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芝拾阶而上,心中虽然打定了主意,但觉得将要告别,与这个世界告别。而朋友,也只剩下玉清风扬,亲人也只有师娘。
神界的亿亿万,与我何干!马芝放眼过去,看台上的大能,却都在眼巴巴地等着他赴死,没有一个人同情他,自认为他罪大恶极。如此芸芸众生,与我何干!
他想和这个世界对话,他的道韵气息与空气共鸣,与吹拂的风共鸣,只不过世界沉寂了。世界于他,也没有絮絮叨叨的苛求。即便有,马芝也听不懂世界低沉吟诵的是什么。或许为他喝彩,或许托付许多。但现在,世界沉睡了,不再回应马芝。
马芝嘴角流露笑意,身上瞬时爆发威势,那是一个道尊睥睨天下的威势。临时搭建的看台,就如衰败的神界,经受不住道尊的威压,一个个看台崩塌。
看客一个个狼狈不堪地跌落,随后飞起。一些人知道是马芝使坏,他们内心里更是嫉恨。一些人不明所以,咒骂豆腐渣工程,蔑视地看那一群施工的奴仆。
马芝索性飞起来,直接落到刮神台顶层。刮神台上的巫相柳像一个杂耍小丑一样,将一个个飞刀扔起又接住,表演着花样。
他看到马芝飞到刮神台顶层,也就停止杂耍,把用于施刑的刀具挂在一旁的护栏上。有大刀,有尖刀,有小刀,有飞刀。每把刀都闪着寒光,在罡风中像风铃一样叮叮铃铃地响着。
头套把巫相柳遮掩得严严实实,只留下带有凶光的两眼。他像庖丁一样,在审视地看着马芝,估量着用什么刀,在哪里起刀,又在哪里折向。一切都在脑海里计算,要按照议会的要求,割满八万八千刀。
“巫相柳,想不到施刑者会是你。”马芝传音过去,当初在唐古拉山麓、大荒偏僻角落,巫相柳给马芝深刻印象,都是不好的印象。他不觉想起百玲,那个被他救了,却又被迫自杀的女人。那个女人悲催经历,完全拜眼前人所赐。
“想不到,你竟然能够认出我。”巫相柳也传音。
“你一个道尊,为何愿意当一个刽子手?”马芝不解,道尊在神界完全是神上神的地位,这种血腥带着残暴因果的事不应该做。
“那还不是因为你。你已经拥有圣体,又晋升道尊,如此完美的圣体,恰是我们蛊巫道所需要的材料,我会在刮去你神性同时,了解你的细胞组合,了解你的基因,还有圣体的构成,而这个过程,正是我们蛊巫道修炼的不二法门。”巫相柳不保留,托盘而出。
马芝沉默了,原来,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就连自己的尸体也会成为解剖材料。自己终其一生,努力奋斗,终于成为神上神,还没有大有作为,就成了研究材料。荒谬,荒谬,马芝越发觉得悲凉。
浩然正气萦绕在马芝身边,即便他是王、是圣贤,可是面对刽子手,都只能是刀下俎。马芝此时处于最高处,瞭望四周,白茫茫的云海在翻腾。我将去向哪里?即便逃,也不知道逃向哪里。
他屹立着,振声长啸,把内心的悲凉都呼喊出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那些圣人、王者的悲歌如在耳边,让人独怆然而涕下。
“动手吧!”马芝吩咐道,他还想更疼更哀伤,自此与这神界再无交集,和这些围观者再相见,也是仇人。
巫相柳看了看时间,说:“再等等,祭天有吉时,你提前上来,就在临死前再看看风景,想想你的过往,然后好安心地献祭给天吧。”
原来,想死也不能早,也不能晚。马芝耐人寻味地看着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巫相柳,忽笑道:“你说,真的有天吗?用强大的力量献祭给天,它能够看到吗?”
这一次,马芝没有传音,而是直接说出来。
巫相柳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马芝,这人不是传说是天道之子,怎么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天,就在我们上空,它包裹着神界,为什么没有天?况且,天道运转,才有了众生繁衍生息,你质疑天,就该走上刮神台了。”巫相柳呵斥道。
马芝却笑了,说:“别人都传我是天道之子,可是我始终不知道天道之子有什么特权,也从没有享受什么好处。我不过是一棵芝草,机缘巧合下成了人,也就是修炼修炼,没有主动和人红过脸,也没有挑事杀人结仇。一步步走来,而今成了道尊,却一下子成了罪人,说我为了一己之私,窃取世界之力。我很想知道,这就是天道之子所应该承受的吗?他不是应该代表天道监控天下,他不是弘扬天道,让众生臣服于天道吗?显然,我没有这个权力,也没有这个使命,天道唾弃了神界,让神界经受天地大劫,在我看来,我或许就是那个替罪羊。”
马芝说完,他再次长啸,这一次他是对隐而不现的天道表示怒意,是对自我命运的控诉。还不等他长啸结束,神界各地再次发生自然灾害,就连议会所在中央世界,也发生了地震、火山爆发……
看客把马芝的控诉和长啸,当成临刑前的挣扎,借以掩饰他内心的恐惧。一时间他们议论纷纷,叫嚷着把施刑时间提前,不能让他再对神界造成破坏。
四象道尊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举动。他心中有焦虑,总觉得会有什么发生。刮神台上的那个人,不管是不是天道之子,都有着大因果,他甚至希望马芝在施刑前逃走。而他可以佯装追捕,也好趁机放了他,那么他就可以带着众人去寻找新的类神界。
可是,刮神台上那人死心眼一般,毫不惜命。大典一旦正式开始,天道就会掺和其中,那么到那时,你就是再强大,后悔也来不及。按照议会以往的记录,天道会直接汲取献祭者的力量,无量道尊受天道眷顾,又如何躲得开天道的掌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典正式开始。自鸣钟响了二十八响,巫相柳虽然带着头套,但也能透过双眼看成他很兴奋,摩拳擦掌,马芝在他眼里再不是什么道尊,而成了猎物一般。
马芝像受刑的耶稣一般,展开双臂,仰望虚空,露出不屈不挠的神情。就在这时,从四周嗖嗖嗖地钻出来七根利箭,都是后羿之箭,带着毁灭之力,一下子刺中马芝四肢、胸腹和脑袋。
嗡嗡嗡……马芝只听到利箭刺中圣体的嗡嗡声,就昏迷了,他根本没有想到施刑前,会有后羿之箭洞穿他,这与当年师傅受刑不一样。
四象道尊腾地站起来,用后羿之箭先重伤无量道尊,并不是他吩咐的。是谁?他目光顺着后羿之箭射来的方向,极速地追寻过去,好一会,他只是看到后羿弓弓弦还在抖动,但没有发现人。
他收回目光,神情复杂地看着还站在刮神台上的马芝,后羿之箭射杀的角度,成了支架,支撑马芝并没有倒下。他不知道该不该叫停大典,但听着四周狂欢般的吼叫,他叹口气,或许这就是命运。
巫相柳吹口气,剥去马芝的衣服,露出完美的圣体,就丢出用道则之线编制的渔网,就将昏迷的马芝束缚起来,随后吊在十字架上。
渔网收缩,马芝的肌肉块一个个从渔网网眼里露出。巫相柳像削苹果一样,用利刃绕着渔网旋转,一片片皮肉也就被旋削下来,落在旁边的圣盘上。皮肉里蕴含的神性,一点点地飞起,像萤火虫一般四下飞去,飞向神界大地。
看客们处于癫狂状态,都鼓掌、吼叫,没有人注意,飞去的神性,并不都是沉入大地。更多的部分被一个虚实变化近乎透明隐藏在虚空里的一个葫芦截留,只有少部分沉入大地,消失不见。
“醒来,醒来。”虫母在马芝的心脏里呼唤。射向马芝胸口的利箭,被虫母抵挡,但是狂暴的力量还是让马芝心脏受到致命伤害。但圣体有着强大的修复能力,也只是几个呼吸间,心脏已经恢复原状,并咚咚咚地跳着,向四肢提供血液。
马芝脑海神府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命门穴上的后羿之箭被天字宝图抵挡住,利箭携裹的力量完全被它吸收。神府没有受损,马芝很快醒来,他感觉到小腹和四肢上的疼痛。
若不是射向小腹和四肢的是后面几箭,对方力有不逮,五箭只是洞穿了对应部位,而没有产生毁灭性的爆破力,不然他的小腹和四肢必然炸毁而不见。
巫相柳一点点收紧渔网,飞刀在不停地旋削着肉片。圣体的血肉并不是红色,而是赤金色。
圣盘上的肉片薄如蝉翼,鱼鳞状铺满圣盘,并堆砌起来。肉片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如果不是头套将嘴巴封住,巫相柳都要忍不住吞食肉体,好更精准地分析圣体的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