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你能告诉我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吗?”
许莺莺的语气有些失望,看宋挽的眼神也变得探究,宋挽跪下,柔柔的说:“奴婢知罪。”
许莺莺蹙眉,脸上浮起不耐,低低地说:“宋姑娘,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她要的是宋挽离顾岩廷远远的,再也干不出这种以下犯上的事。
宋挽听出许莺莺的言下之意,低着头说:“奴婢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许莺莺性子软糯,所以才会被刘氏拿捏,但在顾岩廷这件事上,她一步也不想退让。
深吸一口气,许莺莺下定决心,看着宋挽说:“事不过三,如果再有下次宋姑娘要如何向我交代?”
宋挽理亏,说:“若再有下次,奴婢任由夫人处置,绝无怨言!”
宋挽说得斩钉截铁,许莺莺一颗心稍稍落定,揉了下眉心,说:“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待会儿。”
宋挽退出帐篷,很快有丫鬟来请:“宋姑娘,我家小姐请你和顾夫人到帐中说说话。”
许莺莺心情不好,宋挽借口她身体不适需要休息推辞,丫鬟一点也没在意,反正这劳什子夫人只是捎带叫上的,宋挽愿意去就行。
宋挽进帐的时候,楚若琪又换了一身橙红色绣穿花百蝶的骑马装,衣服是用上好的洛锦做的,金光鳞鳞,比天上的彩霞还要绚烂。
楚若琪一头秀发梳成马尾,活泼热烈,于女儿家的艳丽明媚中生出两分干净利落的英气,漂亮极了。
“阿挽来啦,”楚若琪摊开手转了一圈,问,“如何?”
宋挽如实说:“明艳灵动,无人可及。”
楚若琪笑起,说:“哥哥让人准备了女子也能用的弓弩,一会儿咱们也去林中看看能不能猎到猎物。”
宋挽说:“奴婢不会这些。”
楚若琪扬眉道:“宋清风的骑射在世家子弟中是最好的,他最疼你这个妹妹,他难道没有偷偷传授你一些诀窍?”
宋挽抿唇,宋清风的确疼她,还亲手做了一把轻巧好用的弓弩给她,不过那把弓弩已经在抄家的时候被烧毁了。
楚若琪说狩猎只是图新鲜好玩,并不是真的想猎到什么猎物,在林子转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无聊了,宋挽极有眼力见儿的拿水和吃的给她。
楚若琪对狩猎失去兴趣,吃着东西问宋挽:“顾岩廷那个莽夫有什么好的,竟然值得阿挽你拒绝我哥?”
宋挽垂眸,说:“奴婢已经是大人的人了,理应与世子殿下保持距离。”
“可是我哥还是很喜欢你呀,他病刚好,为了见你,就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出门,谁都劝不住,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感动吗?”
楚若琪的语气有些飘忽,宋挽脑袋垂得更低,说:“奴婢愧不敢当。”
楚若琪偏头看着宋挽,良久,轻声道:“阿挽果真好狠的心啊。”
宋挽喉咙哽得厉害,不知该如何回应,楚若琪继续说:“求而不得便是执念,依我看,阿挽越是如此避着我哥,他便越是舍不下,阿挽不若从了我哥,待他腻了烦了,自然就会放阿挽离开。”
万万没想到会从楚若琪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宋挽豁然抬头,瞪大眼睛惊愕的看着楚若琪。
楚若琪依然笑得明媚,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之语,柔柔道:“阿挽既然愿意委身顾岩廷这样的莽夫,难道还不愿意侍奉我哥?”
卫阳侯府之前与宋家关系很好,楚若琪与宋挽也算得上是闺中密友,今日相见,宋挽以为楚若琪还是把自己当朋友,直到现在听到这一番话,宋挽才深切的意识到,原来除了楚逸辰,其他人已经认定她是人尽可夫的妓子。
她愿意爬顾岩廷的床,就也会愿意爬其他男人的床。
更何况楚逸辰不是其他男人,是她宋挽当众承认过喜欢的男人,他是那样清贵高雅,能侍奉他,宋挽应该满心欢喜,万般荣幸。
宋挽握紧拳头,强忍着怒火对楚若琪说:“奴婢身份卑贱,大小姐要如何想奴婢都可以,但世子殿下清润如风,大小姐万不该用这样的想法揣测他。”
楚若琪秀眉微蹙,宋挽坚定地说:“那日侯府宴上,世子殿下肯放奴婢离开,说明他还是会顾全大局和侯府的颜面,他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忘掉奴婢,请大小姐和夫人不要再插手此事。”
林子里安静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若琪怅然道:“阿挽果然不愧是我哥喜欢的女子。”
宋挽和楚若琪在林中待了一个多时辰,最终猎了一只灰兔子回来。
兔子没有射死,只是射中后腿,这兔子还是幼崽,浑身毛发蓬松远远看着像团毛球,见楚若琪很喜欢,宋挽用绢帕把兔子的后腿包扎起来,让楚若琪抱回家养着。
两人一起回营地,楚若琪还没来得及炫耀自己的猎物,顾岩廷便黑着脸,携着雷霆之势大步走来。
兔子吓得缩进楚若琪怀里,楚若琪也本能的后退两步,宋挽没能退开,被顾岩廷抓住手腕,凶神恶煞的问:“莺莺呢?你对她说了什么?”
顾岩廷处在暴怒的状态,抓得宋挽手腕生疼,像是要直接把她的手折断,宋挽忍着痛,无措的说:“夫人不是在帐中休息吗?”
顾岩廷皱眉,把宋挽甩到一边,大步走进林中寻人。
宋挽跌坐在地上,楚若琪刚想把宋挽拉起来,楚逸辰赶到,先一步把宋挽扶起来,见她手腕红了一圈,拧眉道:“去擦点药。”
楚若琪在旁边说:“这顾岩廷的脑子是不是有病,他夫人不见了,好好找就是了,冲阿挽发什么火,不是还有个丫鬟吗,阿挽一直陪着我,就算有责任也该在那个丫鬟身上才是。”
宋挽把手从楚逸辰手里抽出来,低声说:“我家夫人常居闺中,身子娇弱,若是迷失在林中,只怕会出事,求世子殿下让随行的侍卫也帮忙找找。”
楚逸辰说:“你好生待着,我让人去找。”
楚逸辰说完去调派人手。
许莺莺之前和宋挽谈话的状态就不大好,这件事也算因宋挽而起,若是她出了什么事,宋挽这辈子都于心难安。
趁没人注意,宋挽也进了林子找人。
许莺莺的胆子不比宋挽大,便是心情不好要散心应该也不会往林子深处去,宋挽边找边留意四周树枝上有没有被勾刮下来的布料,同时在树上做标记,以免自己也迷路。
不知道找了多久,宋挽的喉咙喊哑了,体力也有点不支,走得太急,她忘了带水囊,喉咙火烧火燎的难受,忍不住靠着一棵树休息喘气。
刚喘了两口气,头顶传来沙沙的声响,下意识的抬头,和一双黑漆漆的,绿豆大小的眼睛对上。
蛇!
宋挽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尖叫堵在喉咙,没办法发出声音。
那是一条通体发黑的蛇,尾巴缠在树枝上,身子倒垂下来,和宋挽的脑袋只有短短一两寸的距离,宋挽可以清晰的看到它吐出来的舌头的形状。
宋挽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见过蛇,浑身都僵得发疼,根本不敢动,只在心里祈求这条蛇能赶紧离开,没一会儿,树林里却传来飞鸟的叫声,那条蛇被惊动,又朝宋挽靠近了一点。
宋挽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她听见落叶被踩踏发出的声响。
有人来了。
宋挽不知道来人是谁,颤着声说:“别过来,这里有蛇。”
顾岩廷目光下落,一眼便看到那条黑蛇,冷漠的问:“你进来做什么?”
那蛇几乎要垂到宋挽额头上,宋挽急切的说:“你别问了,快离我远点!”
顾岩廷吗没走,反而朝宋挽走了一步,说:“我走了你打算怎么办?”
宋挽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你先去找夫人,不用管我……”
宋挽话没说完,顾岩廷便一个箭步冲过来,那条黑蛇瞬间垂落,感受到蛇皮的冰冷滑腻,宋挽控制不住尖叫一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那条蛇被顾岩廷抓住,顾岩廷的手背却被咬了一口。
宋挽的脑袋一片空白,看到顾岩廷手背有血涌出来,想也没想,抓起顾岩廷的手就开始吸血往旁边吐。
吸了七八口,见血是艳红的没有变色,宋挽又低头要撕自己的衣摆。
顾岩廷叫住她,问:“还要做什么?”
宋挽说:“把手臂缠住,以免蛇毒扩散。”
宋挽说着发现自己没有力气把衣摆撕开,急得出了一层汗,却又听见顾岩廷不疾不徐的说:“谁告诉你这条蛇有毒?”
宋挽终于停下动作,顾岩廷把那条蛇的脑袋拧断丢到一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丝毫没有中了蛇毒的慌张。
宋挽愕然,讷讷的问:“你确定这条蛇真的没毒吗?”
“我以前是靠捉蛇养家的。”
“……”
那应该是不会认错。
宋挽松了口气,浑身跟着放松,,不过很快她又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脸一寸寸红起来,细如蚊鸣的说:“奴婢刚刚是吓坏了,一时乱了分寸,请大人恕罪。”
顾岩廷的手背被她吮得发红,上面似乎还残留着软舌的温度,喉咙微紧,说:“算了。”
他的嗓子有点哑,宋挽的脸红得更厉害,恨不得能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正不知该如何解决尴尬,楚逸辰带着侍卫赶到,急切的问:“阿挽,怎么了?”
宋挽不敢看他的眼睛,说:“刚刚看见一条蛇,不过蛇已经被大人杀死了,世子殿下你们也要多加小心。”
宋挽脸上全是冷汗,楚逸辰柔声问:“你有没有被咬,能站起来吗?”
宋挽点点头,楚逸辰把宋挽扶起来,顾岩廷转身离去,继续去找许莺莺。
楚逸辰让侍卫散开继续搜索,自己则陪在宋挽身边,不等宋挽说话抢先道:“阿挽如果不想让我陪着,就好好回帐中休息。”
宋挽这个时候是绝对不想回去待着的,知道拗不过楚逸辰,只能和他一起找人。
林中树木茂密,没过多久,林中变得昏暗起来,脚下的路也看不清楚,宋挽一颗心悬起来。
林中野兽虫蛇太多,许莺莺一定害怕极了,可楚逸辰和侯府的几位小姐身份尊贵,若是为了找人留在这里过夜,这事肯定会在京中宣扬开,不知会惹出什么样的事端,但如果让楚逸辰带着侯府的侍卫先行离去,仅凭宋挽和顾岩廷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找不到许莺莺。
宋挽心里焦灼,没太注意脚下,不小心踩到一块石头,整个人失重滑倒,竟是顺着石壁一直往下滚去。
“阿挽!”
楚逸辰和宋挽隔着两三步的距离,下意识的伸手想拉住宋挽,却慢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宋挽跌进一个不起眼的山洞。
“楚逸辰,不要下来!”
怕楚逸辰一冲动跟着跳下来,宋挽立刻大喊,而后发现右脚跌伤,一阵剧痛,楚逸辰站在洞口问:“阿挽,你怎么样?”
“我没事,”宋挽咬牙忍着,一个劲儿的倒吸冷气,转过身,发现这是一个足足有四五米高的山洞,洞口被干枯的枝叶掩盖,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借着洞口透下来的光亮,宋挽看到晕在一边的许莺莺,欣喜道,“世子殿下,夫人也在这里,烦请殿下召集侍卫过来救人!”
楚逸辰吹响随身带的哨子,侍卫很快赶到这里,扔了个火把下来,宋挽艰难的挪过去拿起火把把洞里照亮。
片刻后,有人跃下,稳稳落地,宋挽忙说:“我家夫人就在那里,奴婢还不知道她伤在何处,烦劳小心些,不要弄伤她。”
对方没有回应,宋挽抬头,才发现来人是顾岩廷。
他长身而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宋挽,神情冰冷如万年不化的寒冰,好像是宋挽故意将许莺莺推下山洞的。
宋挽垂眸避开顾岩廷的目光,许莺莺咳嗽两声幽幽转醒,欢喜又虚弱的唤道:“顾郎?”
顾岩廷走到许莺莺面前,将她拦腰抱起,借着上面抛下来的绳索上去。
过了会儿,才有侍卫将宋挽救上去。
楚逸辰一直等在洞口,见宋挽脸上手上皆有擦伤,伸手要抱她,宋挽侧身避开,轻声说:“谢世子殿下关心,奴婢自己能走。”
楚逸辰收回手背在身后,见顾岩廷抱着许莺莺已经走出老远,低声说:“阿挽,他的眼里根本没有你。”
似心疼又似替她不值。
宋挽仔细看着脚下的路,波澜不惊的说:“殿下,这是奴婢自己选的路。”
不管路上有多少坎坷艰辛,都是她该受的。
楚逸辰知道宋挽做了决定轻易不会更改,但看见她一身伤痕,还是心痛难忍,语气放得更软。
他说:“阿挽,你其实还有选择。”
他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她伸出手,他马上就会带她走。
楚逸辰的语气太温柔,温柔到近乎蛊惑,比起冷冰冰的顾岩廷,他温暖得如三月午后的暖阳,宋挽晃了下神,而后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柔柔道:“殿下,我已经做了选择了。”
楚逸辰抿唇,不再说话。
出了林子,外面已是日头西斜,快要天黑了。
宋挽对楚逸辰说:“夫人已经寻到,有劳殿下吩咐侍卫收拾东西尽快回城,若是错过宵禁时间就不好了。”
“这些事不必你操心,”楚逸辰沉沉的说,侍卫很快送来伤药,宋挽接了药又要行礼谢恩,楚逸辰抢先扶住她的胳膊,“我与清风情同手足,我尊重阿挽,不欲强求,也请阿挽把我当做兄长看待,不要与我过分生疏。”
楚逸辰退了一步,就算与宋挽的夫妻情分断绝,做兄妹也未尝不可。
“奴婢谢世子殿下。”
宋挽顺从起身,说出来的话还是生疏无比。
楚逸辰有些气闷,拿宋挽没办法,走到一边交代侍卫做事,宋挽拿着药回到帐中,许莺莺已完全清醒,正揪着顾岩廷的衣领,缩在顾岩廷怀里细细的哭,应该是受了不少惊吓。
夏桃陪着许莺莺哭得眼眶都红了,见宋挽进来,当即不善道:“你还敢进来!”
许莺莺已经平安寻到,宋挽的理智也慢慢回笼,她掀眸平静的看着夏桃,问:“奴婢没做亏心事,为什么不敢进来?”
夏桃没想到宋挽还敢回嘴,指着宋挽控诉:“你这贱人真是会趋炎附势,一路上都在巴结卫阳侯府大小姐,连自己的主子是谁都忘记了,若不是你疏忽大意,夫人怎会受此大难?”
宋挽反问:“奴婢的确疏忽大意,没有照顾好夫人,那你呢?夫人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夏桃一噎,而后大声说:“夫人让奴婢给侯府几位小姐送酸梅汤去解暑,回来就发现夫人不见了,明明奴婢走时,夫人特意将你留下说话,你还敢推卸责任。”
宋挽还想再说点什么,许莺莺哽咽着说:“顾郎,不怪宋姑娘,是我自己想去林子里散心,不小心踩滑了,若不是宋姑娘来得及时,我恐怕就没命了。”
许莺莺说着又哭起来,顾岩廷在她背上拍了两下安抚她的情绪,绷着脸沉沉道:“你受了惊吓,先好好休息。”
说完扫了夏桃和宋挽一眼,冷冷道:“还不出去?”
宋挽和夏桃出去收拾东西,一炷香后,一行人坐上马车开始往回走。
放心不下许莺莺,顾岩廷坐进马车,夏桃被赶到外面与马夫同坐。
车里空间狭小,顾岩廷把许莺莺横抱在怀里,宋挽坐在角落,极力缩着身子也还是不可避免的碰到顾岩廷的腿。
宋挽的脚扭伤了,一直都强忍着疼,这般缩着更是难受,额头很快冒出冷汗,脸也有点白,却只能死死咬牙忍住不吭声。
为了赶时间,回城车队加快了速度,马车稍有些颠簸,行到半路许莺莺便靠在顾岩廷怀里睡着了,对宋挽来说,这一路却如同上刑。
赶在宵禁之前回了城,楚逸辰带着侯府的车马与他们分开。
好不容易回到廷尉府,顾岩廷先抱着许莺莺下了车,宋挽脚疼得动不了,夏桃在外面没好气的催促:“还不快去给大人夫人准备热水,躲在车上做什么!”
宋挽咬牙下了马车,夏桃早已进了屋,留下一车的东西。
宋挽把东西收好背在身上,一瘸一拐的往里走。
出发之前她就叮嘱了婢子晚上要准备热水,这会儿倒也不担心。
许莺莺受了惊吓,刘氏不知道要怎么闹腾,宋挽没回宁康苑,而是直接去了寿康院。
院子里安安静静,宋挽放下东西,艰难的打了一桶水,脱下鞋子,发现右脚脚踝肿得老高,轻轻一碰就痛得不行,也不知道骨折了没有。
宋挽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伤,也不知道楚逸辰拿给她那瓶伤药该怎么用,正不知所措,头顶传来一个冷沉的声音:“什么时候伤的?”
还没抬头,小腿便落入顾岩廷的大掌之中。
宋挽天生骨架小,小腿更是纤细,顾岩廷一掌轻松握住。
宋挽是坐在地上的,顾岩廷半蹲在她面前,眼睛看的虽然是她高高肿起的脚踝,这姿势却暧昧得叫人红了脸。
宋挽下意识的想挣扎,顾岩廷冷声问:“腿不想要了?”
宋挽僵住不敢乱动,顾岩廷在脚踝附近轻轻按着检查情况,问:“疼不疼?”
怕被嫌弃矫情,宋挽摇头说:“不是很疼。”
宋挽脸上的冷汗已经把鬓发浸湿黏在一起,小脸也白得厉害,明明疼得不行,顾岩廷无情拆穿,沉声说:“脱臼了还不疼,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宋挽咬着唇不说话,眼睑垂下,睫毛却颤动不止。
她其实怕疼的很,如果宋家还在,她早就扑进宋清风怀里大哭大嚷的喊疼了。
可现在宋家没了,别说喊疼,她就是多流几滴眼泪,也是矫情罪过。
顾岩廷没再说话,摸清宋挽的情况,大掌抓住宋挽的脚掌,另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腿固定,低声说:“有点疼,别喊。”
话落,大掌一推一送,宋挽听见自己的脚踝骨发出喀的一声轻响,剧烈的疼痛汹涌而来,宋挽咬破自己的唇瓣,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她脸上汗涔涔的一片,脸色苍白,衬得那滴血珠妖冶邪魅,像是要吸人魂魄的邪祟之物。
顾岩廷眸底飞快的闪过一抹暗色,松开宋挽的腿,说:“起来走走。”
宋挽疼得近乎虚脱,却还是强迫自己按照顾岩廷说的站起来走了两步。
脚还是疼,但比刚刚好多了,至少能稍微用点力,不至于痛到碰都不能碰。
宋挽松了口气,看向顾岩廷说:“没那么疼了!”
她那只脚没穿鞋,踩在青石地砖上,脚掌小巧白嫩,脚趾圆润可爱,像浮在水里的元宵,诱得人想咬一口,顾岩廷移开目光,说,“骨头没伤到,这几日注意不要疾走磕碰。”
“谢大人。”
宋挽道了谢,顾岩廷却没有要走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宋挽小声问:“大人,夫人除了惊吓可有受伤?”
不等顾岩廷回答,宋挽把楚逸辰给的那瓶药拿出来,说:“这是侯府准备的伤药,若是夫人需要可以用上,药效应该比外面药铺买的要好。”
侯府除了楚逸辰,哪还有人会想到给宋挽伤药。
宋挽原以为顾岩廷又会逮住这件事嘲讽自己一番,却听见顾岩廷说:“既是给你的,你便拿着用,廷尉府不缺这些。”
顾岩廷的语气有些不善,好像收下这瓶伤药折辱了他似的。
宋挽乖乖把药收回,顾岩廷看着她说:“莺莺心思单纯,为人善良,她肯留你在府上是可怜你,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招伤害她,我一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一句话带了冷厉的杀戮,是警告,也是威胁。
说到底,他还是怪宋挽今日没有照顾好许莺莺。
许莺莺是个思维正常的成年人,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是她自己走进林中不小心掉进山洞的,责任根本不在宋挽身上。
可她是顾岩廷的心头好,顾岩廷非要怪罪,宋挽也无从辩驳。
宋挽低头,柔声说:“大人所言,奴婢一定谨记于心,万不敢伤害夫人分毫。”
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顾岩廷离开。
宋挽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慢吞吞的蹲下,从桶里捧了水洗脸。
沾了水,脸上和手上的擦伤开始发疼,宋挽鼻尖发酸,索性把脸埋进桶里。
她没有资格哭的。
可心脏被酸酸麻麻的委屈填满,眼眶也酸热得不行,她拼了命的忍,却还是忍不住。
花了小半个时辰把自己清洗干净擦好伤药,宋挽回到宁康苑,刚跨进院门便听到刘氏一声冷哼:“哟,还知道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攀上卫阳侯府的高枝了呢。”
宋挽只当没听到刘氏语气里的恶意嘲讽,走到刘氏面前,柔声问:“舅夫人怎么还没睡,可是夫人身体有什么不适?”
刘氏横眉,捡着嗓子道:“小贱人学会装无辜了,你自己干的好事难道还不知道?”
果然,许莺莺一受伤,所有的过错都在她身上。
宋挽没精力跟刘氏吵架,越过她想进屋看许莺莺,被刘氏拦下。
宋挽更不想跟刘氏打起来,后退几步,警惕的看着刘氏,刘氏叉腰骂道:“你这个黑心肝的小贱人,以后休想再接近莺莺一步,也给我趁早打消勾引男人的念头,要是再出一次事,我就用烙铁烫花你的脸!”
刘氏叉腰骂街的气势很足,宋挽有点害怕。
她倒不是怕自己的脸被烫花变成丑八怪,她只是怕疼。
那烧红了的烙铁落在脸上的滋味哪里是她能承受得住的?
见宋挽被吓到,刘氏露出得意之色,张牙舞爪道:“知道怕就给我老实点,以后乖乖在厨房生火做饭,没事不要往外走,不然打折你的腿!”
刘氏抓住机会狠踩宋挽,夜里没让宋挽回房间,直接把她赶去厨房。
许莺莺运气好,掉进山洞除了手肘有点擦伤,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安睡了一夜,第二日便神采奕奕。
等顾岩廷去了巡夜司,许莺莺让夏桃把宋挽叫进房中。
一进门,许莺莺便拉住宋挽的手,焦急的说:“听说昨日宋姑娘为了救我也掉进了山洞,姑娘可有受伤?”
宋挽摇头,说:“夫人没事就好,奴婢没什么的。”
宋挽脸上和手上的擦伤刚结痂,许莺莺见了,无措道:“都是我的错,我只是觉得有点闷,想去林子里走走,没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事,听夏桃说,顾郎还对你发了好大一通火,真是对不起啊。”
许莺莺的语气相当诚恳,眼底还带着两分期盼,像是非常在意宋挽会不会原谅她。
宋挽抽回手,柔柔的说:“奴婢没有照顾好夫人,大人冲奴婢发火是应该的,只是昨日世子殿下狩猎未曾尽兴,还惊动侯府的侍卫寻人,算是承了侯府一份情,过些时日还是还回去比较好。”
宋挽是在提醒许莺莺要处理好人情世故,许莺莺想到昨日楚若琪对自己的态度,心里不大爽快,莫名觉得宋挽的话有炫耀的意味。
侯府的侍卫都听楚逸辰的号令,如果不是看在宋挽的面子上,楚逸辰会让侍卫去林中寻人吗?
许莺莺心底思绪万千,面上却笑起,说:“你提醒的是,这件事我会与顾郎好好商议的。”
宋挽并不在意许莺莺要跟谁商量这件事,正想退下,又听见许莺莺说:“昨日我偶然听人说,卫阳侯世子与宋姑娘过去关系似乎很不错,上次侯府宴上,世子对宋姑娘也另眼相待,宋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妨告诉我。”
许莺莺说得很慢,眼底带着希冀。
宋挽留在顾岩廷身边始终让她不安,她希望宋挽能自己提出要求,到楚逸辰身边去。
宋挽看出许莺莺在想什么,淡淡道:“世子殿下宽仁博爱,不过是同情奴婢的遭遇罢了,还请夫人不要轻信旁人捕风捉影的话。”
许莺莺失望,撑着笑说:“原来是这样啊。”
气氛有点尴尬,夏桃在门外说:“夫人,宫里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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