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大人来看你了。”
如兰哽咽着说,快步上前扶着许莺莺,许莺莺好半天才止住咳,靠在床头喘气,自嘲的说:“顾郎早就厌烦我了,便是我死在这里他都不会关心,怎么可能来看我?”
许莺莺的语气很是虚弱,唇角的血迹没干,整个人看上去病弱极了,颤巍巍的,如同悬崖峭壁上一朵孤独盛开的花,要独自面对暴风雪。
如兰又落下泪来,哭着说:“夫人,大人真的来了,您振作起来啊。”
这一幕倒是十分的主仆情深。
顾岩廷绷着脸没多大反应,冷静的问:“大夫怎么说?”
听到顾岩廷的声音,许莺莺很是惊讶,脸上的表情却是控制不住染上欣喜,讷讷地开口:“顾……大人,真的是你吗?”
她原本想唤“顾郎”,刚开口便觉得不妥,疏离的唤他大人,怯怯的,像是做了一场美梦,生怕一不小心就让梦境破灭。
顾岩廷没应声,冷眼看着如兰。
他的眼神压迫性很强,很容易让被看着的人感觉到危险,如兰有些紧张,低声说:“大夫说夫人长期郁结在心,已有心疾,所以风寒才会一直不好,若是病情一直发展下去,只怕……”
如兰说到这里停下,没有把话说完,留足了遐想的空间,顾岩廷却没按套路出牌,沉沉的问:“只怕什么?”
这后面的内容肯定是不好的啊,哪有还继续追问的?
如兰噎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说:“只怕夫人时日无多。”
如兰说完,许莺莺低声呵斥:“兰儿,休要胡说,我只是染了普通的风寒,等天气暖和起来就能好。”
被许莺莺一吼,如兰的眼泪掉得更欢了,她大声说:“奴婢没有胡说,大人也看到了,夫人刚刚都吐血了,大人好不容易来看夫人,夫人为什么还要硬撑?夫人夜夜独守空房到深夜,总也盼不到大人,这才会郁结在心,夫人为何不让兰儿说出来?”
如兰一口气把什么都说了,许莺莺有些无措,她眼睛上仍蒙着布条,什么都看不见,只能紧紧绞着手绢辩解:“顾郎,我没有。”
她的声音细弱,显得这辩解有些苍白无力。
顾岩廷看着许莺莺,问:“你不想活了?”
顾岩廷的语调太平淡冷静了,给人一种近乎冷血的残酷,好像许莺莺敢回答说不想活了,他就会让她马上去死。
许莺莺被噎住,如兰替她不平,皱眉说:“夫人没有不想活,但她眼睛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本来就很难过了,大人又如此对她不理不睬,她难道连难过的情绪都不能有吗?”
许莺莺唇瓣颤了颤,这次没有喝止如兰,让如兰替她说出了心声。
顾岩廷说:“我给过你机会做选择的。”
他说过可以给她一笔钱,让她远离瀚京却别的地方开始新的人生,是她自己不要的,而且她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她自己应该很清楚。
是她自己非要钻牛角尖把自己逼进死胡同的,所以哪怕是看见她吐血,顾岩廷也生不出同情来。
她自己选的路,就要承担的起后果。
许莺莺猜到顾岩廷话里的意思,犹豫了下说:“大人,我……我没有后悔,也没有怨恨过什么。”
顾岩廷淡淡的说:“你本来也没资格怨恨什么。”
许莺莺握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一阵刺痛。
顾岩廷这话摆明了是在说她自讨苦吃。
眼看许莺莺的脸色越来越白,如兰忍不住开口:“大人……”
如兰刚说了两个字,便被顾岩廷冷冽如刀的眼神吓得没了声。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顾岩廷看着许莺莺说:“既然待在廷尉府让你这么委屈,那就走吧。”
许莺莺浑身一僵,如兰也跟着白了脸,难以置信的问:“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听不懂?”
顾岩廷眉梢微扬,许莺莺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因为动作太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她顾不上疼,立刻爬起来,摸索着抓住顾岩廷的衣摆说:“大人,我没有觉得委屈,我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大人不来看我也没关系,我会安分守己的待在这里,绝对不会去让宋姑娘不开心,求大人不要赶我走。”
许莺莺的语气慌乱极了,抓着顾岩廷衣摆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她知道顾岩廷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这么快,顾岩廷就要为宋挽肃清廷尉府。
如兰也回过神来,跪在许莺莺旁边说:“夫人对大人一片情深,绝对不会做让大人不高兴的事,求大人不要对夫人这么残忍。”
两个女人说完都啜泣起来,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顾岩廷对她们做了什么。
顾岩廷不为所动,说:“我会给你一笔钱,不说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至少不会缺衣少食,如果你要离开,我还可以找可靠的商队护送。”
顾岩廷把许莺莺安排得明明白白,许莺莺摇头想要拒绝,顾岩廷又说:“你院子里的丫鬟对你都很衷心,我可以让她们也跟着你走。”
钱和人顾岩廷都可以给她,他只是要她离得远远的,不再打扰他和宋挽。
许莺莺心如刀绞。
为什么宋挽什么都不用做,顾岩廷就会视宋挽如珍如宝,而她不管做什么都是错,还会招他厌烦。
如兰对许莺莺衷心是因为她才是名正言顺的顾夫人,并不是想跟着许莺莺到处流浪过苦日子。
如兰越发慌乱,急切的说:“大人,夫人的眼睛现在看不见,您让她离开廷尉府怎么活下去呀?奴婢们不比男子,若是有恶人欺负夫人,奴婢们根本保护不了夫人,若是夫人出了什么事,大人难道不会心存不安吗?”
不会。
顾岩廷心里很快给出了回答,但他没有说出口。
他不是怕许莺莺伤心或者怨恨自己,而是怕这些话传到宋挽耳中,宋挽会觉得他太冷漠无情。
他杀过人,还折辱过她,给她留下的印象本来就坏极了,如今再加上一条冷血残酷,她只怕会吓得千方百计的躲着他。
顾岩廷抿唇不语,如兰以为他动摇了,连忙说:“大人,夫人已经向你保证不会让宋姑娘不高兴了,求大人开恩让夫人先留在府上,等夫人的眼睛恢复,再谈让夫人离开的事行吗?”
顾岩廷绷着脸沉思,许莺莺却突然放开顾岩廷的衣摆,万念俱灰一般,低低的说:“如兰,别说了,帮我收拾东西。”
如兰急得破了音,大声道:“这么晚了,夫人要奴婢收拾东西去哪里!?”
今晚发生的事打得主仆俩措手不及,如兰这是真的急了。
这会儿都这么晚了,她们要是真的被扫地出门,只怕会被冻死在街头,这个时候逞什么能?
许莺莺咬唇,眼泪润湿布条,叹着气说:“我自有办法,去收拾东西吧。”
如兰僵在那里不肯动,许莺莺反倒倔起来,自己摸索着去拿竹棍,顾岩廷沉沉道:“我把之前的院子买回来了,你去那里养病,等你眼睛好了就和离。”
顾岩廷做了让步,却不让她继续住在廷尉府。
许莺莺僵在那里不说话,如兰替她磕头谢恩:“谢大人恩典,谢大人恩典!”
顾岩廷没有回应,转身离开。
等她走远,如兰站起来,平复了情绪对许莺莺说:“夫人,地上凉,回床上躺着吧。”
许莺莺的表情一片木然,幽幽的问:“你说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又这么绝情呢?”
他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宋挽,对她却绝情得如同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如兰万万不想和许莺莺一起被赶走,拉着许莺莺的手劝慰:“大人还会对夫人心软,就还是有希望的,夫人千万不要灰心,早点养好身子才是。”
许莺莺觉得自己好不了了。
从顾岩廷带着宋挽回来那天,她就一点点陷入了肮脏恶臭的泥沼,如今整个人都发烂发臭,再也找不回之前那个自己。
如兰还在替许莺莺出主意,说:“大人既然这么喜欢宋姑娘,一定会听宋姑娘的话,夫人不如想办法找找宋姑娘,若是宋姑娘愿意替夫人求情,大人肯定不会再赶夫人走的。”
如兰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这个主意很好,下一刻却听见许莺莺说:“你在胡说什么?”
“奴婢说……”
如兰准备复述刚刚的话,然而才刚刚开口,就狠狠挨了一巴掌。
力道之大,如兰直接被打得跌坐在地上。
许莺莺保持着打人的姿势,居高临下的看着如兰。
明明有布条遮着,如兰却感觉许莺莺能够看见自己。
后背一阵恶寒,如兰听到许莺莺有些阴冷诡异的声音:“她还没名没份,什么都不是,你却要我一个正妻去向她摇尾乞怜,她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
说这话时,许莺莺的表情透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的狠厉,和那个病弱痴情的柔弱女子截然不同。
如兰吓得颤抖起来,许莺莺冷声命令:“滚去收拾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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