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不是一家人

“父亲，尝一尝这个，这是清姨亲手做的。”顾长歌为顾青元添菜，柔声道。

顾青元点了点头，慈爱的看着这个女儿，眉眼间全是满意的神态。她又夹了几样菜，放在小碗请丫鬟传给安离，温柔笑道：“母亲，你也尝一尝，味道十分不错。”

顾青元正坐主位，左旁坐着董清，右边便坐着顾长歌。董清旁边坐着顾筱蝶，顾长歌旁边坐着顾明绣，顾明绣旁边坐着安离，再是顾离依。

顾长歌抬头去看安离，免不得便对上了顾明绣的眸子。

视线掠过桌上座位安排，她弯起唇角，隐有几分似笑非笑。漆黑的眸子漫不经心的对上顾长歌的视线，看不透心绪。

心下有几分怪异，顾长歌瞧见顾明绣只是坐着不动，关心询问：“四妹妹，怎么了？你一点都没动，是….”她转头瞧了一桌子菜，颇为担忧，“是不是菜不和胃口？”

顾长歌的声音十分轻，在屋子里却也足够让众人听清。

明显瞧见顾青元的面色冷了下来，董清连忙笑着看向顾明绣：“是我准备的不周，原是以为四娘今晚不同我们一同用饭，故而没有准备药膳。”她寻了丫鬟过来，细心挑了一两道清淡的菜肴让人传过去，“这些口味偏清淡，四娘你尝一尝。”

“不必了，姨娘。”顾明绣弯弯唇，嗓音没有带半分笑意。

安离拦下传菜的丫鬟，轻声道：“不必了，这几样菜，绣儿也是吃不得的。”她扫了一桌子的菜色，和气道，“妹妹准备的菜十分美味，我很喜欢，只是绣儿忌口太多，这些却是没有一样可以吃的。”

许是顾虑顾青元在此，安离的声音特意压得柔和了些。

“没关系的，你们吃，不用顾虑四娘。”顾明绣抬眸瞧着董清，微微弯了弯唇角，隐隐有几分嘲讽之意，偏生快的转瞬即逝，“四娘回府才几日，姨娘不知道四娘喜欢吃什么很是正常。”

“这是什么话？”董清一怔，笑了笑。

却是一旁的顾青元打断她：“你姨娘不是来给你做饭的，既然没什么喜欢吃的，那就不要吃了。”

“四娘没有说过姨娘是来为四娘做饭的，父亲是不是有什么误解？”顾明绣似笑非笑道，她的声音十分平静，还带着几分无辜，“今夜不是吃个团圆饭么，人到齐了便是，四娘看着你们吃也是一样的。”

她淡淡一笑。

董清的手段还是跟前世一样入不了什么眼。

在父亲面前让她表现的糟糕一些，惹怒顾青元，让她不能得宠……可是她本来就不在乎顾青元，本也不想同这个父亲做戏，甚至十分乐意瞧见他迁怒于自己，厌恶自己。

顾青元对她冷漠，对她无情，才能让安离快些看清顾青元的本质，快些死心。

她漫不经心的拾起筷子，拿着筷子拨动了碗里的半碗汤，淡淡的瞧着一层一层荡开的涟漪。

她忍他让他，为的只是母亲罢了。

若是安离不在意顾青元了，那么整个顾府，她亦将不在乎。

“不然….我让人重新再做一些吧？”董清放下筷子，招手便要吩咐什么。

顾青元冷哼一声，扫了一眼顾明绣：“桌上的菜都不相同，你却是全不能吃？毛病既然这样多，回来做什么，你留在崇明寺便是没人管你。”

拨动的动作一停，顾明绣抬眸。不待她说话，却是安离站了起来，轻声道：“绣儿不能吃这些，我便先带她下去，你们慢慢吃。”说完，也不等顾青元说些什么，便拉着顾明绣走了出去。

“主母没有主母的规矩！嫡小姐没有嫡小姐的规矩！”顾青元将筷子重重一拍，咬牙切齿的瞪着二人离开的方向，气的脸色铁青，“真是越发烦心！”

“父亲，消消气。”顾长歌柔声道。

董清也连忙劝道：“老爷，夫人只是担心四娘罢了。”

顾筱蝶跟着点了点头，顾青元这才微微缓和了表情。一旁一晚上都未曾说话的顾离依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那逐渐缓和气氛的一家人，余光飞快瞥了一眼离去的母女两人，眸底不可抑制的浮现出几分愤怒。

转瞬即逝。

前世没有沈青青相约，顾明绣也没有出门。只是那一日倒也不曾办过些什么团圆饭，顾青元虽是很早便下了朝，却是董清派人过来传话，说是顾青元不大舒服，往后便是自己院子做自己的，不再一块吃了。

彼时安离神色黯淡了许久，后是顾明绣派人去请了顾离依，说是母女三人吃一顿团圆饭时才打起了精神，只是顾离依先去了顾长歌的院子，磨蹭了许久才过来，只是最后三人不欢而散，也算不得什么好回忆。

茉儿跟墨竹陪在身后，安离拉着她的手缓步往前走。月色落在地面，将人影拉长，安离垂着眸子，淡淡的，没有半分笑意。

“娘亲。”顾明绣拉了拉她的手，轻声询问，“你怎么了？”

回过神，安离看了一眼顾明绣，勉强笑了笑：“娘亲没事，绣儿….你是不是吓坏了？”她摸了摸顾明绣的小脸，有些犹豫道，“你父亲他，他不是这样严厉的人。想来是我们太久没回来，他不知道怎么….”

“父亲不喜欢绣儿。”顾明绣歪着头，想了想。

安离闻言，停在了路旁。她拉着顾明绣入了一旁的小凉亭，坐下后握着她的双手，认真的摇了摇头：“绣儿，你不要多想，父亲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乖一些，父亲便会好好同你说话了。”

他当然不会。

顾明绣眨了眨眼睛，看着十分乖巧，没有说话。

安离叹了口气：“你父亲以前是个很好的人，只是我们生疏了许久，总有许多东西不一样了，绣儿你还小，不懂这些。”

她垂着眸子，掩不去眼底的黯淡：“毕竟是娘亲离开了他那么久，你父亲一定是怨着我的。娘亲现在帮不上他的忙，也不了解你父亲这些年的喜好…娘亲也要好好努力，跟你父亲回到以前。”

顾青元当然怨着，他怨你为他生儿育女，怨你未能早些死去，怨你将我养到那么多了。

他怨你跟将军府断绝关系。

他从不爱你。

顾明绣静静的看着带有愧疚色的安离，眸底的寒意被她强压而去。该是愧疚，该是自责的人从来不该是安离，一直都不是。

“绣儿，你要体谅父亲，好么。”安离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凝视着安离眸底的认真跟担忧，顾明绣微微一笑：“好，绣儿知道了。”

墨竹心事重重的站在二人身后看着顾明绣，握了握拳头看似想上前，却只是沉默了片刻，放下拳头，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

安离松了口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温柔道：“娘亲听说你跟依依闹了脾气，我今日去跟依依谈了谈。依依比你小，我们这些年又没有陪在她身边，她怨我们忽略她是应该的，但是姐妹哪有隔夜仇呢？”

“依依很可爱，绣儿很喜欢依依，也会好好保护她的。”顾明绣回握着安离的手，轻声道。

闻言，安离有片刻怔住。她仔细打量了顾明绣的神情，柔和道：“绣儿真是听话。”俯下身子将顾明绣揽在怀里，安离轻声道，“绣儿真懂事，娘亲很放心。”

嗅着安离身上淡淡的清香，顾明绣漆黑的眸色沉静如水，隐有几分冷光。

安离在她们回府一年后便因病去世，如今她整整提前了一年回府，安离是否会在这一年出事。她知晓是董清她们所为，安离生病有一部分是因为董清等人下的毒手，另一部分是因为被顾青元伤到，不免神伤。

要让安离快些对顾青元放弃希望，才能最好的保住娘亲。

如今依依已是她们这边的人，娘亲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因为顾离依不亲近自己而觉得失望，那么便只剩下她的父亲。

安离将顾明绣送回了明心阁便要离去，她并非全然看不出顾青元对顾明绣的苛责，心底到底存了几分伤心。顾明绣让茉儿带着食盒回去，送两人到门口便停住了。

眼见安离的背影消失，墨竹这才轻声开口：“姑娘，你为何要答应夫人？老爷一看便是偏了心的不喜，夫人她…..”

墨竹是从顾府出来的人，存着几分情谊。原是以为董清等人不好对付，指不定还有老爷帮衬着姑娘，可今晚瞧着老爷的表现，竟是十足的表现了对顾明绣的不喜。姑娘自幼身子孱弱，出门一日却不见老爷先关心姑娘的身子，出口便是苛责。

一个父亲，连自己女儿喜欢吃些什么都不知晓，也未曾去打听一二。

墨竹只是个丫鬟，却也是个局外人。站在一旁看着，便能清楚的看见顾青元的偏心，不自觉心底觉得有几分凉意。

顾明绣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墨竹。

“方才你没有多言，做的很好。”顾明绣淡淡道，她转身朝着院内走去，“我现下不想让娘亲伤心，时机还未到。”

墨竹不明。

这个时机比顾明绣想的要早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