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宜阳,城主府之中。
伴随着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秦国左丞相甘茂快步出现在了城主府的大厅之外。
就在刚刚甘茂接到了自己亲兵的禀报,说是有秦王嬴荡的特使抵达了宜阳,请自己赶紧回去相见。
听到这个消息甘茂没有半点犹豫,当即放下手中巡视城防的任务,快步向着城主府的方向赶了回来。
带着几名随身亲兵几步之间已然来到了大厅的房门之外, 甘茂先是打断了在此值守士卒想要拜见的打算,然后径直向着大厅之中走了过去。
“诸位,王上派诸位前来,可是有要事交由甘茂?”当视野之中出现了数名秦军将士之时,甘茂立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只是这些秦军将士却是没有立刻回答甘茂的问题,而是将目光投射到了甘茂身后所跟随着的那数名亲兵的身上。
“王上有密令要交给左丞相, 还请左丞相屏退左右。”
听到其中一名秦国将军说出的这一句话,甘茂立刻便意识到情况或许有些不对。
没有什么推辞的话语, 甘茂转身向着身后的数名亲兵沉声下令道:“你等且先退下,百步之内不许有任何人靠近。”
“诺。”
甘茂一声令下,这几名亲兵躬身轻诺,瞬息之间房间之中只剩下了左丞相甘茂与那几名秦军将士。
数息之后,直到确认了此处已经没有其他人之后,这位秦国将军这才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帛书无比郑重地递到了左丞相甘茂的面前。
“这是?”轻轻接过了这一份帛书,甘茂轻声询问道。
对于甘茂的这一道询问声,这些秦国将军并没有多说些什么,只是说了一句这是王上亲笔所书之后便不再言语。
甘茂看到眼前这数名秦军将士这般模样,知晓其身上也是肩负着使命,当即也就不再继续追问。
带着面容之上的那一份肃然,甘茂缓缓展开了手中的这一份帛书,开始细细浏览了上面的文字。
只是这不浏览还好,一浏览甘茂脸上的肃然之色,片刻之间便化为了满脸的震惊与错愕。
甚至因为心中的那一份错愕来的实在太过突然,不查之下这一份帛书竟然直接从其手中飘落在了地上。
反应过来之后, 甘茂伸出此刻已然带着颤抖的双手,颤颤巍巍地俯下身子将那份帛书无比艰难地攥在了手中。
甘茂又将手中的这一份帛书看了无数遍之后, 他的视线却是缓缓落在了眼前的这数名秦军将士身上。
带着自己心中最后的那一份侥幸,左丞相甘茂向着面前几人轻声询问道:“诸位,王上究竟如何了?”
这一次,面前的这几名秦军将士再也没有半点反应,只是默默地低下头颅对着眼前的甘茂。
看到几人脸上那份神情,左丞相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秦国的天塌了!
此番秦王嬴荡前往周王畿,他的心中便隐隐有几分担忧,现在看来他的这份担忧最终变为了现实。
就在昨日、就在那周王畿之内,秦王嬴荡在举起龙文赤鼎之后因为体力不支,使得大鼎直接坠下砸中他的右腿。
也就是在昨日夜里,因为伤势实在过重,秦王嬴荡最终结束了他短暂而辉煌的一生。
在最后的关头,秦王嬴荡硬撑着写下了两封帛书,并命随身将领分别交到两个他最为信赖的大臣手中。
这两人,一个是坐镇宜阳的秦国左丞相甘茂,另外一个则是坐镇蓝田大营的秦国右丞相嬴疾。
做完了一切之后,处于弥留之际的秦王嬴荡命人将自己的身体朝向西方,那里正是他的秦国所在的方向。
“王上,我的王上……”
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向着东方看了许久之后,左丞相甘茂再次展开了手中的这份帛书。
在这上面秦王嬴荡要求他妥善布置好宜阳的防务,尽快回返国都咸阳主持大局。
对于秦王嬴荡这样安排的原因,与他成为君臣数年的甘茂心中自然是能够猜到几分的。
当今秦王嬴荡实在是过于年轻,甚至都没有能够留下一位后裔,如此局面之下秦国之内必然会陷入一场动荡。
王权的更替往往伴随着一场场充满鲜血的杀戮,甚至还会影响到一国政局的安危。
所以左丞相甘茂的当务之急就是按照秦王嬴荡的命令,尽快回返秦国都城咸阳维持大局,以保持秦国政局不至于陷入彻底混乱之中。
想清楚了这一点之后,就算是心中有着再多的悲痛,甘茂也只能将他们埋藏在心中。
收起了脸上的那一份悲戚之情,甘茂转身走出了城主府的大厅,来到了百步之外的一名亲兵身前。
“去请向寿将军过来,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诺。”
等到这名传令兵缓缓从自己面前的视野之中消失之后,甘茂的目光轻轻移向了东方。
“王上!”
……
就在甘茂受到这一份消息之后不久,几匹快马疾驰着来到了蓝田大营之中,并将那份秦王嬴荡亲手所书的帛书交到了严君嬴疾手中。
当严君嬴疾看到那份帛书之时,他的反应比左丞相还要大。甚至因为心中的悲痛过于沉重,严君嬴疾都似乎要直接昏迷过去。
就在严君嬴疾的精神逐渐陷入恍惚之时,心中的那一份本能却是提醒着他不能就此倒下,这一个秦国还需要他来守护。
这一刻,严君嬴疾身体之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巨大力量,一股因为秦国而生出的力量。
在这股力量的支撑之下,严君嬴疾艰难地压制住了心中的那一份悲痛,然后装作毫不在意地向着前来送信的那几名秦军将士挥了挥手。
“事情我已经知晓,你等先行退下吧。”
“严君……”
听到严君嬴疾说出的这一番话语,为首的一名秦国将军因为担心他的身体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末将等告退,还请严君保重身体。”
这句话说完之后,这名秦军将领带着身后的数名士卒缓缓转身,离开了这一座中军大帐。
就在他们离开的那一刻之后,严君嬴疾似乎是被抽干了全身的气力,就这么径直地摔倒在了大帐的地面之上。
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就这么瘫倒在地面之上,严君嬴疾又将手中的这一份由秦王嬴荡亲手所书的帛书看了许久,然后无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严君嬴疾的心中充满了悔恨。
若是自己当时能够坚决反对秦王嬴荡前往洛邑,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若是自己能够跟随着秦王嬴荡一起前往洛邑,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是不是……
想着想着严君嬴疾的脑海之中忽然出现了已然故去的秦惠文王嬴驷的身影,他好像在责怪着严君嬴疾,责怪他没有为他看好儿子嬴荡、责怪他没有为他看好秦国。
“王兄,是嬴疾的错,一切都是嬴疾的错。”
伴随着这一阵喃喃自语,严君嬴疾猛然睁开了双眼。
此刻的他依旧躺倒在大帐的地面之上,只是眼前的秦惠文王嬴驷已然消失不见,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东西就是手中的这一份帛书。
翻身坐起,借助着大帐之中那点燃着的灯火,严君嬴疾再次将这一份帛书之上的内容看了几遍。
“王上,既然你一切都看得那么清楚,又为何要……”
许久之后,严君嬴疾攥着那张帛书从地面之上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主将之位上。
轻轻放下手中的那一份帛书,右手提起了搁在另外一边的墨笔,严君嬴疾在身前的竹简之上快速书写了起来。
片刻之后,当将最后一份竹简之上的最后一个文字书写完毕之后,严君嬴疾向着大帐之外大喝了一声。
“来人啊。”
严君嬴疾一声令下,大帐的帘幕一阵轻动,片刻之后已有数名秦军传令兵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从身前的几案之上抽出了一份刚刚书写好的竹简,严君嬴疾的目光看向了其中几名秦军传令兵。
“这份书信即刻送往义渠前线,务必亲手交到嬴华将军手中。”将手中的这一份竹简递出,严君嬴疾用着无比严肃的话语沉声下令道。
“遵令。”
眼见着这两名秦军传令兵走出大帐之中后,严君嬴疾的目光转向了另外几名秦军传令兵,同时他缓缓递出了手中的第二份竹简。
“这份书信即刻送往宜阳之地,亲手交到左丞相手中。”
“诺。”听到严君嬴疾的这一道命令,那几名秦军没有半点迟疑,当即躬身一礼退出了大帐。
等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眼前,严君嬴疾抽出了第三份竹简,与此同时他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寒光。
“这份帛书即刻送往咸阳,亲手交到咸阳将军魏冉手中。告诉他即刻派出麾下精锐包围孟说府邸。”
“属下遵令。”
在连续下达了这三道军令之后,严君嬴疾这才缓缓起身,向着大帐之外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