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皇后陪着太后一同来到行宫的花园。
昨天赛过冰球,今天是比文采。
今日的活动比较安静,女眷便也在一起,只用屏风隔开。
楚若琪落水的消息被封锁得很好,大多数人并不知晓,见太后来到行宫,众人又是惊讶又是高兴。
太后年纪大了,对小辈很是包容疼爱,一旦出手奖赏,必然也是相当阔绰。
太后和皇后一同落座,众人站起来齐声高呼:“拜见太后、皇后娘娘。”
太后慈爱的笑着说:“不必多礼,坐下吧,哀家也是闲得无聊,来凑个热闹,你们不用太拘束,开心的玩便好。”
太后说完,偏头看了宋挽一眼,宋挽立刻将手上的暖炉递给太后,又蹲着身帮太后倒了杯热茶。
皇后一直在暗中观察太后的表情,见太后对宋挽的表现似乎很满意,指着月姑姑轻声道:“母后,这个婢子伺候儿媳多年,按摩的手法很是精妙,不如让她帮母后按捏一下?”
太后没有拒绝,月姑姑立刻站到太后背后帮她按捏肩膀。
月姑姑的手法的确很好,太后面上很快浮起享受的表情,皇后正想趁机说点什么,太后幽幽道:“倒确实是个妙人,这么多年,哀家竟是不知道皇后如此会享受。”
皇后眼皮一跳,太后这是在怪她独占月姑姑这么多年,没早点把人送给她享用。
皇后赔着笑说:“她之前也不熟练,也是这么多年儿媳慢慢调教出来的,母后若是喜欢,以后就把她留在慈安宫吧。”
太后不咸不淡的笑笑,说:“这就不用了,反正哀家也没什么活头了,这人还是留给皇后吧。”
太后这话阴阳怪气的,皇后的表情险些崩坏,她暗暗吸了一口气,笑着说:“母后说笑了,母后福泽绵长,肯定会长命百岁的。”
太后并不领情,抬手让月姑姑停下,说:“差不多可以了,还是看看这些小辈们会玩出什么花样吧。”
皇后颔首应下,也把注意力放到其他人身上。
文采这种东西,比的无非是吟诗作对、琴棋书画,平日这些世家子弟私下也会发起诗会一起交流讨论。
不过宋清风不爱组织这些,他更喜欢带宋挽斗蛐蛐、教鹦鹉说话。
今天主要还是由赵郢主持局面,太后和皇后都只是在一旁坐镇观看。
太后在人堆里找了一会儿,很快看见和楚逸辰相隔不远的卫恒。
卫恒今日穿了那身墨色金丝绣麒麟暗纹的锦衣。
他原本就白,穿上这身衣服就更白了,坐在人群里相当惹眼。
今天有太阳,衣服上的麒麟暗纹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低调奢华,相当贵气,不仅把楚逸辰比了下去,还衬得楚逸辰有点沧桑憔悴。
太后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那可是恒哥儿?”
皇后点头说:“母后好眼力,那正是恒哥儿。”
这算什么好眼力。
太后淡淡的说:“恒哥儿和卫家那丫头长得很像,前不久哀家才见过那丫头,总不至于这么快就不记得人了。”
太后没有发怒,但语气算不上好,处处都在怼皇后。
皇后抓紧手里的绢帕,忍不住有些恼,她的姿态已经放得够低了,太后突然如此到底想做什么?
月姑姑看出皇后心情不好,柔声问:“太后,要请恒哥儿过来说说话么?”
太后对诗词歌赋什么的兴趣不大,默许月姑姑的提议,月姑姑便去请卫恒过来。
“卫恒拜见太后,愿太后寿比南山、福泽不绝,千岁千岁千千岁。”
卫恒跪下行礼,声音洪亮,整个人的气色也好,看着就叫人心情愉快。
太后笑起,慈爱的说:“你身子向来不好,地上凉,别跪着了,快起来吧。”
“谢太后,”卫恒站起来,而后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太后不必担心。”
太后上下打量着卫恒,眼角眉梢的笑意挡都挡不住,满意的说:“药谷的神医医术果然不同凡响,恒哥儿的身体确实比前些年好多了。”
赵熠坐在赵郢对面,离太后也不远,听到这话顺嘴接了一句:“是啊,昨日恒哥儿还上场和楚世子比试冰球了呢,皇祖母若是早一日来,还能看到恒哥儿在场上的风采,简直惊为天人。”
太后讶异,看着卫恒问:“你这身体才刚有起色便能与人赛冰球了?可有受伤?”
卫恒摇头,赵熠说:“恒哥儿的滑冰技巧在我们所有人之上,皇祖母过虑了,昨日的比试,可是恒哥儿赢了呢。”
赵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为了能让太后听清楚,声音稍稍大了些,坐在不远处的楚逸辰和好几个世家子弟也都听到了。
楚逸辰原本就因为楚若琪落水的事没睡好,听了赵熠的话,脸色更差了。
太后没注意到楚逸辰的脸色,伸手拉住卫恒,见他的手不似幼时那般寒凉如冰,反而暖炉一样暖得不像话,笑盈盈的说:“哀家就知道恒哥儿若是身体好,绝对是这些世家子弟中最出色的,昨日你赢了比试,可得了什么彩头?”
卫恒没说话,偏头看向赵郢。
目光清清冷冷,安静又温和,却像是被应允了承诺又被放了鸽子的小孩儿。
皇后尚不知道这件事,看向赵郢抢先问:“郢儿,你可是应承了恒哥儿什么还没兑现?”
赵郢之前只想着解决宋挽和楚若琪,没想到卫恒会在这种时候要自己兑现承诺,但那么多人都听到他说的话,赵郢也不能矢口否认,只能如实说:“回母后,孩儿的确承诺过恒哥儿一件事,不过那件事不大好处理,孩儿本来打算冬桂节后再向母后提的。”
皇后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就出现了一丝裂痕。
卫恒之前当众向她提过要帮宋挽恢复自由身,她当时没有同意,赵郢该不会是答应的卫恒这件事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皇后便听见赵郢说:“恒哥儿想帮宋挽恢复自由身,孩儿答应恒哥儿,只要他赢得比赛,孩儿就帮他向母后求情,请母后允准恒哥儿的请求。”
逆子!
皇后在心里骂了一句,她当时没有答应卫恒的要求,便是觉得这件事不可行,他扭头却答应帮卫恒求情,这不是跟她这个做母后的唱反调?
皇后被气得脑仁疼,努力维持着自己端庄大气的形象说:“恒哥儿,本宫之前不是说了,这件事本宫一人做不了主,要从长计议么,你怎么还用这件事做上赌注了?”
皇后的语气柔和,却是在暗中怪卫恒不听她的劝阻,非要为宋挽求自由身。
太后一直安静听着,听到这里,不赞同的开口:“镇国公劳苦功高,这么多年从未向朝廷提过什么要求,就连恒哥儿生病,也没劳烦太医院什么事,如今他难得有所求,皇后为何不肯答应他?”
太后拿镇国公的战功压皇后,皇后蹙眉,一脸为难的说:“母后,宋挽是什么身份您是知道的,陛下那样对宋家,若是儿媳擅作主张让宋挽恢复自由身,陛下知道了该怎么办?”
太后冷了脸,责问道:“你是说陛下不肯答应?你着人去问过了?”
皇后当然不可能让人去问,她尽量平和的说:“陛下近日都在为赈灾的事操劳,儿媳不敢用这种小事给陛下添烦扰。”
太后扬眉,喜怒难辨的说:“原来皇后也知道这只是件小事,若是连这种小事都处理不好,你还做什么六宫之主?”
最后一句话太后的声音微微拔高,原本在冥思苦想诗作的众人都朝这边看过来。
这么多年,皇后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来台,她的耐心也快到达极限,抿了抿唇,皇后看着太后说:“儿媳愚钝,委实不知此事该如何处置,还请母后明示。”
皇后把球踢给太后,不想日后担责。
太后定定的看着皇后,不客气的说:“皇后这六宫之主做得倒是越来越回去了,连这种事都想让哀家给你拿主意。”
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太后一点也没给皇后面子,皇后捏紧绢帕,哪怕胸腔被怒火灼烧得生疼,也不能出口顶撞太后。
赵郢却是不能忍受皇后如此被太后为难,开口驳斥:“宋家是犯了谋逆之罪才被抄家的,宋挽如今还是戴罪之身,若是如此轻易让她恢复自由身,岂不是在质疑父皇的判决有问题,皇祖母怎能说这只是一桩小事?”
赵郢的语气有些不敬,表情看上去更是有些傲慢,太后原本就对他有些不满,听到这话顿时沉了脸,问:“既然郢儿觉得这件事是在质疑你父皇的判决,为何还要答应恒哥儿要替他向你母后求情?是你心中对你父皇的判决就有不满,还是你存了心要戏耍恒哥儿?”
太后的语气相当严肃,夹了三分怒火,皇后的眼皮狂跳不止,她厉声喝道:“郢儿!跪下,谁让你顶撞皇祖母的?”
这么多人都在,要赵郢当场下跪赵郢拉不下这个脸来,他梗着脖子和太后僵持着。
皇后再也支撑不住,抬手压住太阳穴,柔声为赵郢辩解:“母后,郢儿不是那个意思,母后方才也说了,这么多年,恒哥儿破天荒头一次提出要求,郢儿也是觉得就这样拒绝恒哥儿有些不近人情,所以才会想着先答应他,等想到更好的办法再处理这件事。”
皇后刚说完,赵熠也插嘴说:“是啊,皇祖母,皇兄做事向来都是有分寸的,皇祖母莫要误解皇兄的意思,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赵郢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个炮仗,赵熠的声音像火星子,一下就点燃了他的引线。
赵郢炸了,瞪着赵熠大声道:“有你什么事,用得着你在这儿插嘴?你这么不遗余力的挑拨皇祖母和我的关系究竟想干什么?”
赵郢吼完,满座寂静无声,连皇后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太后气得咳嗽起来,宋挽忙拍着太后的背帮她顺气,卫恒垂着眸轻声说:“是我错了,不该提出这样过分的要求,害太后和太子离心,这件事便算了吧。”
卫恒的语气有些低落,明明他的身形也算得上是高大,听到这话以后,还是让人觉得他像个过于懂事的孩子,在察觉到旁人的不悦之后,便缩回自己的壳里,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
太后很快止住咳,失望的看了赵郢一眼,而后对皇后说:“皇后,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他刚刚说什么你都听到了吧,他身上哪有一点身为储君的担当?”
皇后也是后背一阵阵发凉。
赵郢刚刚对着赵熠吼那一番话,几乎是在明说他怀疑赵熠觊觎自己的太子之位,并且还因此觉得受到了威胁,沉不住气的当着众人的面闹出来。
先不说赵熠到底有没有这样大逆不道的念头,单看赵郢刚刚的表现,他真的一点都配不上储君之位。
皇后头痛欲裂,率先跪下,说:“是臣妾管教无方,求母后恕罪。”
赵郢从来没见过皇后这么卑微的样子,满腔的怒火更甚,瞪着太后说:“本宫说的难道不对吗?皇祖母的阅历远在本宫之上,是真的看不出赵熠到底存着什么样的心思还是故意装糊涂?”
赵郢的声音拔高,满满的都是责备,怪太后没有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太后也是好多年没被人这么当着面大呼小叫过了,她拍着茶几怒道:“大胆!你在谁面前自称本宫呢?”
赵郢相当不服气,还想说话,二皇子和四皇子见情况不对,上前拦住赵郢。
赵熠也在旁边说:“皇祖母,是孙儿话太多了,皇兄觉得不满也很正常,还请皇祖母莫要与皇兄置气。”
赵熠的声音一出,赵郢整个人就炸了,他用力甩开二皇子和四皇子,眼看场面要失控,月姑姑惊声叫道:“不好了,皇后娘娘晕倒了!”
赵郢动作一顿,看到皇后倒在地上,面色惨白如同死人,心底一慌,大声唤道:“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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