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咸阳城。
在那一条渭水之畔,秦国的都城咸阳依旧是那般的繁华。
自从商鞅变法以来,秦国屡屡击败其他强国,国力以可见的速度日渐强盛了起来。
秦国这蒸蒸日上的国势,自然会吸引来自山东列国之人的关注。
数十年来,无数游学士子、富商大贾纷纷沿着崤函通道, 向西进入秦国。
那些游学士子进入秦国,或许是想像当年的商君一般,在秦国这个新兴的强国之中谋取一个大展才华的机会;
那些富商巨贾西来关中,或许是看到了这里所拥有的商业潜力,想在秦国之中获取到海量的财富。
总而言之,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的存在,如今秦国的街市这才越发繁盛了起来。
不过,今日秦国这繁华的街市之上, 却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眼见着一名名行人从自己身旁经过,感受着周围街市之上那不同于草原的繁华,两人之中的一名年轻人脸上充满了新奇的神情。
看了许久之后,感觉到自己的双眼都快看花了的年轻人,将视线转向了身旁的那名成年男子。
“父王,这秦国和咱们义渠好不一样啊!”
从这名年轻人对于身旁那名成年男子的称呼以及他的话语之中,他们的身份已然是呼之欲出。
他们就是此番前来朝贡的义渠王义渠骇,以及跟随他前来的义渠王子义渠琰。
在这秦国的街市之上,只听义渠琰先是对着刚刚看到的景象发出了一声感慨,然后将自己的手指向着一个方向指去。
“父王你看,在咱们义渠哪里有着这般繁华的集市,就算是最大的王庭之中也不过只有些交易牛、羊、马匹的简单市集。”
“父王,秦国真好啊!”
听着身旁儿子义渠琰将义渠和秦国作比较,甚至还大声感慨着秦国的美好,义渠王义渠骇默然无语,脸上的神情也并没有多少改变。
义渠王义渠骇并没有什么兴趣去关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他的脑海之中却是在思索着别的事情。
此番, 义渠王义渠骇率领使团从义渠王庭来到这秦国都城咸阳,主要是有两个目的。
首先,义渠王义渠骇是想借着秦国新君继位的机会,用朝见来向新任秦王示好,以此来缓和与秦国这个南方邻国的关系。
其实若是按照义渠与秦国之间历经了数百年形成的仇敌关系,义渠王义渠骇都恨不得立即率领着数十万义渠铁骑马踏秦国都城咸阳。
只是理想或许是美好的,但现实却是有些残酷。
身为义渠王的义渠骇恨不得将秦国除之而后快,可是现在的义渠有那个能力与如今秦国相抗衡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简单也十分残酷,那就是并没有。
百余年前,义渠趁着秦国国内庶长干政、朝政混乱的机会,派出大军对于南方的宿敌秦国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那一战,义渠的胜利可以说是十分辉煌的,义渠的兵锋甚至打到了秦国的泾南之地。
那一战,是义渠对秦国最辉煌的一战,可是这种辉煌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这一场大战之后数十年,献公嬴师隰自魏国归秦,将秦国从贵族乱政的泥潭之中拉了出来。
其后又有孝公、惠文王两代君主励精图治,秦国的国力已然逐渐有位列天下顶尖诸侯之势。
而与秦国国势蒸蒸日上的景象相比,义渠曾经的辉煌却犹如那滔滔河水一般一去不复返。
因为国内部落林立, 所以义渠国内每一次的王权更替,都不亚于一场惨烈的内战。
在过去百余年数次血腥的王位更迭之中, 义渠国内的各个部落为了义渠王位展开了一场场激烈的争夺战。
义渠的国力也伴随着这一次次的王权更替, 而逐渐江河日下,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辉煌。
国力此消彼长之下,秦国对于义渠的优势越发明显了起来,由此秦国对义渠的反击也正式拉开了序幕。
秦惠文王嬴驷在位之时,面对着总是在背后袭扰秦国北方的义渠,秦国果断派出大军对义渠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进攻。
这一战,秦国夺取了义渠包括以郁致城在内的二十五座城邑,义渠国力被秦国所重创。
秦武王嬴荡在位虽然短短数年,但是他依旧没有放松对于义渠这个心腹大患的攻势。
在秦将嬴华的率领之下,秦国北方驻守的边军士卒对义渠发动了一次接着一次的攻势,都是取得了不小的战果。
因为如今义渠与秦国之间的形势,这才有了上一次在秦国国内势力的邀请之下,义渠派出数千骑兵拦截准备回国的公子嬴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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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及这一次,义渠王义渠骇亲自率领使团来到秦国都城咸阳,准备朝见新晋继位的秦王嬴稷。
只是上天似乎并没有眷顾义渠。
上一次义渠的数千骑兵在秦将白起、赵将乐毅未来两大名将的联手应对之下分崩离析;
这一次因为武遂之盟秦王嬴稷并不在都城咸阳,包括义渠王义渠骇在内的一干使团不得不在秦国停留下了脚步。
将心中思绪从过去的回忆之中拉了出来,视线打量着周围经过的一名名秦人,义渠王义渠骇脸上的神情却是慢慢阴沉了下来。
此番他前来秦国的另外一个目的,就是想借着这一次朝见的机会,来探听秦国国内的虚实。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要想击败一个对手,那么必须要先了解这个对手。
可是越是了解秦国这个对手,义渠王义渠骇就越是感觉自己的背上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块。
原本,身处义渠国内的义渠王义渠骇确实没少听人提到秦国的强大,可是他对于秦国究竟如何强大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义渠王义渠骇能够切实感受到的,不过是面对秦国那一只黑色军团之时的无力。
直到这一次义渠王义渠骇亲身来到了秦国、来到了咸阳之后,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义渠和如今的秦国究竟有着怎样巨大的差距。
越了解秦国,义渠王义渠骇便越恐惧秦国;而越恐惧秦国,义渠王义渠骇心中便越绝望。
此刻,义渠王义渠骇甚至生出了一种念头,自己治下的义渠恐怕永远也战胜不了秦国了。
时间就在义渠王义渠骇的思索,以及义渠琰的四处张望之中之中,一分一秒地流失了。
义渠王父子很想要立刻就把整个咸阳全都走一遍,可是咸阳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巨大。
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义渠王父子都明显感觉到了身上的疲惫,两人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道路一旁的一座酒肆之前。
待到两人进入酒肆之中,一名侍者缓步来到了两人的面前,躬身一礼。
数息之后,等到这名侍者缓缓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义渠王父子两人身上的时候,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忽然一变。
很显然义渠王父子那不同于周围秦人的服饰打扮,显然是引起了这名侍者的注意。
不过这名年轻的侍者显然也是见多识广之人,那一抹不自然的神情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下一刻她的脸上很快又重新绽放出了笑容。
“两位要些什么?”
听着耳畔这一道如同百灵鸟一般的声音,看着面前那一张清丽的面容,年轻的义渠琰心中便是一动,当即就准备上前应答。
可是还没等他的脚步来到这名侍者身前,他的身后已然传来了义渠王义渠骇略显冷淡的话语。
“给我们寻一个僻静的地方,上几道佳肴,来一坛秦酒。”
“诺。”
听到义渠王义渠骇的话语,这名侍者并没有去理此刻义渠琰脸上那错愕的神情,而是向着这两人微笑着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两位,请随我来。”
就这样跟随着这名侍者的脚步,义渠王义渠骇和义渠琰来到酒肆之中的一处僻静的地方。
两人刚一落座,义渠琰便看到了对面自己父王,那充满冰冷神情的目光。
紧接着他的耳畔就听到了从对面传过来的话语,“还记得临来之前,我是怎么叮嘱你的吗?”
“父王我……”
义渠琰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是他的话语还没有说出口,便被对面义渠王义渠骇越发阴沉的脸色给吓住了。
视线缓缓下移不敢直面父亲义渠骇,义渠琰用着比之刚刚小得多的声音说道:“记得,父王曾说过要我来到秦国之后,一切行事都要听父王的话。”
“你记得便好。”
听到儿子说出的话语,义渠王义渠骇脸上的神情好了几分,不过他还是出声告诫道:“你要记住,这里是秦国的都城咸阳,不是义渠的王庭。”
“在这里,你不是尊贵的义渠王子,更不能如同在义渠王庭那般恣意放纵。一旦稍有不慎,你很有可能身首异处。”
“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够记住,牢牢地将它记在心中。”
听到父王义渠骇如此郑重的一番话语,义渠琰心中就算有再多的不甘,也只能低低地说了一声,“父王我知道了。”
就在义渠王父子交谈之际,一道幽幽的目光却是一直在注视着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