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茝兰回转路上碰到了匆忙赶路的药师一行人,寰宇奇藏的事已经处理好,残林也有鹿王和申屠东流所护,左右无事,便打算去看看孤独缺的状况,以免他惹上不该沾的因果。
慕少艾自然不介意多一个帮手,而且他对之前所探出的诡异脉象耿耿于怀,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想趁机弄个明白。
于是各怀心思的一行人结伴而行,一同前往岘匿迷谷。
岘匿迷谷。
因为慕少艾不在,孤独缺在照顾人方面又不靠谱,姥无艳自上次与秋宇谈话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于是阿九就很悲催的成为了唯一的苦力,忙上忙下的照料着伤患。
见慕少艾回来,阿九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而茝兰则是去看孤独缺去了,见他安分守己没有乱染上因果,就不多理会了,不过反倒引起了孤独缺的戒备,以免这看似不谙世事,实则手段诡谲的小姑娘又想威胁他。
慕少艾夸奖了阿九一番,大方的拿出几份麦芽糖作为奖励,随后向宵讨要凝晶花。
既然答应过,宵自然不会拒绝让人难堪,低头对着怀中的凝晶花道了声抱歉后,折下两朵晶莹花瓣,小心递到慕少艾手中。慕少艾看出了宵对此花的珍视,自是连连道谢后,才拿着凝晶花前去治疗。
宵记着对方帮忙治疗的承诺,拿着凝晶花乖乖站在一旁等候,正好奇观看疗伤过程之时,一抹淡淡桃香自旁边传来,转头看去,少女温柔浅笑的面容落入眼中,仿佛自带春风暖意。
“体质特殊,性格纯然,怪不得殇会选你为继承魂司一位之选。”茝兰望入那双透澈眼眸,温柔一笑,用着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声音说道。
宵面露茫然之色,不解话中之意,茝兰也只是有感而发,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轻声低喃道:“拥有一颗赤子之心,在这个江湖上是幸也是不幸,你的天命刚刚开始,慢慢吸收学习吧,一昧的单纯也不是什么好事。”
说完展颜一笑,指尖从凝晶花折断的两处拂过,收回之时,缺口处隐有生机再现。
“长辈的见面礼。”茝兰眨眼轻笑,宵心知这是好意,认真道了谢。
有了足够的药材,解毒就方便许多了,蒙着面的姥无艳向着众人福身道谢,随后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开始解脸上的蛊毒。
而羽人非獍则在慕少艾的医治之下,扭头吐出一口黑血后,只来得及叫了声名字,然后就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看着面色好了不少的人,慕少艾也不禁松了口气,这几日的疲惫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了,与众人致歉后便将昏睡中的人抱去屋内安置好,然后再走了出来。
“多谢你们的帮助,药师我在此谢过了。”慕少艾对着风不知等人遥施一礼,真挚道谢,风不知摆了摆手,还是不忘目的:“要谢就谢你对自己朋友的重视与情谊吧,不过等人修养好了之后,我们可是要继续完成任务了。”
“唉,就不能交个朋友吗?”
“这个……”风不知看了看旁边,乐波君笑了笑,说道:“交朋友和完成任务,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不是吗?”
慕少艾闻言不禁一笑,愁绪顿消:“这是自然。”
“那么,就此别过了,告辞。”
“两位慢走。”
待两人走后,茝兰不禁心生感叹:“虽是杀手,但也是重情义之人。”
“人皆有情,只是江湖无情啊。”
“药师此话,感慨良多啊。”
“哈……”慕少艾笑而不语,只是转而问道:“小姑娘怎么一人夜行,不见林主?”
“林主在残林照顾捡回一条命的亲人和鹿王先生,我是出来祭拜阿风的,路遇被落日潮追杀的言倾城……”茝兰将当日被救经过简单的复述了一遍,慕少艾一边听一边忍不住拿出黄竹烟管,轻抿一口,若有所思道:“没想到鬼梁府主最信任的手下竟是翳流暗子,想必他也知道暗道所在……”
茝兰听着话中的松气之意,没有多说什么,毕竟多年的友谊摆在那里,没有确切的证据和亲眼所见,自然不愿相信友人就是幕后黑手,于是没有接话:“伤势好转后,我又收到了小秋宇的飞信,匆匆赶去为他治疗一番后已是两天后了,不想小秋宇再挽留,我就趁着夜色离开了。”
“治疗?秋宇他的伤势复发了?!”之前秋宇替死一事一直都是慕少艾最为愧疚的,若不是后面秋宇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他面前报了平安,怕是这辈子都无法释怀。
“药师放心,不是很严重,好好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那就好……”慕少艾抿了口水烟,缓缓吐出,眼底浮现出自责之色。
一旁的阿九见慕少艾自责的模样,心中自然忿忿不平,刚想将上次秋宇所做一事说出,却见粉衣少女偏头轻笑,清澈眼中浮现冰冷神色,让他不自觉收回心思,闭口不言。
慕少艾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刚要查看,面容恢复如初的姥无艳走了过来,向他福身道谢,扫了眼四周没见到那抹蓝衣儒影,有礼问道:“秋宇先生不在吗?”
茝兰看了慕少艾一眼,得到颔首致意后,解释道:“小秋宇身体不舒服,正在住处休养,姑娘有什么事情可以先和我说,我可以代为转达。”
“吾……”姥无艳面露纠结之色,迟疑片刻后,摇了摇头:“无事,既然秋宇先生不方便,我就不多加打扰了。”
茝兰面露关切:“真的没事吗?”
姥无艳神情微变了下,还是摇了摇头,并转移了话题:“我没事……对了,之前我打算去找恩公道谢,可到了之后只有一片荒芜之景,也未曾见到[别愁居]的踪迹,可是恩公他……”
虽然心里已有了不好的猜测,但还是希望能够听到不一样的回答。
不过茝兰这次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抬头看着岘匿迷谷上方,轻嗅微拂而过的轻风,稚嫩的面容沉静了下来,意味不明道:“受伤了……”
察觉到茝兰身上的情绪瞬间变化,原本在外面无所事事的孤独缺立刻转身进入屋内,免得对方一会儿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有着动物直觉的阿九也已照顾病患为由在孤独缺后面进去了。
不过这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当谈无欲和蔺无双两人并肩来到岘匿迷谷时,茝兰面上又露出了那不谙世事,毫无杂质的笑容。
“药师,有事情需要你帮忙。”谈无欲语气隐带严肃,慕少艾抽了口水烟,收回在茝兰身上的视线,慢悠悠的笑了笑:“哎呀呀~老人家我真是一刻都休息不下来,好歹体谅一下我这把老骨头嘛,说吧,又有谁需要老人家我出面看看了。”
“事情是这样的……”
谈无欲说了愁落暗尘和素还真都身中翳流之毒的事情,慕少艾面上笑容不改,眼中神色却逐渐凝重:“哎呀呀~两个都中毒了啊……”
随后注意到一旁的姥无艳,心里有了办法:“姥无艳姑娘,听风大夫曾说过你对蛊毒颇有心得,不知能否出手帮个忙呢?”
姥无艳稍稍一愣,随后点了点头:“当然,只是不知需要吾去看哪一位的情况。”
“呼呼~这个嘛,路途较远的那位愁落暗尘,就劳烦姑娘奔波劳碌一下了,由这位谈无欲谈先生带姑娘前去吧。”慕少艾抬手弹了弹烟灰,面带歉意道,姥无艳自然不会介意这些,点头答应了。
“至于崖上那位……”慕少艾看了眼抱着凝晶花乖乖等候的宵,面露难色:“老人家我已经答应为这位少年的义父治疗双眼了,恐怕会走不开啊,只能……”说着,目光便落在了茝兰身上。
茝兰收到视线后愣了一下,随后温柔浅笑:“既然药师信得过我,那素贤人体内的毒就暂时交给我吧,我会将毒控制住,不让它扩散的。”
“呼呼~那就辛苦小姑娘你了,如果小姑娘你能将毒彻底解除的话,倒是能让老人家我不用跑上跑下的了,这把老骨头可有些撑不住啊。”慕少艾笑了笑,意有所指道。
茝兰同样笑了笑:“那我只能看着药师你跑上跑下了。”
话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慕少艾闻言也只是稍感可惜,随后就打算和宵前去为人治疗,结果宵表示,他如今并不知道自己义父的所在,这就……
“那,请问宵你的那位义父怎么称呼?”看着宵那双懵懂的眼睛,慕少艾略显无奈的问道。
宵认真答道:“藝如尘。”
谈无欲稍感讶异:“是前辈?”随后看了眼宵那还未染上江湖浊尘的眼眸,微微笑道:“若是前辈的话,此刻应该还在罪恶坑暂住。”
一旁沉默不语的蔺无双眸色微动,想到不久前发生过的事情,率先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吾带你们前去吧。”
宵认真的道了谢。
事情都已经布置清楚了,谈无欲松了口气,向慕少艾和茝兰行礼道谢后,就带着姥无艳离开了。
茝兰随即便独自去了崖上,而隐隐意识到什么的慕少艾抽了口水烟,觉得自己可能会收到个惊喜后,就带上银针和蔺无双他们一同前往[好人帮]。
好人帮。
一行人来到时,慕少艾与蔺无双便发现此地已被人布下了阵法,不过只是出于防御,不让他人随意进入而已。
于是一行人就停下脚步,在宵认真的唤了声“义父”以及慕少艾说出自己的来意后,就礼貌的在外面等候。
并未让他们久等,那入口处的阵法便弱了下去,接着两道身影就出现在了视野中。
就见一者虽身形魁梧,面容粗狂,面上却带着温雅浅笑,配着不急不缓,悠然自得的姿态,便不禁让人感觉出些许违和,仿佛这面容和气质实则是各论各的;另一者身着青绿色便装,脸上戴着白色面具,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魔气,背后所负之剑却是逸散着清正佛气,两气相混,倒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感。
慕少艾未从前者身上感到真气波动,虽有违和感,但也没太关注,而在看到那位绿衣剑客的时候,心中隐有的猜测瞬间得到了证实,一时间还来不及感慨,就被对方欲要发作的怒意给弄懵了,而且这怒意所针对的人……
慕少艾抿了口水烟,稍稍看了眼站在旁边的蔺无双,却见对方神情平静如水,毫无意外之色,也不知是不在意,还是早已料到了。
宵隐隐察觉到氛围不对,只不过他在为人处世上可谓是一片空白,没有见到想见之人,遂开口询问:“请问,义父呢?”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所幸宵手中的凝晶花上还留有藝如尘和茝兰的气息,绿衣剑客稍稍思索便明白了,闷声道:“里面……休息。”
话语中的停顿过于明显,一旁的男子随即和煦轻笑,向慕少艾欠身行礼道:“多谢两位的护送,只是道长还在休息,吾等不好擅自留客,也不好让两位在门口久等,只能说声抱歉了。”
慕少艾闻言,烟气轻吐,回礼笑道:“无妨。只是老人家我已经答应了要为宵的这位长辈治疗眼疾,都已经来到此处了,哪有大夫看都不看病人一眼,就甩手走人的,要是被人知道了,老人家我的招牌可就不保了,呼呼~”
听到这番话,男子不禁心神一动,绿衣剑客却是收起了怒意,诧异开口:“眼疾?什么眼疾?!”
“哎呀呀~阁下不知道吗?”慕少艾同样有些诧异,心里却暗自思量了起来,眼疾一事自然是从凝晶雪峰回来时,从宵的口中询问得来的,而宵之所以会这么说,则是因为藝如尘在青梗冷峰那次打量宵的时候,宵注意到那眼中投映出的面容是十分模糊的,虽然只有一刹那,但他还是记下了。
见绿衣剑客并不知情,宵下意识就想解释,就见一道白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眉眼间带着几分迷离,似乎刚刚睡醒:“有大夫来了?你们谁生病了,怎么不和吾说一声?”
“没有。”绿衣剑客摇了摇头,目光却担忧的看着其脚下,见对方步伐平稳,没有半点犹豫踉跄后,又松了口气:“药师说你有眼疾。”
“吾?”藝如尘愣了一下,随后不禁笑了笑,向着慕少艾的方向拱手致歉:“虽然吾也不想让这位大夫白跑一趟,但是很可惜,吾并无大碍。”接着向宵轻轻颔首,宵心下了然,乖巧来到其身旁站好。
蔺无双将目光放在藝如尘抬起的双手上,又看了眼那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面容,微微皱眉,欲要开口,却对上了少年平淡得有几分诡异的墨色双瞳,不轻不重的视线落在眉心之上,那点漆黑中似是浮现出了些许担忧,将出的话语不自觉便被压了下去。
“哎呀呀~少侠这副模样,可是没有一点说服力的。”确认了对方的身份,心中的些微欣喜在看到少年如今的状态后瞬间变作了无奈,让平日里眉开眼笑的老人家忍不住想叹气:似乎一直都在受伤呢。
藝如尘笑了笑,并不在意:“只是一点小伤,吾自己就可以处理。看大夫行色匆匆的模样,应该是还有其他的病人要照顾吧,宵是关心则乱了,让大夫浪费时间了。”
说着,抬手揉了揉那柔软的发顶,宵抬头看向藝如尘脸上那无奈又高兴的笑容,没有再说什么,向慕少艾认真道歉。
请看病的和被看病的都不愿让看了,就算是医术再好的大夫,碰上这样的病人和家属也没辙了。
慕少艾看了眼负剑伫立的绿衣剑客以及笑而不语,不知在想什么的男子,心下愈发无奈: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人打昏带走吧。
“你的状况,需要用其他的办法。”沉默不语的蔺无双忽然开口,扫了眼那微颤的右手,说道:“随吾去一趟天波浩渺吧。”
“嗯?”藝如尘不禁愣了一下。
慕少艾稍稍思索片刻,便明白对方的伤不在身体上,对他而言确实有些棘手,还是交给擅长那方面的人吧,不过他更想让秋宇来,只是秋宇似乎还在养伤……
藝如尘自然不知某个老人家的想法,迟疑了一下,问道:“是玄宗的前辈们吗?”
蔺无双点头:“是。”
随即又想起少年似乎对玄宗有些怯意,刚想劝慰几句,就听到少年爽快应道:“好啊,那就明天吧,麻烦道长带个路了。”
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反应让蔺无双不禁看了过去,只见藝如尘眉眼带笑,嘴角向上扬起,似乎前去天波浩渺这件事让他心情很好,神情都明朗了许多。
一旁的男子见状,微微垂眼,暗自思量道:果然是玄宗的那位道子吗……
蔺无双只是稍稍讶异了下,随后恢复如常,询问道:“今天不可以吗?”
“今天……”
藝如尘面露难色,身后适时的传来了脚步声,转头看去,穿着月白色道袍,斗笠白纱掩面,怀中抱着道琴的少年缓步走来,向着他颔首示意。
微笑回礼后,藝如尘回过头,歉然回答:“吾今天要招待客人,不方便与道长前去,还请两位见谅。”
如果说慕少艾见到藝如尘的时候,是欣喜大过惊讶,那么再见到少年的出现后,就是差点连手中的黄竹烟管都要掉落在地上了。
气氛凝滞片刻,蔺无双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是谁?”
少年停在藝如尘身后,将同样戴着手套的抬起,气劲自指尖划向地上,沙尘飞起,清秀的字迹浮现在众人眼中。
[风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