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旨,廷尉顾岩廷到巡夜司任职不过数月,便将巡夜司上下的风气整顿一新,实乃年轻有为、治下有方,今年秋猎特命巡夜司与校蔚营一起配合御林军保护圣驾,钦此。”
太监高声宣读完圣旨内容,将圣旨卷起来,双手递给顾岩廷。
顾岩廷冷矜的开口:“微臣领旨,谢陛下隆恩。”
太监笑着道:“恭喜顾大人,贺喜顾大人,陛下如此倚重大人,想必大人不久就能高升了。”
这好听的话人人都爱听,但顾岩廷心情不好,这会儿听了仍是绷着脸,没给太监什么好脸色。
出宫宣旨是最能拿赏的肥差,一般都是被人抢着要的,这太监能来,也是有些本事的,若是得罪了他,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宋挽忙上前往那太监手里塞了一锭银子,低声说:“我家大人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还请公公见谅。”
宋挽出手大方,那人又笑起来,说:“离秋猎没多少时间了,顾大人可要好好养伤才是,奴才出宫前,陛下还在念叨顾大人的伤呢。”
宋挽颔首应道:“谢陛下关心,奴婢一定会好好照顾大人,争取让大人早日康复。”
太监很快离开,宋挽转身,顾岩廷没等她便走了,宋挽小跑了几步跟上,没敢说话。
回到主院,刘御医和另外两位御医都站在院子里,见顾岩廷手上拿着圣旨,面色一肃,刘御医主动上前问:“陛下这是给顾大人派了什么新的差事吗?”
知道顾岩廷不爱搭理人,刘御医是看着宋挽问的,宋挽轻声说:“今年秋猎,陛下命大人率巡夜司随行,一同护驾。”
刘御医神情一凛,皱眉说:“距离秋猎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顾大人的伤最多只能好到八成,恐怕……”
刘御医没把话说完,脸上的担忧已经说明了情况。
他担心顾岩廷伤没全好,到时会出什么意外。
“足够了。”
顾岩廷平静的说,似乎并不觉得这点伤会影响自己什么。
刘御医还是皱着眉没松开,不出意外当然是好的,要是出了意外,陛下知道顾岩廷带伤随行,怪罪他们诊治不力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这种话跟顾岩廷说了没用,刘御医和那两个御医回屋商量对策,得想办法改进药方,让顾岩廷的伤好得更快些才行。
宋挽跟着顾岩廷进屋,刚进去便听见顾岩廷冷冷的问:“谁让你进来的?”
这是还在生气。
宋挽在门口停下,认真的说:“关于这次秋猎,奴婢有很重要的话说。”
顾岩廷的薄唇抿成锋刃,沉沉的威压扑向宋挽,好像宋挽要是敢靠近,就会招惹上天大的麻烦。
宋挽感觉自己的手腕又开始隐隐发烫,有点疼,却还是鼓足勇气走到顾岩廷面前。
知道顾岩廷不想听废话,宋挽没有铺垫那么多,直接说:“这次秋猎,是陛下考验大人能力的关卡,背地里必然也有不少人要给大人使绊子,想看大人的笑话,大人不仅要提防他们,更要想办法让自己的风头盖过瀚京校尉李默山和禁卫军统领周擎。”
“宋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顾岩廷沉沉的问,释放出来的威压更强,巨石一样压在宋挽身上,宋挽的背脊却没有分毫弯折,她不畏不惧的看着顾岩廷,说:“奴婢知道,奴婢是女子,又还是戴罪之身,若让旁人知道奴婢方才所言,奴婢必死无疑。”
顾岩廷掀眸,眼神变得冷锐,道:“那你还敢说?”
“大人曾说过,官场如战场,那些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人,只能死在不知名的地方,连座坟墓都没有,奴婢不想如此悄无声息的死掉。”
宋挽拿顾岩廷之前说过的话作答,娇小的身子笔挺的站着,倒有那么一分像是他训出来的兵。
“所以你要做什么?祸乱朝纲?”
顾岩廷反问,宋挽摇头说:“大人太高估奴婢了,奴婢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奴婢只是想尽自己所能,报答大人的恩情,毕竟大人的荣辱便是奴婢的荣辱。”
宋挽说得很诚恳,眸子也澄澈明亮,没有丝毫算计。
好像昨晚的屈辱根本没有发生过。
是比之前能屈能伸多了。
顾岩廷不动声色的用指腹摩挲着圣旨上绣的龙纹。
宋挽等了一会儿继续说:“这次秋猎是大人高升的跳板,如今城中都在讨论犒赏被劫的事,奴婢确信越王赵黎绝没有能力剿匪找回犒赏,最终还是要朝廷派兵剿匪,若是大人能在此次秋猎展现自己的能力,剿匪之功定然非大人莫属。”
宋挽的语气太笃定,好像已经预料到整个事件的结局,顾岩廷定定的看着她,问:“你凭什么有如此自信?难道你认识那些匪徒?”
“奴婢久居深闺,当然不可能认识那些匪徒,”宋挽否认,而后说,“但奴婢被发配到黎州的时候无意中听到过一个辛秘,黎州境内有许多山匪作乱,百姓苦不堪言却求助无门,原因是越王赵黎暗中与这些山匪有往来,越王行事向来嚣张跋扈,已经被他吃进去的犒赏,再要他吐出来,几乎不可能。”
宋挽生得漂亮,一双杏眸清凉明润,不管什么时候都给人一种纯良无害的感觉,像软乎乎的食草小动物,叫人忍不住想怜惜亲近,这会儿那双眼睛却难得的迸射出锋锐的冷芒。
像是嵌着宝石的匕首,不仅昂贵漂亮,还能见血封喉。
顾岩廷停下摩挲的动作,胸口有些发热。
尽管很不想承认,身体的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他喜欢宋挽,尤其是她耍心机谋算着什么的时候,连头发丝都对他充满了诱惑。
喉结滚了滚,顾岩廷没有克制自己的欲念,命令宋挽:“过来。”
宋挽又朝他走了两步,顾岩廷放下圣旨,抓起宋挽还红着的手腕轻轻摩挲,问:“从去曹府参加生辰宴开始,你的目的就是这个?”
顾岩廷问得很含糊,宋挽看着他的眼睛说:“大人立下奇功,陛下却只封了大人一个闲职,京中很多人都在背后看大人的笑话,大人心里憋屈,奴婢看着也不好受,便斗胆试着为大人尽一份力,如今终于要成了,这才敢告诉大人。”
这些话都是真的,所以宋挽可以坦荡荡的看着顾岩廷的眼睛。
但她说的并不是全部的真相。
她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杀了赵黎,并不是为了让顾岩廷有机会立功高升。
顾岩廷并不知道宋挽心中所想,他虽然没有全然相信宋挽的说辞,但见宋挽如此坦荡,也信了七成。
抓着宋挽的手磨了一会儿,顾岩廷终于问:“昨日出门,除了楚若琪,你还见了谁?”
昨晚在气头上,他才说不想知道,这会儿气消了,还是想要问个明白。
听到这个问题,宋挽不可避免地想到昨晚的事,眼睑垂下,如实说:“奴婢先见了曹夫人,而后又遇到了卫阳侯世子。”
顾岩廷停下动作,圈着宋挽的手加重了些力道,宋挽继续说:“奴婢之前收了曹夫人的银子,如今驸马出了事,曹夫人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找奴婢消解郁闷,不过曹夫人还有理智,并没有如何为难奴婢,奴婢出门后便遇到了卫阳侯世子。”
“世子知道奴婢要与楚小姐一同出门,一直暗中跟着我们,后来见曹夫人叫走奴婢,担心奴婢会出事才跟来的,奴婢与世子发生了些口角,世子情绪失控,抓红了奴婢的手腕,奴婢回来的路上也是因为这个才哭的,奴婢怕大人误会,大人问起的时候便下意识地撒了谎。”
顾岩廷已经确定宋挽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听到两人还纠缠不清心里还是不爽,冷声问:“他不是待你极好么,为何还会与你发生口角?”
宋挽眼睫颤了颤,不想复述昨日说过的话,只说:“因为奴婢出口中伤了世子殿下。”
顾岩廷还想继续追问,宋挽突然抬头看着他。
宋挽的眼睛红得厉害,泪水就在眼眶打转,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顾岩廷突然就张不开嘴了。
宋挽柔柔的哀求:“奴婢已经是大人的人了,自当斩断前缘一心一意侍奉大人,但奴婢的心不是石头做的,不能说翻脸就翻脸,请大人给奴婢一点时间,奴婢一定能干干净净的了断过去,再不让大人心烦。”
宋挽说完,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便滚了出来。
顾岩廷的脸色瞬间变得沉郁,不管宋挽是真的难过还是故意装柔弱,这么当着他的面,一次又一次的为别的男人哭,他不仅不会心软心疼,还很想拿刀砍点什么。
“哭什么?我是限制你的自由不让你出门还是给你下了什么降头让你再也记不起之前的人和事了?”
宋挽摇头,顾岩廷想到昨晚的事,抬起宋挽的下巴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问:“为昨晚的事感到委屈?”
宋挽咬唇,算是默认。
顾岩廷的眼睛危险的眯起,胸口怒气翻涌,不自觉要出口伤人,宋挽怯怯地说:“奴婢没觉得伺候大人委屈,只是大人怀疑奴婢在外面做了什么苟且之事,让奴婢觉得有些伤心罢了,不过经过这一夜,奴婢也想明白了,本就是奴婢一开始不知廉耻给大人下了药,在大人眼里奴婢只是个鲜廉寡耻的妓子,大人会这般想奴婢也很正常。”
宋挽这话说得很是自轻自贱,顾岩廷的怒气消了一半,仍是冷着脸,沉声问:“若不是你不肯说实话,我怎会用这种方法求证?”
宋挽惨然一笑,说:“所以一切都是奴婢咎由自取自找的,是奴婢活该。”
顾岩廷:“……”
顾岩廷被宋挽气得说不出话来,他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她,她就委屈得好像挨了打骂,若他真做了什么,她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样病得要死不活的给他看?
她是吃准了他越来越拿她没办法对吧?
顾岩廷气得不行,见又一滴泪珠从宋挽脸颊划过,脑袋一热,低头在宋挽软嘟嘟的腮帮子上咬了一口。
心里有火,顾岩廷这一口咬得不轻,松口的时候宋挽脸上都有一圈压印。
宋挽又疼又惊,等顾岩廷一松口就捂住自己的脸颊,瞪大眼睛受惊的看着顾岩廷,眼泪倒是止住了。
顾岩廷的气稍微顺了点,盯着宋挽警告:“以后再在我面前为别的男人哭,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宋挽脸烫的像是着了火,讷讷地点头,不敢再说话。
秋猎的日子最终定在重阳节,为了让宋挽的随行显得不那么突兀,皇后下了懿旨,让许莺莺同行。
秋猎是大事,文武百官还要根据钦天监观测的天时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所以重阳节那天,顾岩廷一早就进宫参加祭祀了。
顾岩廷走了没多久,宋挽和许莺莺也收拾好要带的东西,坐上马车到城门口与此次同行的女眷先汇合等候。
这次随行的女眷都是家世优渥的贵女,宋挽她们的马车自然是最简陋的,马车一到便引起了众人的关注,很快楚若琪便派了丫鬟过来说:“顾夫人,宋姑娘,我家小姐请你们上马车同坐。”
宋挽先下车,站在旁边去扶许莺莺,这个时候,一个戏谑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明知道顾夫人患有眼疾行动不便,为何不事先派马车去接,这会儿这般折腾人是演给谁看呢?”
这个声音清润好听,如同玉石相击有些雌雄莫辨。
循声望去,宋挽只看到一辆单乘的华贵马车。
在一众车马中,这辆马车算得上是很低调了,车身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只在右前方坠着一个青铜铃铛和一个象征身份的木牌。
马车离得有些远,好在宋挽目力不错,依稀可以看见木牌上刻了一个“卫”字。
字是用狂草写的,书写之人书法极精妙,下笔流畅且笔锋锐利,霸气侧漏。
那是镇国公府的马车,方才说话之人应该是镇国公府的大小姐卫苑。
宋挽之前没有见过卫苑,但莫名觉得刚刚那个声音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卫苑这话摆明了是说楚若琪伪善,要当众让楚若琪下不来台。
在场的除了女眷还有各家的护卫,有男丁在场,楚若琪不便露面,那丫鬟对着卫苑的车辇大声反驳:“我家小姐是好心请顾夫人同坐,也可解闷儿,卫小姐这般正直善良,怎么不专门派马车去接顾夫人呢?”
楚若琪有丫鬟帮忙说话,卫苑自然不会自降身份与一个丫鬟吵架,国公府的丫鬟也大声道:“我家小姐与顾夫人素不相识,又没有好姐妹在廷尉府,何须咸吃萝卜淡操心跟你家小姐抢风头?”
卫阳侯府的丫鬟不甘示弱,叉着腰道:“你可真够能装的,一边说不想多管闲事,一边又对别人指手画脚,合着天下的道理都让你们占了?”
国公府与卫阳侯府的实力算是旗鼓相当,国公府的丫鬟也不怕事,双手环胸冷笑道:“你也不赖啊,不诚心待人还想得善人的美名,沽名钓誉也不过如此吧。”
两个丫鬟这嘴都是极利索的,若是由着她们这么你来我往的吵下去,只怕非打起来不可。
宋挽不想生事,看向卫苑的马车,扬声道:“奴婢宋挽,谢卫小姐好意,楚小姐与宋挽过去的确有些情谊,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楚小姐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愿意让奴婢同乘一辆马车已是奴婢的福分,还请卫小姐莫要误会楚小姐,让国公府与卫阳侯府生了嫌隙。”
宋挽这话还是在维护楚若琪,卫阳侯府的丫鬟笑起,得意道:“听到没有,你们自己心思龌龊不要也觉得别人心思龌龊。”
“你……”
国公府的丫鬟气得不行,这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掀开帘子,一张清丽标致的脸映入众人眼帘。
国公府大小姐卫苑生得一张鹅蛋脸,眉目含情,却又隐隐透出三分英气,她的鼻梁高挑,唇红齿白,如同明媚的火焰,爽朗热烈的撞进人的心里,温婉端庄四字用在她身上都显得十分小气。
国公府行事低调,卫苑这些年也鲜少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在场见过卫苑的人不多,但当她一露面,所有人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镇国公之女,合该如此。
宋挽之前接触的都是柔情小意的姑娘,被卫苑身上的直爽大气镇住,一时有些怔愣。
卫苑的目光飞快的从宋挽身上扫过,落在卫阳侯府那个丫鬟身上,红唇微启说:“国公府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不与伪善之人结交,我卫苑在此申明,国公府与卫阳侯府从来都没什么交情,自然也生不出什么嫌隙,还请大家不要误会。”
这事情本就是卫苑挑起的,丫鬟斗嘴也就算了,末了她还要来说这么一句和卫阳侯府划清关系,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若是旁人来做,就会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但卫苑做得这般大方自然,竟奇异的叫人找不出错,反而还有些羡慕。
这世上哪有人能像她这般恣意妄为,无所顾忌的表达自己的喜恶呢?
卫苑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楚若琪也忍不住了,同样掀开帘子冲着卫苑说:“卫阳侯府从未想过要与国公府结交,卫小姐也不必自作多情。”
上次在宫里被卫苑指着鼻子骂楚若琪就窝了一肚子火,这会儿看卫苑的眼神更是攒着熊熊燃烧的怒火。
卫苑没有理会楚若琪,复又看向宋挽,笑着挑眉道:“自己识人不清,吃亏也是活该。”
卫苑说完放下帘子,楚若琪还想继续争论,宋挽小声提醒:“已经有很多人在看热闹了。”
楚若琪咬咬牙,憋着一肚子气放下帘子。
宋挽扶着许莺莺上了楚若琪的马车,楚若琪的脸还紧绷着,不好对宋挽发火,冲那丫鬟怒道:“没用的东西,连话都不会说。”
丫鬟立刻扇了自己两巴掌认错:“奴婢知错,求小姐恕罪。”
车里有茶水甜点,宋挽帮楚若琪倒了杯茶说:“今日这么多人在,楚小姐何必与卫小姐一般见识?”
楚若琪气愤道:“哪里是我与她一般见识?分明是她故意找茬,阿挽你方才难道没听见?”
宋挽又不是聋子,当然听到了。
宋挽不知道卫苑为什么对楚若琪有这么大的敌意,柔声劝道:“今日的场合不适合起争执,她故意如此,你一应便中了她的圈套,平白叫人看了笑话去。”
楚若琪听不进去,恨声道:“她都不怕被人看笑话,我有什么好怕的?”
宋挽抓住关键,说:“你与她争得两败俱伤,不就让叶清灵渔翁得利了吗?”
楚若琪咬唇不说话了。
叶相与卫阳侯都是朝中德高望重的文臣,在昭陵学子中的威望也差不多,两家也都是瀚京绵延百年的世家大族,因此楚若琪和叶清灵总是被人放在一起比较。
楚若琪生得漂亮,但这种漂亮像牡丹花,娇贵艳丽,而叶清灵像冰山雪莲,清冷高贵。
两人各有千秋,楚若琪却总想分出胜负压叶清灵一头。
宋挽因为与楚若琪交好,便鲜少与叶清灵接触,只知道叶清灵性子有些清冷,倒是并不清楚叶清灵是不是也像楚若琪这般争强好胜。
见楚若琪冷静下来,宋挽把那杯茶放进她手里,放缓语气说:“天气热,多喝点水,若是上火就不够漂亮了。”
楚若琪乖乖喝了口气,而后又不甘的问:“那我要忍气吞声到什么时候?”
宋挽说:“卫小姐不爱凑热闹,楚小姐与她见不了几次面,何必起口舌之争破坏自己的形象?”
楚若琪不满的瘪瘪嘴,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总要找机会让卫苑知道知道厉害。
宋挽到底是了解楚若琪的,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半是劝慰半是提醒道:“此次秋猎楚小姐精心准备了多时,总不是想让人看你吵架嘴皮子有多厉害吧。”
自然不是!
楚若琪皱眉,而后终于压下心底的浮躁。
是了,她要先忍住,等她顺利做上太子妃,再好好收拾那个卫苑。
把剩下的半杯茶水喝完,楚若琪终于冷静下来,她像是现在才注意到许莺莺,随口问道:“顾夫人,你的眼睛还没好吗?”
许莺莺浅浅一笑,说:“臣妇知道此番能来参加秋猎都是托了宋姑娘的福,楚小姐尽管与宋姑娘叙旧,不用管我。”
楚若琪有些意外许莺莺如今竟然有了这样的觉悟,别有深意的看了宋挽一眼,无声的说:阿挽你的手段真行啊。
宋挽没有解释什么,楚若琪后面果然不再理会许莺莺,尽兴的和宋挽聊起京中最近的八卦。
一个时辰后,巡夜司的差役先到城门口集合,让原本三三两两靠在一处的马车按照品阶分两边排好,不多时,戴着银色护甲,拿着长矛的御林军威风凛凛的在前开道,随行的官员走在最前面,随后是天子和诸位皇子、公主的车辇,坠在最后的自然是校蔚营的兵马。
祭祀活动已经结束,天子没有在城门停留,等天子和公主的车辇驶出城门,随行女眷的马车也都按照刚刚排列的顺序跟上。
卫阳侯的品阶高,楚若琪的马车自然在前面,离皇子公主的车辇都很近,楚若琪没再说胡啊,心思都在马车外面。
又想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场景,又害怕被人瞧见说不矜持,纠结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做倒是先红了脸。
宋挽与楚若琪截然相反,对外面的情况毫不关心,脑子里一直反复闪现着卫苑的脸。
她之前应该是见过卫苑的,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若琪突然问:“阿挽,上次我送你的镯子怎么没见你戴呀。”
灵光乍现,宋挽终于想起来,上次她在地下赌坊见过卫苑。
那时卫苑做男子打扮,不知是简单易了容还是今天抹了胭脂,两次见面看着不太一样,所以宋挽许久都没想起来。
只是卫苑是什么时候认识兄长的,而且还用血玉镯做赌注与他打赌,她会不会知道宋家被抄家的内情?
宋挽想得出神,忘了回答楚若琪的问题,楚若琪有些不满,碰了碰宋挽的手,问:“阿挽,你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宋挽完全忘了楚若琪刚刚说的什么,茫然地问:“楚小姐说什么?”
楚若琪从没见宋挽这样过,皱眉问:“阿挽,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有,”宋挽掐断思绪扯出一抹笑,搪塞道:“就是好久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楚若琪露出了然的表情,叹惋道:“阿挽是想起你哥了吧,他性子外向,招女孩子喜欢,当初可是把我哥的风头都盖了下去,所有人都说他是瀚京第一公子呢,若是宋家没有出事,今日出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又要对他芳心暗许。”
宋清风身上有很多优点,才学、相貌、人品、武功,每一样都是拿得出手的,楚若琪却偏偏只说了讨女孩子喜欢这一点。
好像宋清风只是个徒有虚名的浪荡子弟。
宋挽微微一笑,顺着楚若琪的话说:“可能是吧。”
楚若琪觉得这个话题挺有意思的,继续说:“阿挽你的性子这么沉静内敛,和你哥的差别也太大了,而且你们长得也不是很像,有时候看着真不像兄妹俩。”
宋挽肖父,宋清风则像母亲多一点,两人的确看着不大像,但宋挽相信,这世上再找不到比宋清风更好的兄长了。
宋父总是忙于朝政,宋母要打点府上内外的杂务,经常还要熬夜看账本,宋挽记忆中最多时间守着她的人其实是宋清风。
她幼时多病,嫌药苦,总是哭着不肯喝,宋清风便想了各式各样的法子哄她喝药。
因为病弱,她不能出房门,每次哭闹着要看看外面的世界,都是宋清风极尽耐心的陪她玩闹。
还有好几次,她差点病死,迷迷糊糊间都听到宋清风说:“妹妹,一定要好起来,哥哥还有好多好多好玩有趣的事没有带你去做呢。”
对宋挽来说,宋清风是兄长,同时也是她在这世上最最安心的依仗。
被楚若琪勾起回忆,宋挽的眼眶很快红了,楚若琪见时机差不多了,试探着问:“阿挽,你回京后没听到什么不好的传闻吧?”
难过的情绪瞬间消散,宋挽垂眸假意擦了下眼角,问:“什么传闻?”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楚若琪矢口否认,发现宋挽眼角很红,愧疚的说,“都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害阿挽想起了伤心事,对不起啊。”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未免有些晚了。
宋挽摇摇头,说:“没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不难过。”
楚若琪松了口气,笑笑说:“那就好,人总要向前看才行。”
宋挽附和:“是啊。”
毕竟背后只有累累白骨和冤魂在凄厉的惨叫,往后看一眼都会万劫不复。
后面一路上楚若琪都没再说话,一直到傍晚时分,队伍终于到了进行秋猎的昭明山。
昭明山从昭陵建国不久,就被皇家圈禁做了只供皇室子弟狩猎的地方,平时这里也有人把守,普通百姓根本进不来,每年秋猎之前,御林军还会派大量人手到山里搜寻一番,确定没有外人闯入,以保证秋猎的安全。
到达营地后,自有宫人引路去对应的营帐。
宋挽虽然是陪楚若琪来的,但名义上还是许莺莺的婢女,营帐自然不与楚若琪在一处,宫人一路将他们引到了营地最边缘的一处帐篷说:“夫人,这就是您和顾廷尉的营帐,请夫人稍事休息,晚膳很快就会备好送来。”
“谢公公。”
许莺莺颔首道谢,宋挽拿了一锭碎银塞给他,宫人立刻笑道:“夫人不必客气,奴才告退。”
宫人退下,宋挽扶着许莺莺进帐,又给她倒了杯茶,刚放到许莺莺手里,帐外传来一个声音:“宋姑娘可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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