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影清把午宴设在睦州城中最大的酒楼,不止顾岩廷,连顾岩廷带来的人全都请到酒楼赴宴。
饭菜准备得很丰盛,还有睦州最富盛名的梅子酒,徐影清能言善辩,把众人哄得那叫一个高兴,不过顾岩廷的神情一直很寡淡,并没有因为徐影清的恭维而得意洋洋找不到北。
徐影清说完话,便有人抱着琵琶到台子上唱曲儿。
那人穿着一身轻透的红色纱裙,身姿玲珑,声音软媚,唱着不知名的软侬曲调,咿咿呀呀扣人心扉。
正是之前给顾岩廷送换洗衣服的宋秋瑟。
顾岩廷一眼便认出她来,心中了然,她之前说什么不能侍奉就要被杀都是骗人的,不过是徐影清驱使人为自己收买人心的工具罢了。
正想着,徐影清凑到顾岩廷身边,主动帮他斟酒道:“顾大人,一路辛苦了,下官敬你一杯。”
顾岩廷端起杯子和徐影清碰了一下,淡淡的说:“食君之禄理当如此,不辛苦。”
徐影清赔着笑,饮下这杯,又准备去给吴勤敬酒,看这架势是要把所有人都敬一遍。
徐影清有这等海量,顾岩廷也没这个耐心看他敬酒,抬手按着徐影清的肩膀让他坐下。
徐影清原本是不打算坐的,但顾岩廷手上力道太重,他根本挣扎不了,只能乖乖坐下,笑着问:“顾大人,怎么了?”
顾岩廷压低声音沉沉的说:“陛下命我等轻装急行来此是有要事要办,不是和徐大人饮酒作乐的。”
徐影清点点头,换上正经的表情,说:“我知道顾大人来此是有要事,大人尽管吩咐,下官一定会举整个睦州之力配合大人。”
徐影清的语气坚定,正气凛然,好像根本不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顾岩廷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徐影清忙说:“那大人先用饭,吃完饭我们去楼上包间议事。”
徐影清没能敬成酒,吃了会儿饭便和顾岩廷一起去了楼上包间,一进门顾岩廷便说:“卫阳侯构陷忠良,初八那天卫阳侯府便被大理寺抄了,侯府所有男丁皆被打入天牢等着问斩,太子赵郢担心就此失势,伪造陛下令牌放走卫阳侯世子楚逸辰,陛下怀疑楚逸辰会奉赵郢之命到睦州找赵大人密谋叛乱之事,命我带人赶赴睦州捉拿乱贼楚逸辰,请徐大人配合。”
这些事徐影清早就知道,但他还是恰到好处的露出震惊讶异的表情,失态的问:“楚世子向来淡薄名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顾岩廷绷着脸配合徐影清演戏,说:“大理寺的人已在御前验过身,证实楚逸辰确实被调了包。”
徐影清睁大眼睛,随后大声说:“下官对陛下绝对是忠心耿耿,请顾大人明鉴!”
顾岩廷看着徐影清问:“楚逸辰逃出瀚京多时,人应该早就到睦州了,徐大人还没见过他?”
“没有,”徐影清笃定的回答,而后道,“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州府,又未曾掌握兵权,就算太子与楚世子真的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也不会找下官,顾大人你怎么这么肯定楚世子来了睦州?”
“卫阳侯府的门客分布在昭陵各地,大多都是影响一方的文豪,做官的也有,不过周围的限制都太多,睦州离瀚京千里之遥,徐大人当年又是受卫阳侯力荐才到睦州做州府的,怎么想都觉得徐大人是最佳人选,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陛下也秘密派人去了其他地方。”
顾岩廷答得滴水不漏,徐影清疑惑的问:“也就是说顾大人也不确定楚世子现在在哪儿?”
顾岩廷沉沉的望进徐影清眼底,一字一句的说:“这就要徐大人配合我在城中排查最近出入睦州的可疑人士了。”
顾岩廷的眼神很有压迫性,徐影清连忙说:“此事关系重大,下官自然会尽全力配合顾大人。”
徐影清的态度一直很好,顾岩廷也没客气,说:“事态特殊,我需要徐大人传令下去,暂时将睦州守城兵马和州府差役的调动权交给我,由我统一指挥调度。”
徐影清没想到顾岩廷一上来就要直接夺自己的权,表情有点僵,犹豫了下说:“顾大人,你初到睦州,对城中兵马的情况还不是很了解,不如还是由下官配合你吧,你放心,只要你吩咐,下官立刻让人配合,绝对不会耽误你的事。”
说到后面,徐影清只差拍着胸口做保证了。
顾岩廷不为所动,说:“正是因为还不够了解,所以要请徐大人把城中兵马的部署图给我,再让人把夜里在城中值守巡逻的岗哨也详细跟我讲解一下。”
顾岩廷的声音不大,态度却很强硬,明显是没得商量。
徐影清面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不死心的说:“顾大人……”
刚开了个头便被顾岩廷冷声打断:“徐大人,我是奉陛下之命来的,事出紧急,离京前陛下曾说过,若遇阻拦,下官可以先斩后奏,徐大人如此三番两次的推阻此事,本官有理由怀疑你与叛贼楚逸辰已经见面,并且在密谋造反,所以不肯配合!”
顾岩廷的声音微微拔高了些,震得徐影清头皮发麻,他担不起造反的罪名,皱着脸一脸被吓到的表情,急切的说:“顾大人,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下官对陛下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啊!”
徐影清竖起三指要发誓,顾岩廷不吃这套,说:“徐大人要自证清白,就请按照本官方才说的去做,反贼楚逸辰早一日被缉拿归案,徐大人就早一日能拿回城中兵马的调动权。”
徐影清不敢再反驳,怕被顾岩廷当作反贼抓起来,只能说:“城中兵马足有三万,命令传下去也需要时间……”
顾岩廷知道徐影清打的什么主意,抢先说:“最迟明早,本官要看到兵符,那些命令本官不介意派人替徐大人往下传达。”
顾岩廷把徐影清的路都堵死了。
徐影清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岩廷急着要权,徐影清借口要下去安排调度,先行一步离开。
顾岩廷让其他人先回驿站休息,和吴勤一起在城中转悠,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人,吴勤小声嘀咕:“这里怎么回事,怎么街上人这么少?要不要抓两个人问问?”
和顾岩廷待久了,吴勤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变得简单粗暴起来。
顾岩廷正要警告他不要扰民,余光瞥见街角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足下立刻用力,施展轻功追过去。
吴勤的反应慢些,跑过来时,顾岩廷已经把人按到地上,几根蛇从竹篓里跑出来,吴勤吓得叫了一声:“我的娘诶,这是什么东西?”
“都是没毒的,按住他!”
顾岩廷命令,松开那人,很是熟练的把逃出来的蛇都抓回竹篓里。
吴勤虽然算不上怕蛇,但看到那一筐蛇也还是本能的觉得不舒服,这人抓这么多蛇到处跑做什么?
那人见蛇被抓回来,松了口气,对顾岩廷说:“二位壮士,我是城外的农户,我小妹生病了,急着抓药,我送完货抓了药就走,请二位壮士饶命。”
顾岩廷和吴勤没有穿官服,那人没认出他们。
顾岩廷帮他把竹篓盖好,说:“放你走也可以,你先说说现在街上走动的人为什么这么少。”
那人听到这个问题面上闪过一丝惊恐,犹豫着不敢回答,吴勤加重力道捏着他的肩膀,冷声道:“老实说,不然要你的命!”
吴勤身上的匪气也不轻,那人被吓到,连忙说:“是……是城里在闹鬼。”
闹鬼?
吴勤从来不相信鬼神之说,正要呵斥,顾岩廷抢先道:“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那人紧张的咽了口口水,虽然是大白天,想到那件事还是觉得后背发凉,低声说:“五天前,城外乱葬岗发现了一具无名尸体,那具尸体干枯如老死的树,像是被精怪吸食了精血,更可怕的是,那具尸体和发现尸体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无名干尸?
吴勤在巡夜司也听过不少悬案,好多案子外面传得神乎其神,其实只是凶手用了比较高明的手法掩盖罪行罢了,与鬼神无关。
吴勤问:“这件事官府没有处理吗?”
“官府当然派人处理了,那些失踪的人家里人也把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但都没有找到,所以现在才会人心惶惶,所有人都不敢在外面闲逛,”那人说完害怕的哀求,“二位壮士,我家离城里还有很远的距离,小妹一个人在家会害怕的,求二位发发善心,早点放我回去吧。”
顾岩廷说:“我们陪你去送货,你带我们去乱葬岗看看。”
那人一点也不想去那种地方,正想找借口推辞,又听见顾岩廷说:“我可以送你一匹马,你肯定能在天黑前到家。”
一匹马可值不少钱,那人犹豫了下,咬咬牙答应。
半个时辰后,顾岩廷和吴勤来到乱葬岗,那人不敢走得太近,隔着好几十米的距离指了方向便骑着马离开。
这会儿离天黑还有些时间,乱葬岗看着也没那么可怖,吴勤边走边说:“这些人都是在瞎说八道吧,之前瀚京有人投河自尽,没多久便有人造谣说河里有水鬼索命,好些人那段时间都不敢在河边走,最后还不是屁事没有,这些人就爱自己吓自己。”
顾岩廷没接他的话,提醒了句:“小心脚下。”
吴勤低头,看到一截白森森的骨头,忙往旁边挪了一步,说:“这些人怎么不埋严实一点。”
会被丢到乱葬岗的,多是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的可怜人,运气好的还能被埋一下,运气不好的,被野狗吃了也不一定。
顾岩廷在坟地转了一圈,最终在一处土堆面前停下。
这个土堆没有长草,上面的土明显是新翻过的。
顾岩廷蹲下,抓起地上的土捻了捻,又放到鼻尖闻了一下。
没有尸臭,只有土壤的味道。
顾岩廷思忖了下,开始用手刨土,吴勤被他的举动惊到,正要说话,顾岩廷沉沉命令:“挖。”
顾岩廷的语气很严肃,吴勤不敢有异议,蹲下帮忙刨土。
土埋得不深,一口棺材很快被挖出来,棺材盖是松的,顾岩廷很容易就把棺材盖掀开,里面是空的。
吴勤吓了一跳,而后安慰自己说:“原来是个衣冠冢啊,吓我一跳。”
吴勤说完便觉得站不住脚跟,这里是乱葬岗,不会有人把衣冠冢建在这种地方,而且棺材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衣冠冢也不是这么建的。
顾岩廷说:“棺材上钉了钉子,但没有从外面撬动的痕迹,说明棺材盖是从里面被顶开的。”
吴勤不愿把事情往鬼怪方面想,皱眉说:“难道棺材里装的是活人,有人想把他活埋了?”
顾岩廷看着吴勤问:“棺材里的空间狭小,手脚都施展不开,如果把你装进去,再用钉子把盖子钉死,你能顶开吗?”
吴勤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正想说回去试验一下,便听见顾岩廷说:“我不能。”
吴勤:“……”
大人你这天生神力都不能顶开,那我肯定更不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吴勤想不承认都不行了,他觉得后背有点发寒,看看空空如也的棺材又看看顾岩廷,低声问:“大人,这口棺材里装的该不会就是那具干尸吧?它难道生前有什么怨气,化作厉鬼去复仇了?”
顾岩廷把棺材盖放回去,又用土把棺材埋上,寡淡的说:“冤有头债有主,若是厉鬼索命,不该伤及无辜。”
吴勤顺嘴接了一句:“都变成厉鬼了,哪还有自己的神智,分不清善恶也很正常。”
顾岩廷站起来,看着睦州城的方向说:“那就不叫厉鬼索命了,而是恶鬼横行。”
吴勤凑到顾岩廷身边也看着城门方向,问:“大人,要是真的有鬼,咱们上哪儿请高僧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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