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了过去

药园里的灵药多不胜举，马芝在培植世界树时，喜欢在药园里溜达。或许是因为同为灵药出身，马芝与这些灵药格外亲近。许多灵药几近成精，也可以暂短地化形，等机会来了，它们都可以蜕去灵体而化为人。但是它们担心被洛长老抓去做药引，都把自己隐藏得很深。

只不过马芝通过草木之术，把自己为人的感触一点点地讲给这些灵植听。他忽然发现自己有过去了，百花谷里的师傅，百花谷里的小伙伴，还有修炼狂魔阮细柳，以及游历凡人世界所见所闻，在他琐碎的言语里，有着做人的困惑，有着师傅受尽神罚之苦的无望，还有人的爱恨情仇，当然，凡人们的苦难他也详尽表述。

他不介意，把青沙江上，叶如意乘坐画舫，去选择死的决绝告诉小伙伴听，为人的苦楚实在难解，没有长生的时候眼巴巴地想着永生，有了长生的时候才知道无尽的岁月原来也是负担。他也抱着一棵美人蕉，说他和师傅的事，说和师娘的事，师傅借着他的身体和师娘发生了关系，三天三夜的双修，惊天动地，神魂颠倒。

那美人蕉听得如醉如痴，幻化为美女，闹着让马芝将做爱的事情模拟给它看。马芝羞红了脸，面红耳赤地赶紧溜走。过一假山时，马芝又拉着一枝蟠桃，说他带着众人进了葬神谷，那是一段好生无趣的岁月，一个个成神了，却坐牢一样待在葬神谷里，明明可以过安逸的日子，却一个个盼望着天网之外的生活。可是出来了，就要自个儿面对别人设下的陷阱。

那蟠桃从枝头上跌落，化为一个胖大小子，说是啊是啊，待在这里坐牢一样，每日里看同样的天，看同样的伙伴，太过无趣，说不得某一天就是因为长得好看，而被人吃掉。所以，待在这里一点意思也没有，毫无希望，老哥你如果出去带我出去。那胖小子吵着嚷着伸出莲藕般的小胳膊抱着马芝的腿。

马芝哭笑不得，说天不是同样的天，伙伴不是同样的伙伴，你可以在这片虚空中去无中生有，你细细地观察，也会发觉身边的伙伴每日里都不同。

那蟠桃小子拉着马芝裤脚，就是不信，说我在这里千年、万年，变与不变不还是那样，老哥你走的时候，带我走。马芝不好意思来，真怕应承了，到时候走的时候来不及兑现承诺。他弯下腰，伸手摸了摸蟠桃小子的圆脑袋，幽幽地叹口气，说：“你在这里千年、万年，从岁月上算，我也该是你的老哥。只不过你真跟我走，总要后悔的。”

“后悔就后悔呗，总比这里待着等人过来吃了好。就在不久前，那个老家伙都吃了我兄弟，若不是看我还是青皮果子，估计把我也拿去打了牙祭。”小家伙说着，一脸后怕。

哦，这样啊，马芝默然地看着小家伙，大眼对小眼，两个人眼里都有恍惚，吃与被吃，是命运，不管是芝草还是蟠桃，不过是药园里的药。马芝忽有决心，要带蟠桃小子走。那小蟠桃得了承诺，就欢喜地一蹦，重新跳上枝条，化为青皮白毛的大蟠桃。

马芝没心思溜达了，他看着周围成千上万的灵药，它们在他眼里再不是天材地宝，而是一个个待宰的生命，和凡人世界里被圈养的猪一样。心生大悲，这就是造物的抉择，即便你日日夜夜吸食日月精华，可到头来却成了人家益寿延年的良药，残酷而无望。

他一时有了尽快炼化这破旧世界的愿望，要逃出生天，不然眼前这世界与那葬神谷又有什么不同，自己与这些待被熬药的灵植又有什么不同。

想着，他的神识透过一棵棵灵药，回到神泉那里，那里的那截翠木已经长出长长的根须，扎进大地，扎进神泉，在贪婪地汲取营养，伺机而动。

翠木早可以发芽了，只不过马芝让它继续蛰伏，而眼前，马芝告诉它长一片叶子。瞬间，那翠木在顶端长出一粒嫩黄色的叶苞。马芝说再长一片叶子，那翠木在顶端的另一侧又长出一粒叶苞。

马芝脑海里是空灵的境界，所有的灵植都开始萌发、成长，勃勃生机、欣欣向荣，用最美的姿态歌唱生命。翠木顶端的叶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让叶片挣扎出苞衣，随后叶片就舒展来了。叶子嫩黄色，散着淡淡的玉质光泽，飘出淡淡的清香。

两片新叶在微风中抖动，也就在这瞬间，马芝忽觉得他与这世界的联系更加紧密，他能够感知到自己炼化的区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联动起来，不管是填充物还是他炼化的未知区域，在世界树展开两片叶子的时候，它们变得紧密，似乎有条隐而不见的脉络将它们都串联起来。

马芝的神识沿着拿感触中的脉络延伸着，以前不曾达到的地方瞬息到达，以前难以炼化的材料也在瞬息间贯通。

世界树原来有如此妙用，它可以让世界神能够牢牢把握住自己的世界。这残破的世界，之前都被世界树笼罩着，而此刻，世界树重新复活，虽然只是一条翠木两片叶子，却召唤着它曾经的世界。残破的世界在世界树绽开两片叶子的时候，它们都开始复苏，世界树唤醒了它们，原本荒芜、阴寒的世界开始向上运转，让这世界有了春意，重新焕发生机。

马芝炼化了世界树，世界树让他更容易炼化这个残破的世界。他清晰地感觉到世界在蠢蠢欲动，如一架陈旧的巨大机器，在颤动中恢复着、浓缩着，曾经破败的地方开始恢复，有着鸿沟般的裂缝开始愈合。

第三片叶子，第四片叶子，第五片叶子，第六片······马芝欲念所致，那截翠木就长出新的叶子，三尺长的翠木很快长满了叶子，所有的叶子在灵药反哺过来的生命力中开始茁壮成长，在每一片叶脉处抽出了新的枝条，枝条抖动中伸展，又长出新的叶子。世界树复活了，很快它像一棵小树一样树立在药园里。

宁恒之感觉到变化，忙从法器里出来，看着正在生长着的世界树，他心中有着惊讶。虽然他和这世界没有联系，但是他还是从空气中感觉到许多奇妙的变化，甚至空气都在共振着重新组合，空气变得新鲜，轻轻抽鼻，都觉得心旷神怡。

“师弟，你准备好了？”宁恒之忽然想起洛长老，世界树的彻底复活，必然会引起洛长老的反目。他忙闪身到马芝身边，用神识唤着马芝。

“准备什么？”马芝正痴迷在世界变化之中，还没有反应过来。

“与洛长老的战斗，你有了逃离的办法？”宁恒之心有担忧，提醒道。

正在生长着的世界树停滞下来，马芝从脑海幻象中清醒过来，看着小树一般的世界树，愣住了，在幻象中，他让所有的灵植都为世界树提供支撑，这才使得世界树茁壮成长。只不过，借助世界树，他炼化了大片大片区域，那些区域是洛长老不曾炼化的区域。但是这些区域，并不足以让他抗衡七维三重世界的洛长老。

正在三清山驻地里开会的洛长老成了热锅蚂蚁，不过他是太开心才这样坐卧不安。在世界树长出两片叶子时，他就感知到自己的世界发生了变化，虽然是微不可查的变化，他却有些忧心忡忡。人一边主持会议，接待从三清山来的贵客，神识就回了自己的洞天世界，当看到那棵小树一样的世界树，他一时心花怒放，曾经的担忧他完全忽视。

三清山来人系外门的一位长老，和洛雨鸿同一个级别，洛雨鸿即便不接待也没多大问题，但是这外门长老却是洛家嫡系子孙，洛雨鸿作为旁支，自然要接待，还不敢怠慢。当然，他也在努力掩藏内心的兴奋，唯恐来人发现他的不正常。

好不容易，洛雨鸿打发了本家嫡系子嗣，将其做了周到安置，则闪身来到自己的世界。而马芝和宁恒之则正在世界树旁边忙碌着，将培植液浇灌在树根处。两人看到洛长老，忙向洛长老施礼，宁恒之上前一步，护在马芝身前，说：“恭喜洛长老，我与师弟终于让良木得以复活，而且萌发出新叶。”

“很好，很好。两位师弟干得不错，没有辜负我的一番投入。”洛长老说着就款款走近世界树，站在世界树下，他两眼放光，瞧着嫩黄色的叶子，内心里的欢喜若浪涛一般翻腾，这叶子和枝蔓果然符合文献记载中关于世界树的描述。

“只不过良木才复活，还需要我和师弟看护一阵子。等到它完全康复，我和师弟就要出去，还请长老成全。”宁恒之在长老身后拱手说道。

洛长老还沉浸在欢乐中，眼热地看着世界树，每一片叶子他都审视地看着，察觉到枝条和叶片蕴涵着浓郁的生命力，好一会他才扭过头，看着宁恒之和马芝，嘴角依旧是笑容。

宁恒之再次拱手施礼，却也不说什么。马芝一刻也不曾放松，仍然在炼化残破世界的未知区域，借助于世界树，他炼化的速度越来越快，产生了蝴蝶效应一般。

“两位师弟，我之前的提议依旧有效，如果你们投靠我，我一定会给你们最丰厚的报酬。”洛长老是真的惜才，还试图挽留二人。

宁恒之再次拱手，说道：“感谢长老对我和师弟的厚爱。长老一直对我二人给予优待，我和师弟自然很乐意为长老效劳，但是因为我二人还有别的使命，不能在长老这里多耽搁，还请长老成全。”

洛长老也不生气，只是盯着宁恒之看，好一会后目光又转移至马芝身上，见马芝也是不卑不昂，心中已有数，但不甘地说道：“两位师弟，像你俩的修为，即便回了三清山，也要投靠势力才能生存下去，像你，进了太乙门，你就会知道外门竞争之残酷，生存都可能是难题。而我，不仅能够给予你们优待，而且随着我的修为增长，你们也会从中受益匪浅。不知道两位师弟相信不，我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新的神王，到时你们从我这里获得的好处绝对不会比从别的势力获得的差。甚至，我愿意为你们博得神位，让你们成长成和我平起平坐的神王。”

“长老宅心仁厚，德行高尚，自会有莫大造化。只是我和师弟确有使命，需要尽快回三清山复命。但不排除，他日再效劳长老。”宁恒之不卑不昂地说道。

洛雨鸿心里疙疙瘩瘩，原本想事成后就杀掉二人，但眼前确实惜才，世界树成长缓慢，如果有精通种植的高手看护，必然会让它日渐茂盛，会让他尽快借助世界树，而炼化这废旧世界。而如果能够炼化破旧世界，必然三清山会多一个神王。

“两位师弟，我不瞒你们，眼前这小树，不是良木，而是世界树。不知两位有无听说世界树？”洛长老将实话说出来，希望宁恒之二人能够自悟，而改变主意。

宁恒之脸露异色，神识却和马芝交流，洛长老既然说出真相，对于他二人只有两个出路，一个是投靠洛长老，成为其奴仆，一个则是死路，洛长老是不会放他二人离开了。只不过他强装镇定，问道：“世界树？是什么树？有什么典故？之前没有听说过。”

“世界树是鸿蒙初开时天地衍生出的第一种生灵，有万物之母之称。诸神在炼制世界时，有世界树，那将事半功倍，而且可以让世界神修为快速提升。现今，我有了它，由洞天之主成为万象之主、众生之主，都是指日可待。所以还请两位师弟留下来，替我专门看护它。”洛长老也不遮掩，看二人的目光里有着耐人寻味。

话已至此，变得退无可退，宁恒之通过神识提醒马芝，要准备战斗，但能不能逃脱，也要看二人的造化。但嘴上他还是客客气气，回道：“啊，是这样奇妙的树木啊。恭喜长老，恭喜长老，天下宝物有能力者居之。”

洛长老看宁恒之油盐不进，这才脸色有点阴沉，但莞尔一笑，他又说：“那还请两位师弟多待几日，待世界树完全恢复了再走。”

“谢长老成全。”宁恒之见洛长老松口，忙表示感谢。

但就在他举手时，忽然一座黄灿灿的笼子从天而降，直接两宁恒之和马芝笼罩进笼子。洛长老此时才露出真面目，恼羞成怒地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太不识好歹。现在我不让你们做神仆了，都给我做神奴，替我生生死死看顾世界树。否则，你们竟然知道我的大秘密，必然只有死路一条，我会通过灵魂炙烤，让你们魂飞魄散，这样才可以避免走漏消息。”

说着，他往笼子里扔了两个契约，好让马芝二人选择。这时，在洛长老的施法下，那个金灿灿的笼子变小，紧紧地向二人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