踪说得过去,赫连屿这边又靠什么判断?
这个疑惑,先前谢蘅便没有得到回答,这会儿被赫连屿这么一说,便更加不解了。
赵瑾要是算好了赫连屿会来找她,知道她在这间客栈,那她的身份在他那里暴露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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