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恒的起床气很大,看到宋清风站在床边,这气就更大了,直接扯了枕头砸在宋清风身上。
宋清风木头一样站在那里,躲都没躲一下,嘴里恭敬道:“奴才该死,请世子恕罪。”
卫恒冷哼一声,将心底的不满表现得淋漓尽致。
宋清风没有催促,等卫恒闹够了脾气,这才上前帮他更衣。
宋挽已让人重新备了暖炉,等卫恒收拾妥当,将暖炉递给卫恒。
卫恒抱着暖炉往外走,宋清风温声提醒:“世子殿下,太子让你将宋挽也带上。”
卫恒冷眼觑着宋清风,问:“太子让我带上她做什么?”
宋清风说:“奴才也不知道。”
卫恒又冷冷哼了一声,却还是给宋挽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宋清风在前面引路,将他们带出行宫,来到山顶的天聆亭。
这里是瀚京地势最高的地方,天气好时,从天聆亭远眺,可以将整个瀚京都收入眼底。
今天天气不错,瀚京安安静静的卧在众人眼前,繁华和尘嚣都抵达不了这里,心境不同,看到的景色也不同。
宋挽从没来过这里,一路上倒是被形态各异的雾凇和冰棱吸引了眼球。
她鲜少在冬日出门,顶多是隔着纱窗见过皑皑的白雪和霜花,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雾凇和冰棱。
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将脆弱的雪花一簇一簇的聚在一起,让凛冬也萌生出暖春一样的生机。
卫恒也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不过他不像宋挽这般好奇,止不住的偷偷打量,看出宋挽确实喜欢,卫恒在半路停下,说:“喜欢就走近点看看。”
宋挽立刻收回目光,有些局促的说:“太子殿下还在等着呢。”
“不急在这一时,”卫恒说完看向宋清风,直接命令:“折一枝过来,别把上面的雪碰掉了。”
“是。”
宋清风去折了一枝树枝过来递给宋挽。
他绷着脸,面上没什么表情,却像极了小时候找到新鲜玩意儿就拿给宋挽玩的样子。
宋挽接过树枝摸了一下,树枝上全是细碎的冰渣,有点扎手,摸过的地方冰渣很快就融化了,不如远看的时候漂亮。
宋挽把树枝递给卫恒,问:“有点冰,殿下要摸摸看吗?”
卫恒轻飘飘的觑了一眼,移开目光,说:“我还没无聊到要抢树枝玩的地步。”
三人继续往前走,很快有议论声传来,知道马上要到地方了,宋挽把手里的树枝插进过道旁边的泥里。
她忍不住有些怅惋,不知道这树枝被折下来以后还能不能活下去。
天聆亭里这会儿聚集了不少世家子弟,穿着杏黄色太子服的赵郢毫无意外是最惹眼的,回宫住了几日,他的气色好起来,整个人看上去都是神采飞扬的,再没有之前为了处理难民一事的躁郁。
另外三位皇子也在,二皇子和四皇子向来低调,穿着一身绛红色皇子服的赵熠在三人之中要突出一些。
再其次就是楚逸辰了。
楚逸辰还是习惯性的穿着月白色锦衣,衣服上用金丝绣着祥云暗纹,巴掌宽的腰带束着劲腰,显得他肩宽胯窄,身量颀长,青松一般与身旁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清雅静淡。
注意到三人到来,亭子里的人渐渐停止交谈,宋清风上前说:“殿下,卫世子到了。”
卫恒带着宋挽走过去,赵郢热切地招呼:“恒哥儿,快来坐。”
宋挽福身行礼:“奴婢拜见太子殿下、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
在场的人身份都比宋挽高,宋挽没有逐一称呼,只向几位皇子见了礼。
赵熠挑眉,看看楚逸辰又看看卫恒,轻声笑道:“这婢子不是顾校尉的心尖宠么,上次我都没舍得横刀夺爱,恒哥儿怎么把人弄到自己身边来的?”
卫恒说:“多亏太子殿下作主,不然我也没办法从顾校尉手中要人。”
赵熠复又看向赵郢,说:“难怪最近顾校尉总是跟皇兄唱反调,原来是皇兄将他的心头好许了别人,之前皇叔问皇兄要人皇兄都不给,一扭头却给了恒哥儿,皇兄果然偏心恒哥儿。”
赵黎的死到现在还是宗悬案,没有找到杀人凶手,所有人才刚刚忘记这件事,赵熠这会儿突然提起,众人俱是头皮一紧。
赵郢横了赵熠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又说:“镇国公为昭陵立下汗马功劳,卫家更是百年的将相世家,本宫偏心恒哥儿自然是应该的。”
两人说着话,卫恒走到赵郢旁边。
他没急着坐下,而是抬手解开了大氅带子。
宋挽一惊,而后上前帮卫恒取下大氅抱在怀中。
卫恒里面也穿着一件月白色锦衣,和楚逸辰不同,他衣服上绣着的图案是五福捧寿,寓意平安顺,健康长寿。
少年人正是最意气风发的年纪,衣服上鲜少绣这样的图案。
亭子里烧着一大盆炭火,旁边还有小炉子烫着酒,众人围坐在一起聊着风花雪月确实是不觉得冷的,但对卫恒来说这温度太低了,宋挽都替他觉得冷,卫恒却面不改色,好像他根本就不怕冷。
“外界不是都在传恒哥儿畏寒怕冷每每到冬日就不爱出门么,怎么今日瞧着好像与传闻并不相同?”
率先问话的还是赵熠。
众人也都疑惑的看着卫恒,卫恒捧着暖炉,淡淡的说:“我请了药谷的神医出山为我调理身子,最近新用了一个方子,已经没那么畏寒了。”
卫恒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太医院的御医皆是束手无策,如今突然好转起来,众人不由得都被勾起好奇来。
赵熠坐直了些,说:“我也听闻这次天花的防治之策就是出自这位神医之手,没想到他的医术竟然如此高明,那其他疑难杂症在他眼中是不是也能信手拈来?”
卫恒说:“应是如此,不过他脾气比较古怪,轻易不会出诊。”
赵熠笑道:“我懂,天纵奇才性子都会有些孤傲与常人不同。”
众人跟着点头,想到家里人身上也有些陈年旧疾,都想让这名神医瞧瞧,明着暗着向卫恒打探神医的癖好。
众人讨论得热烈,赵郢的目光却一直落在宋挽身上。
赵郢的心情很复杂,他之前对宋挽的血能治病这件事还存着两三分疑虑,这会儿见到卫恒有如此明显得好转,那点疑虑慢慢消散。
宋挽由着赵郢看着,担心卫恒会冷,小声劝道:“世子,神医说你的身体刚有些起色,还不能受凉,世子还是把大氅穿上吧。”
“热,不穿。”
卫恒拒绝,又对宋清风说:“给我倒杯酒。”
宋清风弯腰倒酒,赵郢皱眉问:“恒哥儿能饮酒了?”
不等卫恒回答,赵熠跟着说:“不能喝就不要勉强,你的婢子也说了,你的身体刚有些起色,等身体完全好了再畅饮也不迟。”
卫恒从宋清风手里抢过酒杯一口饮尽,说:“我都等了快二十年了,为什么还要等?”
这些世家子弟都有些酒量,但不想他们醉酒闹事,炉子上温的都是比较温和没那么烈的酒。
即便如此,卫恒还是被呛得咳嗽起来。
宋挽忙帮他拍着背顺气,好一会儿卫恒才止住咳,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晕,眸底也含了些水光,潋滟多情,一时竟有些明艳动人。
众人看得一愣,赵熠率先回过神来,看着宋挽挑眉问:“听说恒哥儿与卫大小姐是龙凤胎,卫大小姐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我倒是还没见过,恒哥儿与她真的长得很像吗?谁更好看些?”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探女子容貌委实不是什么得体的举动,赵郢沉沉的唤了一声:“三弟!”
赵熠满不在意,说:“都说龙凤胎会长得很像,若卫大小姐与恒哥儿真的长得很像,也算是大家都见过了,有什么好遮掩的?况且恒哥儿长得如此好看,若两人很像,也不是坏事啊。”
这话一出,众人不由得多看了卫恒两眼,莫名有种正在看卫苑的隐秘兴奋。
卫恒倒也不在意卫苑被谈论,说:“我毕竟是男子,舍妹比我还是要好看些的,不过她自幼随家父学武,性子比较急,若是让她听到有人在背后如此议论她,只怕是会动手打人。”
卫恒说得认真,一点没觉得卫苑打人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事。
自古以来女子都是被要求足不出户,端庄有礼的,哪能有动手打人这等粗鲁之举?
不少世家子弟都变了脸色,赵熠还是和之前一样弯着唇角,说:“若卫小姐知道恒哥儿在外如此抹黑她,会不会也跟恒哥儿动手?”
卫恒摇头,说:“她不敢跟我动手,若是她不小心一拳把我打出个好歹来,卫家的列祖列宗都不会放过她。”
众人:“……”
你怎么越说还越骄傲起来了?
赵熠被这句话逗得笑出声来,虽然没见过卫恒和卫苑平时究竟是怎么相处的,但也想象得出两人凑到一起应该很有趣。
赵郢觉得赵熠的笑声有些刺耳,沉着脸提醒:“三弟,你越矩了。”
“抱歉,”赵熠的笑容稍微收敛了些,而后话锋一转说“其实瀚京贵女中,品性最好的,还是要数楚世子的妹妹,难民刚涌入城里的时候,可是她第一个派人在城里施粥发放馒头的,心地多善良啊。”
但就是她施粥不当,才引发难民骚动的啊。
赵熠刚说完,立刻有人说:“楚小姐心地的确是很善良,但她行事未免有些不够周全,若是我没记错,就是那天难民在城中作乱,还差点伤到叶相千金吧。”
赵郢刚听到赵熠夸楚若琪还是有些得意的,听到这话,顿时又沉下脸来。
这次雪灾波及的范围很广,朝堂上下为了赈灾都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人再回头找楚若琪的麻烦,但人都是有记忆的,只要提起这件事,总能联想到什么。
楚逸辰看了那人一眼,开口道:“舍妹一直身居闺中,只不过无意中看见街上有难民乞讨,可怜他们便有此提议,她也是一番好心,是府上的下人没有维持好秩序,那天听说难民闹事,她在家中自责了许久,还病了数日,在此,我替舍妹告个罪,还请大家不要因为她的无心之失一直苛责于她。”
楚逸辰没有为楚若琪辩解,坦然的替她认了错。
他的态度如此诚恳谦逊,众人便是想苛责也说不出口了,连连说不要紧。
赵熠也说:“这都是些小事,她们这种被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哪知道这世道有多险恶。”
不过说完赵熠立刻又道:“我听说秋猎的时候楚小姐和卫小姐闹了些不愉快,甚至还闹到大理寺去了,今日正好恒哥儿和逸辰都在,你们两家应该没有因为女儿家的小打小闹结什么仇怨吧?”
楚逸辰立刻说:“自然是没有的,国公大人征战沙场多年,为昭陵立下赫赫战功,是万人敬仰的大英雄,我和父亲都很崇敬国公大人,那件事后,父亲也狠狠训斥了舍妹一番,舍妹已经知错了,今日我代舍妹向恒哥儿道歉。”
楚逸辰说着向卫恒做了个揖,卫恒心安理得的受了,然后说:“舍妹脾气不好,就算今日我在这儿替她许下承诺说不再计较,也代表不了她的想法,她们女儿家的事,不如让他们自己解决,至于国公府和卫阳侯府,本来两家之前一直也没什么往来,自然谈不上有什么恩怨。”
卫恒的语气很温和,但说话的方式和卫苑如出一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点情面都没留,好像卫阳侯府巴巴的要和国公府攀什么交情。
楚逸辰已经放低姿态主动求和了,卫恒这话一出,饶是他脾气太好,也忍不住沉了脸。
卫恒却一点也不在意,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见气氛有些尴尬,赵熠笑着打圆场:“恒哥儿鲜少出门,说话还是这么直接,两家既然没有恩怨,不如一起喝一杯吧。”
赵熠给了台阶下,楚逸辰刚想去拿酒杯,卫恒指尖微动,手里的酒杯掉落,咕噜噜滚到宋挽脚边。
卫恒哑着声说:“我喝一杯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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