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身无长物,连性命都握在你手里,你提的要求我不一定能达到。”
宋挽如实说,楚逸辰弯了眸,被酒色浸染的眸子少了清冷,漫出一丝隐晦的柔情来。
然后宋挽听到他说:“阿挽,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
他的嗓音低哑,明显动了情。
宋挽握紧拳头,身体一点点紧绷,说:“我不知道。”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去揣测楚逸辰的想法,不管猜对还是猜错,都能显出彼此的卑劣不堪来。
“呵呵。”
楚逸辰低低的笑出声来,胸腔跟着震颤,身子显得越发瘦削。
没喝过这么多酒,许是有些不舒服,他用手捏了捏眉心。
这是很好的时机,宋挽如果有求人的诚意,这个时候就应该上前帮他按捏一下让他舒服点,但醉酒的楚逸辰于宋挽而言太过危险陌生,宋挽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楚逸辰再度开口,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知道为什么让你跟我一起走吗?”
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你太爱我,爱到连谋反都要带上我一起。
宋挽看得很明白,直截了当的说:“你想用我威胁卫恒。”
她连这个都看得明白,偏偏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是觉得这样他就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吗?
是该说她太信任他了,还是该说她太天真了呢?
他都已经决定要谋反了,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止卫恒,”楚逸辰掀眸,定定的看着宋挽说,“还有顾岩廷。”
国公府对宋家有愧,阖府上下又都是重情重义的,必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宋挽出事,至于顾岩廷,他看着粗莽,却把宋挽看得很重,为了宋挽能做出来的事不会比国公府少。
楚逸辰的语气很笃定,宋挽的拳头握的更紧,指节发白,强自镇定的说:“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弱女子,楚逸辰,你未免把我看得太重要了。”
楚逸辰没有反驳宋挽的话,撑着脑袋说:“既然你不相信,那我们就打个赌吧。”
宋挽警惕的问:“赌什么?”
楚逸辰说:“赌卫振烃会不会为你联络旧部拥立太子殿下,赌顾岩廷会不会为你号令整个瀚京校蔚营打开城门迎未来的国相入城。”
原来,赵郢许了他国相之位。
楚逸辰以前树立的形象太过清风霁月、深入人心,直到现在宋挽也还是不能把他和眼前的人联系到一起。
总觉得,楚逸辰不会为了这样的世俗名利做出祸乱天下的事。
“他们不会这样做的。”
宋挽坚定的说,不是她觉得自己不重要,而是她相信,卫恒和顾岩廷都会以天下苍生为重,不会因为个人感情不顾大局。
“那我就赌他们会这么做,若是你赢了,我会让你安然无恙的回到顾岩廷身边,若是你输了……”
说到这里,楚逸辰停下来,宋挽追问:“若我输了当如何?”
楚逸辰放下揉着眉心的手,一字一句的说:“若你输了,就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做我的脔宠,供我享用。”
脔宠二字刺得宋挽耳膜生疼,楚逸辰仍看着她,晦暗的眼眸直白又热切地昭示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对她仍有欲念,许是求而不得,许是想要报复。
指甲掐得掌心发疼,宋挽压着怒火说:“我不赌。”
“为何不赌?”楚逸辰问,接下来的话变得有些嘲讽,“之前我想带你走,你说不想连累我,让我变得没有志向抱负,如今卫阳侯府没了,我也和你一样,为了苟活做了被所有人戳脊梁骨的事,你难道还要为那个莽夫守身如玉?”
阿挽,我现在和你一样了,我们的人生一样从云端跌入泥泞,我不再保持高高在上的干净,裹着一身的脏污,我们依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宋挽从楚逸辰眸底感受到一丝温柔,有那么一瞬间宋挽有些恍惚,好像她和楚逸辰之间没有横着那么多的恩怨纠葛,他还是两袖清风的卫阳侯世子,不受尘俗干扰,只想护她周全。
宋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楚逸辰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说:“我不赌。”
她已经是顾岩廷的人了,不管当初是不是自愿的,这都成了既定的事实,她不能接受别人再进入她的身体。
哪怕那个人是楚逸辰。
宋挽的态度很坚决,楚逸辰耐心被消磨,有点烦躁,皱眉看着宋挽,表情冷下来,说:“你觉得你现在有说不的权利?”
他的兴致起来了,要跟她打赌,她就该乖乖听话和他对赌,至于最终的结果如何,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装乖这种事宋挽其实很拿手的,但就和面对顾岩廷的时候一样,她有着自己执拗的坚持,看着楚逸辰的眼睛说:“楚逸辰,我不想骗你。”
他可以用强硬的手段把她留在身边,但她做不到心甘情愿。
直到这个时候,宋挽的眼神依然是明澈纯粹的。
她看向他的时候,没有怨恨恼怒,也没有悲悯,只是坦诚平静,叫人又爱又恨。
楚逸辰咬了咬后槽牙,沉沉的说:“阿挽,有时候你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诚实。”
就像她刚回瀚京的时候,不用那么决绝的拒绝他,那样她在瀚京会多一个依仗,他还能为她做很多事。
她不会因此显得太绝情没有良心,他的深情也不会显得太一厢情愿。
宋挽知道楚逸辰想说什么,抿唇不语。
她并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错,不演戏骗他,是她对这段感情最大的诚意和交待。
屋里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楚逸辰说:“你不能随便走动,不过只要你听话,我可以让你在暗处看看宋秋瑟。”
只能在暗处看看,那就是连说话都不能了。
宋挽知道不能得寸进尺,连忙说:“谢谢。”
楚逸辰没说话,撑着脑袋坐在那里,表情看着不是很好受,宋挽犹豫了下说:“我去让伙计准备点醒酒汤送上来吧。”
楚逸辰没有拒绝,宋挽出门让人准备醒酒汤,而后又要了一盆热水端进屋。
楚逸辰撑着脑袋阖着眼皮,看样子像是睡着了,宋挽轻声说:“洗把脸再睡吧。”
楚逸辰睁开眼睛,看了宋挽一眼又合上,说:“我不想动,放那儿吧。”
他看上去像是要一直这么坐着,宋挽等了一会儿还是拧了帕子递给他说:“还是擦一下吧。”
楚逸辰皱眉,表情有些烦躁,和宋挽对视片刻,还是接过帕子擦脸,然后把帕子丢进盆里,发泄自己的不满。
宋挽又拧了帕子帮他擦手,刚抓住他的手楚逸辰便睁开眼睛,惊异又戒备的看着宋挽问:“你要做什么?”
宋挽认真的说:“帮你擦手,算是感谢吧。”
楚逸辰不客气的抽回手,冷冷道:“我不需要这种形式的感谢。”
宋挽问:“那你需要什么样的感谢?”
就像她刚刚故意说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条件一样,她一步步逼近,试探他的底线,逼着他撕破曾经的表象,露出自己最真实的面目。
楚逸辰一把扣住宋挽的手,将她拉得靠近自己,语气冷寒的问:“这么肆无忌惮,你以为我真的不会对你做什么?”
楚逸辰看着瘦了很多,力气依然比宋挽大很大,两人都是瘦的,隔着皮肉,骨头硌得彼此都有点疼。
宋挽没有挣扎,垂眸说:“我没有肆无忌惮,你若真的要对我做什么,我逃不掉也反抗不了。”
她这么瘦弱,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守着,如同笼中雀困在他身边,不是她肆无忌惮,而是他可以为所欲为。
楚逸辰松开宋挽,宋挽腕上多了很显眼的一圈红,可见他刚刚用了多大的力气。
宋挽没有喊疼,重新拧了帕子帮楚逸辰擦手。
她的动作轻柔又细致,楚逸辰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动作这么熟练,顾岩廷喝了酒你也这么照顾他?”
“嗯。”
宋挽垂着头,很诚实的回答。
楚逸辰没了声音。
以前他心疼宋挽一直被娇生惯养,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现在看到宋挽这么熟练的用伺候顾岩廷的法子伺候自己,却是气恼多过心疼。
无数暗黑的念头冒出来,他甚至有些希望宋挽能死在黎州就好了。
她以死明志,护住自己的清白和名声,死在他最爱她的时候,他也许会一直悼念她,为她终生不娶,时间会让他们的爱情变成人人艳羡的佳话,甚至会有人以他们为原型写很多话本子,让他们在来世重逢相恋,然后厮守一生。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亲眼见证彼此究竟有多少不堪。
擦完手,客栈伙计送来醒酒汤,楚逸辰喝完便睡下,宋挽思量再三,最终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在床边守着。
楚逸辰睡得挺沉的,除了中途要了两次水喝,并没有怎么折腾人。
傍晚,楚逸辰醒来,第一时间冷着脸把宋挽赶走。
两日后,楚逸辰让宋挽换上男装,第一次带她走出客栈。
他们换了新的马车,马车在城中驶了约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在一个巨大的湖边停下。
湖边早有小舟等候,楚逸辰带宋挽上了其中一艘小舟。
小舟不算宽大,船舱里放了软垫和矮几,几上放着茶点,还点了蜡烛和熏香,别有一番风味。船头坐着船夫,用竹帘和他们隔开,两人上去后,船夫拉长声音说:“二位客官可要坐稳了。”
话落,小舟离开湖边缓缓朝湖心驶去。
今晚月色很好,月光如薄纱一般铺染开来,将所有的一切都笼上朦胧的美,粼粼的波浪自舟身朝两边蔓延开来,折射着柔和的月光,美得不像话。
宋挽猜到楚逸辰今晚是要带她见宋秋瑟,无心欣赏美景,手心紧张得有些冒汗。
她想见瑟瑟,却又怕看到瑟瑟过得不好。
可是被流放到这种地方做妓又怎么会好呢?
心脏闷疼得厉害,宋挽的眼眶有点热。
虽然她能理解父兄为了心中的信念做的那些事,但每每想到宋家为此付出的代价还是觉得心痛。
瑟瑟是无辜的,她性子活泼,总爱来宁康苑玩,不停的喊她姐姐,第一次学会做女红,便给她做了个平安符,宋家被抄前,二伯娘和娘亲还想着要为她相看一门好亲事。
她还那么小,正是最天真烂漫的年纪,怎么扛得住这些?
宋挽想着不自觉抓紧手里的绢帕,楚逸辰放松身体靠坐在船舱里,看着船夫的方向问:“今晚除了城中的富贾,还有什么人会参加舟会?”
船夫说:“还有大人的一些至交好友,他们都是提前几日到睦州的,除了参加舟会,还可以欣赏一下睦州的风土人情。”
睦州城远不比瀚京繁华,街道不够宽,市集也不够热闹,楚逸辰问:“睦州有什么特别好玩的地方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是公子来这里的时间还不够长,咱们睦州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就拿今晚的舟会来说吧,这可是大人来睦州以后兴起的盛会,相邻州县好多人都慕名想要参加呢。”
船夫说着语气有些兴奋,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楚逸辰喝了口茶,没再继续追问细节,过了会儿,空灵圆润的笛声响起,然后是悠扬婉转古琴声。
船夫将小舟掉转了方向,让船头朝着湖心方向,一艘两层楼高的画舫映入眼帘,画舫上灯火通明,彩绸飘扬,有七八个女子抱着乐器站在不同的方位演奏曲调。
这几天还很冷,这些女子身上却只穿着轻透的纱裙,露出纤细白皙的胳膊和腿。
夜风吹得纱裙翻飞,在烛火和月光的映衬下,美得惊心动魄。
船夫还在解说:“这是大人为大家准备的盛宴,公子请慢慢享用。”
乐曲声一直没有停止,更多身姿曼妙的女郎自画舫中走出,她们的着装统一,随着乐曲声扭动自己的身躯,齐声吟唱着宋挽未曾听过的歌。
声音软侬又魅惑,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尖,撩得人心痒痒。
人太多了,宋挽一时分辨不出这里面有没有宋秋瑟的身影。
正看得专注,耳边传来一声轻响,楚逸辰手里的茶杯滚落,宋挽回头,疑惑的问:“公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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