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姑娘请用茶。”
下人恭敬地奉上茶点离开。
茶是上好的铁观音,盖子微微开着一条缝,清冽好闻的茶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糕点做得也很精致,形状好看,于茶香之中透出一股香甜味道。
卫恒吃了一块,对宋挽说:“还不错,尝尝。”
宋挽便也拿了一块细细咀嚼。
她是完全没有想到卫恒起床收拾了一番后,会直接把她带来卫阳侯府。
下人说卫阳侯和楚逸辰一早就进宫了,宋挽吃到第三块糕点,侯夫人才缓缓走进前厅。
宋挽下意识想站起来行礼,余光瞥见卫恒伸手端起茶杯,心思微转,稳稳坐着没动。
侯夫人看了宋挽一眼,走到主位坐下,看向卫恒的时候面上带了笑,温声问:“卫世子平日鲜少出门,怎么今日到侯府来了?”
卫恒慢条斯理的喝了茶把杯子放下,淡淡的说:“国公府与卫阳侯府一直没什么往来,今日我来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卫恒的语气柔和,表情也文文弱弱,说出来的话却相当直白,侯夫人表情微微一僵。
国公府的人这些年一直都深居简出,前些日子卫苑和楚若琪闹了几次不愉快,国公府也没人来侯府说点什么,侯夫人为此是有些不高兴的。
不过国公夫人去得早,国公府没有当家主母,没人处理这些琐事也很正常。
今天卫恒头一回登门,却带了个宋挽,一开口还像是要惹事,侯夫人之前压下去的不满化作恼意涌上心头。
侯夫人微微沉了脸,看着卫恒,问:“世子这话是何意?”
卫恒不答,指着宋挽反问:“侯夫人可认得这个此女?”
侯夫人没看宋挽,说:“我自然是认得她的。”
卫恒又问:“那她这几日可是都住在侯府?”
侯夫人没有立刻回答,心底‘咯噔’了下。
顾岩廷深夜翻进楚若琪院子这件事不能声张出去,对楚若琪的名声不好。
现在楚若琪的身子已经给赵郢了,若是不能顺利进宫做太子妃,日后都不敢再与他人议亲。
但宋挽是赵郢让楚若琪带回来的,若不先与卫恒对好说词,要如何解释宋挽是怎么到卫恒身边去的?
侯夫人进退不得,警惕的看着卫恒,活似卫恒挖了大坑等着她跳似的。
见侯夫人不敢作答,卫恒轻咳一声接着说:“她自称已被太子殿下赐给楚大小姐,前些时日都住在卫阳侯府,贴身伺候楚大小姐,昨夜又偷溜到国公府,求我收留,我来此是想求证此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卫恒没有提起顾岩廷,只说宋挽是偷溜出去的。
侯夫人确定卫恒和顾岩廷是不是串通起来的,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说辞,颔首道:“确实如此,今日一早发现她不见了,府上的人还四处找了一通。”
卫恒并不关心卫阳侯府有没有找过宋挽,淡淡的说:“她擅自离开是她不对,但我已经答应将她留在身边,还请夫人和楚大小姐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卫恒这是直接来要人的,而且一句好话不说,礼也不给,理直气壮的要别人给国公府面子。
虽说国公府的面子确实挺足的,但这么做未免也太不知礼了。
侯夫人沉了脸,冷声说:“此女既然是太子殿下赐给小女的,随意让给卫世子只怕是不大妥当。”
卫恒搬出国公府,侯夫人就搬出赵郢压他。
卫恒却不在意,说:“太子殿下那里,我自会亲自说明,夫人放心,殿下必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婢女怪罪于你和楚大小姐的。”
侯夫人说:“这事也不急于一时,世子殿下不如先将人留在侯府,待你与太子殿下商量好以后再来接人。”
侯夫人这会儿已经下定决心要除了宋挽,只要卫恒把人留下,她立刻就会让人杀了宋挽,再把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
她不相信有人还能会为了宋挽把她怎么样。
卫恒微微一笑,说:“人是我带来的,自然要毫发无伤的由我带走,夫人若是真的不想放人,不如即刻随我进宫去见太子殿下,亲自听听太子殿下会怎么说。”
卫恒比之前去廷尉府的时候穿得还厚,坐在厅里也没取下大氅,整个人臃肿得像只过于肥胖的鸟,在宋挽的问题上却是寸步不让。
侯夫人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强硬,眉心皱了皱,说:“此女已经委身于顾校尉,不知她用了何法,竟让世子殿下如此在意她?国公知道此事吗?”
宋挽生得是有些漂亮,但还没漂亮到所有人都会为她神魂颠倒的地步,侯夫人不能理解卫恒为什么会这么维护宋挽。
卫恒说:“我护着她自然有我的道理,倒是夫人这般不舍得放人,难道是因为楚世子,所以才爱屋及乌?”
楚逸辰最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了些,侯夫人听不得有人再把他和宋挽联系在一起,立刻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道:“不是!她和我儿早就没关系了!”
卫恒始终保持着一开始的从容平淡,问:“那夫人为何还要百般阻挠不肯让她离开?”
侯夫人张了张嘴,哑然,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想把人留下好杀人灭口吧。
厅里安静了一瞬,卫恒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说:“我这就要进宫面见太子殿下,夫人可要随行?”
侯夫人不敢去。
宋挽看样子是想留在卫恒身边的,若是把她逼急了,谁知道她进宫后会说些什么?要是毁了琪儿的婚事怎么办?
侯夫人强自镇定,说:“太子殿下最近都在忙着处理雪灾的事,应该没有精力关注一个小小的丫鬟,世子还要用这种小事叨扰太子么?”
卫恒说:“本来我也不想用这种小事叨扰太子的,实在是没想到夫人和楚大小姐对这名婢子会这般看重,为了避免后患无穷,我觉得还是进宫走一遭比较好。”
“……”
侯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卫恒不走心的行了一礼,转身朝厅外走去,宋挽也跟着起身离开。
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便看见卫阳侯和楚逸辰从外面走回来。
卫阳侯今年还不到四十,没有发福长胖,一点也不显老,虽然容貌不比跟在他后面的楚逸辰俊美,一身的沉稳老练却也相当吸引人。
两人看到裹着大氅的卫恒也是十分意外,走得近些,卫恒颔首见礼,道:“见过侯爷。”
这会儿阳光很好,地上的霜雪早就融化,连水气都被晒干,好些人都被晒得脱了外衫散热,卫恒裹得这么厚脸上却一点都瞧不出热意。
卫阳侯诧异的看着卫恒,热切的问:“贤侄今日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怎么不提前让人通禀一声,我也好早点回来啊。”
卫恒说:“只是一点小事,还无需惊动侯爷。”
一点小事能让你亲自到侯府来?
卫阳侯不大相信,还想细问,卫恒说:“时辰不早了,我还要进宫一趟,就先告辞了。”
卫恒说走就走,一点也没给卫阳侯挽留的机会,宋挽朝卫阳侯和楚逸辰福了福身,快步跟上。
卫阳侯还不知道宋挽被赵郢送给楚若琪的事,盯着两人的背影,眉心拢起,狐疑的问:“宋家丫头不是在廷尉府么,怎么到他身边去了?”
楚逸辰拧眉说:“儿子最近并未关注她,不知为何会如此,听说妹妹病了数日,我去看看。”
楚逸辰提起宋挽的语气很是冷淡,卫阳侯想到他最近处事都比较稳妥,欣慰道:“去吧,琪儿最近闹出来的事端不少,你作为兄长好好跟她说说,她年龄不小了,得收敛点性子,日后嫁了人可就不一样了。”
“是。”
楚逸辰应下,朝馨禾院走去。
卫恒带着宋挽出了卫阳侯府,刚上马车就咳嗽起来。
“世子可是受凉了?不如改日再去宫里吧。”
宋挽边说边帮卫恒拍着背顺气。
卫恒咳嗽起来挺吓人的,额头的青筋会跟着鼓胀,像是随时都会爆裂。
卫恒说不了话,等这一阵咳过了,推开宋挽的手,靠在马车壁上平复呼吸,半晌哑着声道:“老毛病了,无妨。”
他的脸都咳红了,一点也不像无妨,但宋挽也知道劝不了他,便没再多说废话。
马车很快来到宫门外面,卫恒亮了腰牌,禁卫军放他们进去,引路太监恭恭敬敬的引着他们进去。
阳光普照,外面到处都是暖洋洋的,皇宫各处却被高高的宫墙遮挡,仍旧拢在阴影中,空气也都还是湿冷寒凉的,走了没一会儿,卫恒又咳嗽起来。
别说宋挽,连引路太监都听得胆颤心惊,生怕卫恒一会儿咳血死在这里,忍不住问:“世子殿下,要奴才请御医给您瞧瞧么?”
卫恒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寒,他没说话,只绷着脸摇了摇头。
宋挽犹豫了下柔声说:“殿下畏寒,劳烦备个暖炉给他暖暖手吧。”
引路太监连声应下,又过了两道宫门,果然有人送来暖炉,卫恒抱在怀里,咳嗽得没那么厉害了。
太监松了口气,加快步子把卫恒和宋挽引到赵郢住的启明宫,换启明宫的宫人引两人进去。
启明宫作为太子东宫,里面的格局陈设处处都透着高贵大气。
宋挽见过赵熠住的景瑛宫,启明宫比景瑛宫大了很多,光是宫门就比景瑛宫的高大,里面假山水池林立,雕梁画栋更是不必说,还有亭台水榭可供休憩赏玩,寻常人家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这样的奢华。
快到启明宫大殿的时候,赵郢怒不可遏的声音传来:“滚!”
这一声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卫恒脚步未停,只随意问前面引路的宫人:“殿下最近心情不好么?”
宫人自然不敢说赵郢的坏话,轻声说:“殿下这阵子都忙着处理雪灾一事,昨日才回宫,殿下一直忧心黎民百姓,心情有些躁郁也很正常。”
“哦。”
卫恒淡淡的应了一声,意味不明。
三人很快来到大殿外,引路宫人进去通传,很快出来说:“世子殿下,太子请您进去。”
宫人退下,卫恒带着宋挽走进大殿。
殿内一片狼藉,原本被擦得锃亮的地砖上铺满陶瓷碎片和茶叶,应该是赵郢刚刚砸了茶具。
卫恒无视那些狼藉走到赵郢面前,拱手道:“见过殿下。”
宋挽在他身后屈膝跪下,柔声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
赵郢脸上的怒气已经收敛,他没有看宋挽,只看着卫恒,问:“恒哥儿冬日向来不爱出门,今日怎么还进宫来了?”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
卫恒没像在卫阳侯府的时候那样直接,先闲谈了一句,赵郢跟着点头,说:“确实,瀚京冬季多雨雪,像这样的艳阳天倒是很少见。”
卫恒掩唇咳了两声,说:“太阳虽然很好,对我来说也还是冷的,不过是瞧个热闹罢了。”
卫恒一咳嗽,整个人看起来又虚弱了三分,赵郢立刻问:“之前恒哥儿不是请神医到府上调理身子了吗,怎么一点儿没见好?”
卫恒说:“我这样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调理起来也很复杂,而且之前还差了几位药,效果便不甚理想。”
赵郢皱眉问:“差什么药?怎么不让人进宫来取?”
“让人在城里问过了,城中的大夫没有一个听过这些药的,宫里也不一定会有。”
卫恒的语气有些低落,赵郢刚想说话,又听到他说:“不过现在药引已经有了,我今日进宫为的便是这件事。”
赵郢的目光落在宋挽身上。
自进殿后,宋挽便低垂着脑袋跪在地上,安安静静,看上去很是乖巧听话。
卫恒把宋挽擅自逃离卫阳侯府,跑到国公府的事又说了一遍,不过比在侯夫人面前多说了一句:“她说她的血与常人不同,能够治百病解百毒,我想试试。”
卫阳侯府的人再怎么酒囊饭袋,怎么可能看不住一个宋挽?
赵郢心底觉得有问题,面上分毫未显,说:“本来上次在廷尉府本宫就想跟恒哥儿说这件事的,但想着此事听起来可能有些离奇,你不一定会相信,就想让神医先帮你调理试试,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了。”
卫恒弯了弯眸,说:“这些年我四处寻医,不管多离奇的事,我也都是愿意试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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