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老宅。
村里住的人家当天就走了一大半,有几家没走的也到顾韫这边来大听,顾韫早就想好了借口,有人问她便说这几日进城。
纪妈妈在一旁听着娘子在说谎,也没有多问。
相处这些时日,她也看出娘子是个有意的。
晚上,顾韫和纪妈妈热了粗面干粮,就着咸菜,村里原本就人口少,战事一起,越发安静萧条。
躺在炕上,主仆二人也睡不着,纪妈妈才问起宋行的事,“娘子,宋公子会找到家人吗?”
“应该找到了,不然这个时候他一个人早就回来了。”顾韫知道纪妈妈心中有疑惑,便把家中为她与宋行订亲的事情说了出来,“上元县被攻,我不能与他一起去,给他拿些干粮也是应该的,让他带家人过来,就看他家人的想法了。”
虽然宋行没有过来,顾韫却已经知道答应,宋行不会过来了。
按行程算,宋行中午就会到家,寻到家人再往回来,这时早就到她这边,可已经晚上了,还不见人影,显然是那边又有了变故。
顾韫也不知为何,看到这样却松了口气。
纪妈妈还在惊讶与家中给大娘子订亲的事,“好好的怎么突然订亲了?先前咋一点消息也没有?”
“是挺急的。”顾韫笑了笑没解释。
纪妈妈却从主子的语气中听出了失落来,心思一动,猜到了几分,她一脸错愕,不想再惹主子忧心,也歇了说下去的心思。
之后一连等了三日,村里的人已经都走了,只有顾韫和纪妈妈还留在村里,纪妈妈见娘子沉得住气,每日只是做荷包,心里到是有些急。
“娘子,宋公子没有消息过来,县里老爷那边也没消息,不如奴婢过去看看吧。”
顾韫见天色还早,想着不让纪妈妈去,她怕也不会死心,“妈妈去吧,一路注意安全,看到人最好躲起来,乱世人心坏,妈妈防备些。”
“娘子放心吧。”
纪妈妈走时,顾韫又给她拿了些钱,“到那后妈妈不要饿了肚子,买些吃的,剩下的钱若是有卖菜的,妈妈买些回来。”
走到县城再走回来,顾韫根本没有指望纪妈妈买菜回来。
纪妈妈也猜到主子就是不想她饿到,她鼻子酸酸的,“娘子放心,奴婢趁天黑前一定赶回来。”
顾韫站在院子里目送着纪妈妈离开。
而上元县郊外的一处小村子里,宋母轻咳两声,见儿子进来,她扯出抹笑,却惹来更重的咳声。
“阿娘,先喝药吧。”宋行端着药到炕边,先把药放下,扶起母亲手,又端起药递过去。
宋母接过来一口气喝下,又喝了口温水才开口,“要不是桃桃,我这条命也没有了,当时出事,你又不在家,他们全家带着我逃到乡下来,又怕你寻不到我出事,桃桃不顾家里反对,又冲回城去,一个女孩子万一被人盯上出点事怎么办?好在没出什么事。”
宋行低头不看母亲,“秦家的恩情阿娘不说,儿子也记在心上,有生之年定会加倍偿还。”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有些话我不说你也明白桃桃要的是什么?秦家就这么一个丫头,你秦叔又把桃桃当成心尖的疼,他昨日还和我说过,就想给桃桃寻个可靠的婆家。”
“阿娘,儿子那日已经和你说了,老师那边给儿子定下了大妹妹,这次儿子回来寻阿娘,还是大妹妹准备的干粮。”宋行打断母亲的话,“阿娘好好养身子,待病好些了,咱们便去大妹妹那里,我答应她接你过去,耽误三天也没有送消息过去,大妹妹许是也要着急了。”
“你老师刚刚要起势,怎么可能突然给女儿订亲,我问你原由你也不说,可是儿啊,娘是过来人,看的太过明白,低嫁高娶,你性子又软,便是大娘子不嫌弃你,日日面对那样的岳父,你能一直不在乎?”宋母摇头,面带失望的背过身去,“如今谁家都在逃命,为了我的药,你秦叔犯险进县城去抓药,这一件件摆在面前,你看着办吧。”
母亲不欲多说,宋行也不想再说这个。
外屋秦桃桃听到动静,忙躲到院子里去。
她脚踢着院里的积雪,听到身后有人出来,才扯起唇角回头看去,“宋大哥,婶子怎么样了?”
“好多了,这几日多谢秦家妹子了。”宋行道谢,态度也不近热络。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秦桃桃早就习惯,可是今日偷听到宋大哥与顾家大娘子订亲之后,看宋大哥的态度,心里就憋闷的厉害。
她低下头扯着衣角,“婶子的药没了,我阿父去县里抓药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现在县里很乱,许多商铺都关了门,药铺更是不开门,前天还是我阿父认识对方,才给抓了几副药回来。”
宋行微愣,“药不够了吗?秦叔怎么没说?”
这时他有些急,“县里正乱,秦叔前日去已经是冒险,这次怎么还能过去?”
“婶子还没有好,我不放心,求了阿父去的。”秦桃桃抬头看一眼宋行,目光委屈,“宋大哥不用担心,我阿父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就听远远听到有人喊桃桃,秦桃桃忙走出院子,见不远处躺在地上的父亲,惊叫一声冲过去。
“阿父,阿父你这是怎么了?”
宋行心知不好,也冲过去,只见秦叔身上有血,大口的喘着气,许是终于撑到家,眼睛一闭晕死过去。
晚上,昏暗的油灯下,宋母阴沉的看着儿子。
“傍晌,你秦叔醒来一次,他说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桃桃,想让你娶了桃桃,人是为救我而出事,娘只问你一句话,这事要怎么办?”
宋行沉默的坐在炕边上。
要怎么办?
为母亲失了性命,他能怎么办?
他重重的闭上眼睛。
回想第一次看到大妹妹,还有那三年间与大妹妹之间的一朝一夕,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雾明,却给他当头一棒。
似之前的一切只是梦,梦总是要醒的,眼前的才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