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的身后突然传来惊喜交加的叫声,这个声音他感觉有些耳熟,他回过头去,看到秀吉一家满脸喜色,朝着负责盛饭的那些师傅们叫嚷着。
家康正想招呼一声,但来打探长丘饮食待遇的秀吉一家突然一起转身,甩开大步向他们来的方向窜去。
盛了小米粥,舀了猪肉青菜羹。肥腻的猪肉在水里荡悠悠,青菜叶子漂在上头。盛饭的师傅那手上下熟练抖动,愣是把一瓢好肉堕了一半下去,家康瞅着肥肉吊着心,肥肉掉到缸内的水声让他仿佛身上被卸下一块腱子肉,心疼无比。
”你这厮……我的肥肉啊。“家康在心里吐槽道。春秋时期的古人嗜好肥肉,美其名曰膏腴,公子卬一向吃不惯的肥肉,左右不论士大夫还是野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快去吃罢,吃完了还能再打。”那师傅好似洞穿了家康痛心疾首的心思。
家康忙不迭走到一边,和家人们甩开膀子干饭,也顾不得熟食烫嘴,老的小的兀自闷着头皮,口中唆个不停,一双糙手上下纷飞,喉咙宛如活塞,上下忙活不停,直把那膏腴囫囵嚼了个干净,那一洗脚盆的小米粥,如同海水退潮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涸在“沙滩”上。
家康饕餮般飞快地把食物吃光,然后又排到了队伍中去,回头看自己家小孩妻儿手里的家伙,居然没能浅下去多少,家康不禁气恼:“竖子蒙昧,不知为父平生苦,躬耕为口朝夕忙,今朝坠入满堂肉,却学士人浅浅啖,岂不闻,识食物者为俊杰。”
这时背后乍然响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还有兴奋的议论声,家康听到邻人的大嗓门。
家康回过头,果然瞄见了大踏步走来的老邻居,腋下挟着一个硕大无比的洗脚盆。在他的四下,其他野人也都抱着各自的木盆,家康还看到一个瘦骨如柴的家伙,双肩上各自悬着水桶,双臂一如雄鹰展翅,左右各自托着两个钵,恍如走杂技一般,晃晃悠悠走来,这厮眼神如船锚一般,死死勾着打饭师傅的一双木勺。
“是个劲敌。”家康箭也似的冲到长龙末梢,“这帮厮吃了,哪里还有余食。”
……
“什么出息!”
公子卬怎么也想不到,吃个饭还能内卷,吃个饭还能差点出人命。
出事的人,他恰好认识,当他被抬到营里,卫士召唤方者医万去也。
只见那家康没出息的样子,肚子涨得跟个小丘似的,面色苍白如纸,口中干呕不休,腹中绞痛,眉头深锁,呼吸如风烛残年的老汉一般困难。
入门时,家康不慎磕破了手,流出来的血水上漂浮着肉眼可见的油脂。
医万得讯,匆匆赶来,把家康吊起来整治,直把肠胃里的五谷,如抖箱箧般弄出,然后取来好大一块漏洞,填住家康的口腔,直往里头灌药……
“已经没事了。”满身大汗出来的医万给公子卬吃了个定心丸:“太傅以后给野人供食,切莫忘记定量。这帮饕餮,天晓得还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这些家伙,吃食之前,难道不知道暴饮暴食的恶果么?”
“太傅容禀,万的医术浅陋,脑科的范畴尚不曾涉猎。”
……
自打家康差点撑死之后,长丘野人的工作热情如同被点燃的狼烟一般,直窜入天际。
原本公子卬筹算中野人的掘进速度当不如英军在一战中的个立方米每小时,甚至不如武氏的个立方米每小时。长丘的野人只有石头和木头作的工具,土方效率和青铜器、铁器相比,不啻于云泥之别。
为此,公子卬下令,让城里的樊氏监督长狄俘虏打造独轮车,锜氏监督俘虏营打造趁手青铜具来辅助农人提高效率。
不过吃饱喝足,又关系自家田产,近万野人主观能动性相当之高,即使是石铲、石耙,碎石迁土的速度也相当得惊人。公子卬只要求一天八小时地工作,吃饱了的野人只当是饭后消食,又带着小孩多干了两小时,日日若此。
相比于后世一百三十万亩的耕地,现在的长丘只有十万周制亩地,换算成后世的度量衡,不过万亩地。1956年,封丘县文岩渠拓宽工程,涉及公里,也才万立方米土方量,而长丘的济阳人民胜利渠得益于灌区小,井田制度下,田垄方正规则,所需要的土方量远远不及此。
“没想到,水利工程这么快就要竣工了。”公子卬在高处扶膺长叹,刚跟从士人队伍去打猎获肉的荡虺听后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恩师现下是万人之主,指挥阖城黎庶如反掌观纹,异日若是要削平山峰,填平谷底怕也是反掌之间。”
公子卬被捧得心里直挠痒痒,喜孜孜道:“灌溉渠建成后,还需要打造提水的工具,我这里有龙骨水车的图纸。若数户人家共用一车,则可以大水漫灌田亩,滋润小麦。”
龙骨水车后世号称应用最广泛的农用水车,从外形上观之,诚如袖珍版摩天轮,构造原理及类风车,可手摇、脚踏、畜力拉纤、风力驱动、抑或是竭力于湍流之能。
由于冶炼钢铁和链条制备的科技树尚未被点亮,采用木制龙骨叶板的龙骨水车就是公子卬能想到的最实用的提灌工具。
在矩形的长槽内,龙骨叶板传动力道,足以使得渠内的水源被搬运到较高的田地中。
“此车省力轻便,两个成年男子就足以搬运,数户共用,足以令十口之家能多开辟新地,而不止于百亩之数。”
春秋时代,灌溉主要是依赖桔槔。这种商代发明的、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汲水工具,所用不过是木架与石块组成的简陋杠杆。
在农业兴盛、国人智慧的齐国,那里的农人还会使用轱辘,利用手柄摇转能提水于低处。
荡虺听得抓耳挠腮,公子卬又道:“若是光大水漫灌,而无排碱渠道,则良田亦会日趋退化成盐碱地,故而我还设计了排水渠。”
言迄,他又取出另一份玉帛图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