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入百花谷,师傅留了法决,是很深奥的一句话,这句话蕴含天地的奥妙和规则。我没想过要离开百花谷,也就对那句法决不甚研究。这次被逼离开,才从师傅的遗物里找出这句法决,若干年后,我周游九维九重世界时,从一个民间传说里看到一句类似却很是粗浅的法决:芝麻开门,我哑然失笑,从没有想到师傅也曾经幽默过。
我并不知道出了百花谷后,我会去向那里,不管是师傅还是阮细柳给我的讯息里,我去的是一个九维九重世界,极大的可能我会出现在它其中的某一维,具体哪一维,不确定,法决所蕴含的时空规则是不可控的,通过它传送也是随机的。
我对目的地并不报期望,因为外面的世界,对于我来说都是未知,去到哪一重哪一维对于我来说并无区别。阮细柳对她所处的中州世界语焉不详,且零零碎碎,毕竟她来的时候还是孩子,即便是宗门嫡系,也越不过孩子的视野。
只不过显然,她有比较好的家教,知道许多深奥莫测的概念,对世界历史和地理有丰厚的基础。世界有九维,天有九重。每一重每一维有着不同的界域划分,分别由不同的势力统治,中州、佛州、影州、泰州、云州……何谓九维,何谓九重,何谓九维化九重,重重相扣,她则说不清楚了。
她所熟悉的中州世界,是修真的世界,也是世俗的世界。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修真,要有灵根,那才可以纳气入体,要有仙籍,方可以登堂入室。灵根是先天的,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仙籍则是后天的,则是由代表修真联盟的皇室颁发的牌照。先天决定你能不能修真,后天则决定你可不可以修真。
我被绕糊涂了,先天后天,灵根仙籍,修个真有这么复杂吗?灵根我知道,师傅在我化形成人后,经常疼惜地看着我,时常感叹,命运不公,说我先天灵体,修真起来事半功倍。而大多数人灵根驳杂,修真千难万难,遇到一个又一个瓶颈,有人终其一生,也只是练气期。而仙籍是什么?我也只是在阮细柳这里懂个大概,即便你有了极品灵根,若没有仙籍,皇室也不会允许你修真,你若违背,视为妖魔,轻则废去灵根,重则抄家灭门。说到底,一个人若想修真,是要获得官方许可的。哦,这中州世界,修真者竟然还要被世俗皇帝管束?修不修真,修到何种程度,还要由官方决定?
不懂,我就不费那脑汁,甚至都没多大兴趣问阮细柳。除了修真者外,中州世界十之八九,不,可谓万之九千九百九十九是普通凡人。关于凡人有个说法,说凡人都是罪人,生来是受苦受累的,他们大多是修真者犯了重罪,轻则被掠夺灵根,保留仙籍,轮回转世再看机缘;重者,不仅灵根被掠夺,仙籍也被剥夺,那就生生世世为凡人,再无回天之力。
凡人有三六九等,前世的罪,决定今世的等级。罪重了,你就一辈子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罪轻了,说不得你就成了王侯将相,享受荣华富贵。当然,不尽然是这个样子,前世你有显赫家世,说不得费点资源,就能替你赎罪,换回你下一世的平平安安。
我思量着阮细柳给的信息,唏嘘不已,这外面的世界太复杂,不是我所能搞懂。不懂也就不懂吧,反正不关我什么事情。况且时不待我,我还是尽快去吧。
我通过草木之灵发出信息,告诉小伙伴们我要游历世界,它们深深地眷恋我,传来不安的情绪,有眷恋有害怕,有不解有宽慰,我一一安抚。鸟公子更是飞来,要跟我一起去外面世界,我想带它走,那样多少有个伴,而不那么孤单。可想想,我这一去,还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境况,它不能化形,精怪之身,只会被人抓了做了灵兽,甚至杀死了好取它灵丹,也就不许,怕它跟着误了它自己。
说走就走,我最怕婆婆妈妈,这点像我师傅,他说他要去了,你在这谷里应该相安无事,就好好修炼吧,随后他就不知去向,只留了遗言。他若真死,会不会也轮回转世,只是不知道师傅的灵根是不是断了,仙籍有无被剥夺。
想着,我有奇怪感觉,就从须弥戒指里掏出一个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腰牌,上面写着上古蝌蚪文,写了什么,我看不懂,师傅不曾教我。只说这个是破界符,万不得已,让我用它破开这一界,去别的一界。但他又说,你要达到大乘期,才能抵御万界的挤压,不然不死也要脱层皮。
我摸了摸腰牌,叹口气,竟然想起师傅如此这般的好来,摩挲了好一会,又把它塞进须弥戒指里。到了外面,一切只能靠我自己了,想着,我就捏了法决,要挪移出百花谷,那一刻我落了一滴泪,不舍的眼泪,那颗泪瞬间冰化为玉珠,被急急赶来的阮细柳抓住,攥在手里。
她想是来送别,冲我大声地喊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便眩晕中离开了。等我再我醒来,还觉头晕,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是中州还是别的地方。
“他醒了,小姐。”一甜美女声在我身边响起,声音里有惊喜。
“是吗?”另一声音里有倦怠和慵懒,也是女人的声音。
这样四只眼睛就盯过来。人都极美,如百花谷的花仙子临时化形,只是少了花仙的娇艳妩媚。尤其那个被称为小姐的女人,五官端正,非常漂亮,况且她举手投足,都给人贵气。
我想起那些好姊妹,才记起自己出了百花谷,到了外面。不对劲啊,在百花谷里可以窥视外面,那是不着边际的黄沙,不见人烟。可我一出来,怎么就见了人呢?
在我师傅灌输的观念里,人是比野兽还要凶险的,尤其女人,万万不能沾惹因果,不然会误了一辈子。我忙睁开灵目,看眼前两人,辨别了,松了一口气,她们都是普通人,是凡人。还真的担心遇到修真的人,认出我精怪化形的身份,拿我炼丹,抑或生吞活剥。
“我救了你,你要陪我九日。”那顶好看的女人对我说,听语气,不容我拒绝。不知怎的,我竟然在她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看着年轻貌美,岁月不曾留痕,可我却断定她少说活了几百年。
我没有说话,寻思她话里的意思。她说的话虽不是阮细柳说的那种话,但我能够听懂,我师傅生前教我不下一百种文字,说以后你终究要去外界的。那时我师傅是多么矛盾啊,一边警戒我不要去外面世界,一边又肯定我要去外面世界。我微微抽鼻,无声息放出神念,想知道周边的环境,人处于何方。
竟然是在船上,船正顺流缓缓地行走。
“这是哪里?”我没有直接答她。我不能陪她那么久,我有强烈的预感,应该赶紧离开,因为我觉得我被什么盯上了,如芒在背。师傅给我的知识里,说每一重天都有监天官,他们会监察天下的异常,例如异宝出世,例如修真者乱世,还包括捉拿没有登记在册的修真者。只是不知道,我算是异宝,还是未登记在册的修真者。
“我家小姐问你话呢?”另外一个女孩发话了,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十三四岁,正美的年龄,她眼睛扑闪,嘴角勾起,很是可爱。
“这是青沙江,你在我的画舫上。”另一个女的说,她人美穿着也华美,这凡人虽然没有百花谷的花仙子那样香溢可人,但却多了为人的灵动。只是,我也能瞧出她心间的苦闷,因为她眉头里写着苦,眉眼里有着无奈。不知怎的,我想起师傅,师傅困顿的时候也是这样惆怅,好似别人都亏欠他一样。
我明白了。此时我躺在床上,身上裹着大红锦被,床上罩着粉红的纱帐。房间也有香气,是不远处的案桌上点的香。我忽然脸有羞涩,发觉自己赤身裸体躺在被窝里,原本穿的宝衣不知何处。我放出神念,知了这船上还有其他人,船夫和仆杂,他们是男人,他们正在忙活,做菜的做菜,煮茶的煮茶,忙活中小声议论昨晚救出的那个人,说那人赤身裸体漂在江上,说小姐让他住自己的房间,不怕有毁清誉,莫不是看上他了。另一个说可能吧,他那俊俏模样,我一个男人都看了一心喜欢。再一个就笑,说你昨晚给他脱的衣服,没有趁机揩油吧。
我一时神情自若,没遭那人非礼。在阮细柳的逻辑里,一个人的贞操是非常关紧的一件事,她没有特意灌输我这一观念,却跟着其他观念一并教给我。
我向两位小姐表示了感谢,那小姑娘受宠若惊,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喊她小红就可以了。
我也不当真,要起身,想到自己赤身裸体,一时脸上有了红晕。
“我的衣服。”我已经感知到晾晒在桅杆上的宝衣,它银光闪闪,非常招摇。
那年轻的小丫头忙出去,将晾晒在栏杆上的衣服收了,随后拿了进来,放在床头,便和她家小姐出去了。男女授受不亲,九维九重世界有这样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