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人间百味

君安上人正黯然神伤，他原本关注我的神念业已收回，我没再感到如芒在背，浑身都一松。我千里万里，不知到了何处，在云端看着下面的凡人城镇，手握着光洁的仙籍令，寻思着归处，却心无可依。不觉怀念起百花谷，想了小伙伴们，隐隐地还想着阮细柳，不知道她修炼到何种程度，不知道她有无吞下青果，她的容颜有无恢复。我心中，竟然想她容颜恢复了，应该是这世界中最漂亮的女子，她应该是百花谷的花魁。

想着，我叹口气，为胡思乱想感到可笑。有了仙籍令，当务之急，最好的去处就是寻一宗门，隐世不出，一心修炼。在师傅给的讯息中，这世界大大小小的宗门如恒河之沙，但不知道他所言的世界指的是九维九重世界，还是更多的世界。

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有好多个小宗门，修者或隐身在山林，或藏身于道观，也有点像小村庄朴素无华。当然他们的宗门都太小了，宗主也不过是练气期的修士。而我已经化神，前往宗门，必然需要隐去一身修为，从普通弟子做起，不然被有心人发现端倪，说不得会惹出天大的麻烦。若是追问我的功法，我又该从何说起？毕竟这世上，能够化神的功法已经是顶级功法了。问起仙籍令的来源，我又该怎样解释？如果我属于豪族，买的仙籍令，或是大比获得仙籍令，还好说，毕竟豪族也有人修仙，一些本是修仙家族，也会参与仙籍令的争夺。一些豪族依附修仙宗门，花钱买仙籍令也正常不过。

当然，这般费尽周折，我大可不必，功法资源我样样不缺，师傅死时，把他的须弥戒指给了我，那可是大乘期大能的东西，里面的资源虽不能与大宗门媲美，但也差不了太多。或许，君安上人给我仙籍令，不指引我归向，自然也有让我做一介散修的意思。

有意无意，我的手摩挲着仙籍令，一阵银光闪出，我忙看回手中的仙籍令，是它正在散发光芒，随即一股信息流蜂拥而出，瞬间灌输至我脑海。关于皇恩浩荡，关于仙籍令的用途，天下万宗，招取门徒，必须取得仙籍令，违者，轻则禁止招录子弟，重则灭门。而凡人修仙，需持有仙籍令，否则杀无赦。同时我也感知到一片虚空，虚空之中，有一座金光闪闪的牌坊。我隐隐约约看到牌坊顶部正中的位置写着“太乙门”，那是师傅的宗门，凭着仙籍令，竟然可以感知到宗门。

我瞠目，这皇家，竟然如此霸道，大有凌驾宗门之上的架势。师傅给我的信息里，皇室算不得什么，也受制于监天官，始皇帝自诩为天子，却不过是玩弄民意，比不得真的代表神的意志的监天官。但是在阮细柳的概念里，皇帝是天子，代表着上天来掌控人间。想来，阮细柳没有达到师傅那个层次，眼界低了不止一点。况且，她到百花谷的时候，还是个孩子。

不过这些都不关我事了，我有了仙籍令，修不修仙已是我的自由。要不要去太乙门？我想起阮细柳，想来那宗门已化为虚无，不然怎么只剩下一个牌坊？不对啊，君安上人还是这片世界的监天官，宗门有难会放任不管？况且，他挟监天官之势，也不敢有人毁其宗门吧？

只不过，太乙门即便没事，还是别去了，毕竟以后它会有灭门之祸。也别去什么宗门，想来限制也多。我脑海里顿时有了师傅遗留的信息，不若大隐隐于市，在这凡人间，落个清闲自在。

想着，我就落在一个小镇街头，混迹人流。我化神时已经完全化为人，身上没有精怪气息，想来，君安上人再想找我，也是不易。我溜溜哒哒，学一纨绔子弟行走，极尽洒脱。那纨绔子弟走过几条街，进了一处宅院，我也要跟着进去，却被看门的拦住，还不待他驱赶，听到里面仆从毕恭毕敬地迎接那纨绔。我才恍然大悟，人家那是归家，而我居无所定。

我忙鞠躬，转身，匆匆离开。既然为人了，终究还是要讲究一些礼数。再次回到大街上，跻身人流，我一时茫然不知所措。即便脑海里充盈着师傅和阮细柳给我为人处事的讯息，但对于我这个无根基的人，大好人世间，归宿也成了问题。

迎面来了一群公子哥，一个个打扮得油头粉面，深秋里，还摇着一把扇子耍怪装酷，我看在眼里，忙跟在他们后面。这群人大摇大摆，摇头晃脑，我一眼就看明白，他们都是臭美的人，跟着他们，至少不会吃亏，说不得到了何处，吟诗作对，弄文舞墨，也是极好的事情，我在百花谷玩的也是这一套。

我跟着，学着他们的步伐，学着他们那放荡不羁的举止，潜意识里，还放出神念，寄神于他们身上，引得他们不曾怀疑我，而对我倍加好感，好像我原本就是他们一群的。只不过晃过几条街，他们竟然不是去那风景名胜之地吟诗作对，而是闪进一处院子。院子里顿时挤出一群女人，莺莺燕燕地迎接他们。那时我才明白过来，一下子羞红了脸，忙从他们之间退身到后面，趁他们不曾注意，赶紧溜走。

我再也不敢造次，站在偏避的陋巷，放开神识，笼罩整个城镇，去细细体会这人间百味。风和日丽，凉风习习，我像悟道一般，放开全身感识，品咂着，吸收着，瞬息千年万年一般，这集镇上那一瞬里的所有事项，汇成浩瀚的信息流，让我体味了人情世故，让我知道了凡人的欢乐哀愁。我也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化神的好处，那就是通透、练达，可以即刻会意万千心思，而不会互相干扰。

我有了主意，我应该有个家。何为家？有房子，有仆从，有亲人。就该这样，我竟然隐隐期待着家来，想着就想起百花谷的小伙伴，如果它们在，都一一化人了，该多好。我也是想想，却泪流满面，不是因为我对百花谷的思念，对那些小友们的记挂，而是这人间的疾苦和欢愉，凡人的浓郁情绪，深深左右了我的情绪。

我忙收回放纵而出的神识，回归了自我。哪里卖房子，哪里卖仆从，哪里雇丫头，我瞬息清楚明白。所差的只是钱。这凡人城镇，硬通货不是灵石仙丹，而是黄金白银和铜板，我往须弥戒指里找，想师傅之前有无结余。

等我神念进了须弥戒指，我愣住了。一个水晶盒在须弥戒指的中央，里面装着我的本命珠和一截白骨。哦，我的天，这是怎么回事？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东西明明在君安上人那里，怎么到了我的戒指里？再一想，我想了个大概。这须弥戒指，原本是师傅的，而师傅姓阮，名刑天，字君安。不管君安上人承认不承认，他都是我师傅。

而我的戒指是师傅临死给我的，死之前则是师傅的。现在君安上人活得好好的，即便我穿越几维几重天，而戒指不可能一分为二。哦，哦，我竟然和君安上人公用一个须弥戒指？我只差大呼小叫了。

人思忖，想这里面的逻辑和无限可能。我若在戒指里用了东西，君安上人会不会发现？我这是不是在偷他的东西？可是这也明明是我的戒指啊？我放进去东西，他会不会发现？我都发现他放的东西，他也一定会发现我放进去的东西。

我忽然糊涂了，觉得不可思议。想了想，以后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往里面装东西。只是我可以拿东西吗？我已经看到旮旯角落里的真金白银，想不到，师傅除了收集修炼资源外，也有这凡间的硬通货。取一点，应该发现不了吧？

我的神识再次笼罩这个城镇，瞬间知道了这世间有许多种挣钱的途径，可以到饭店洗碗，可以到富人家做仆从，还可以去红楼青楼卖艺卖身，当然来钱最快，就是去赌场，甚至杀人掠货。我盘算一番，只好从戒指里取了不起眼的一块黄金，想来君安上人是不会在意这凡人才用的硬通货吧。

我拎了这块黄金，闪身，就尾随一纨绔去了最近的赌坊。赌坊里人声鼎沸，许多人吆五喝六，很是亢奋。我用黄金换了千个筹码，就开始我人生的第一次赌博。我也不花什么功夫，神识扫过，已经懂了赌博的精髓，知道了一些术语。至于荷官的出千，我也只是微笑地看着，感受着，想只要不来欺骗我，关我何事。哪怕你们骗别人钱财、田宅、奴仆、妻女，那也是你们的本事。

我在赌场里没多久，身边就有了堆积如山的筹码，那时候，我已经有了赌徒的兴奋，就赌大小，看到荷官每次开出我想要的点数，我就兴奋得大呼小叫，肆无忌惮地傻笑。

等到我觉得够了，停止下注，要荷官清点筹码，才发觉周围人的异样。那庄家一头大汗，他几近虚脱，围观的赌徒更是诧异，他们羡慕嫉妒，心思里都称我赌神，还有人想拜我为师，把我隔物看骰的本领学去，也有人在为我担心，怕我出不了赌场。我七巧玲珑心，瞬间看透人心，原来这些赌徒，也不傻，知道一些规矩，作为赌客也不能违背。

可是我毫不在意，心里还打着哼哼，竟然期待着他们来惹我，我好一不做二不休地名正言顺要到我想要的东西。也就提着一包袱的筹码，去换了黄金，又在赌场里转了几转，一个障眼法之后，我就消失了。

随即我就到了坊市，盘算着买什么房子，心里更是幸福，我马芝也要有家有业了。我忽然对未来，有了确切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