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子从池边跌落,在水面上荡起一圈圈涟漪。面前的小姑娘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瞧着便让人心生不忍。她的语气有些低落,夹着低低的委屈与困惑,似乎是受了什么委屈十分难过。
顾宣站在原地,耐心的听她说话,眼底闪过什么情绪。待顾明绣抬起头时,一双漂亮的眸子迎上他的视线时,只瞧得见眸底的真诚与温柔,再无半点杂质。
“四妹妹,不要多想。”顾宣听见这话笑了笑,“你瞧,五妹妹不是都约着你出去玩了么?”
“那是娘亲让她来的,她自己很不满意不想去一样….”顾明绣叹着气,微微偏过头凝视着池塘上飘着的落叶,像是赌气一般,“二姐姐跟六妹妹也不怎么同我说话,一说话就像是要吵架一样。”
漂亮的人,就算是生着气也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
顾宣轻轻笑了:“这还不简单,大哥哥替你去说说她们?”
他的视线专心的落在顾明绣的脸上,语气十分宠溺,似乎是对待自己最为呵护的小妹一般,说着便伸出手要去摸一摸顾明绣的发顶。
“一会儿又要说我挑拨了,大哥哥你可不能去说。”顾明绣没有转头,只是闷闷的回了一句。她抬起手,漫不经心的将耳旁的鬓发拢到耳后,似乎是全然没有注意到顾宣的动作。
顾宣顿了顿,手旋即转了个圈置于唇边轻轻咳了几声,笑着回她:“好,我不说。”
缪兰轻轻的上前,低声道:“姑娘,五小姐该在外头等急了。”
顾宣看了她一眼,笑着道:“快去找五妹妹吧,我也要去拜见母亲了。”
“早知道今天大哥哥回来的话,我就不出门了。”顾明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她领着两个丫鬟转身朝着府门口而去,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影子。漆黑的长发搭在斗篷上,挽了一个小髻,发上除了几枚小珠首饰,却只插了一支檀木梅花玉簪。
看着便简单清幽,衬得少女灵气十足。
顾宣看着顾明绣远去的背影,眼中的深意沉了一沉。
顾离依倒是还没有来,马车已经在门口停好。顾明绣几人先上了车,沉香这才看向顾明绣,轻声道:“大少爷不简单,他不像是看着的那样简单。”她是习武之人,比起旁人更为敏锐,那位大少爷便只是看着温和无城府,却让她无端觉得有些不舒服。
淡淡一笑,顾明绣漫不经心道:“我那位大哥哥当然不简单。”
门房准备的这辆马车倒是颇为宽敞,坐下七八人也足有余。顾离依上了马车便吩咐车夫往前走,她坐到顾明绣身旁,挽着她的手还有些小得意:“我换衣服的时候碰上了顾筱蝶,大约是去见大哥哥的,她看着倒是开心的很。”
眨了眨眼睛,顾离依笑道:“我说娘亲逼着我陪你出去玩,还装作一点都不开心的样子,她一直在那里反过来劝我要好好哄着你,绣姐姐你都不知道,我说不去,她是有多紧张。”
“你要是不去了,说不定我也不去了,那她的戏还怎么唱?”顾明绣好笑的摸了摸她的头,“她可是要忙着跟大哥哥告状呢,只是…可惜了。”
“你见过大哥哥了?”顾离依惊讶的看了她一眼。
顾明绣看了她一眼,侧过首看向掀开帘子正朝着外头好奇四处看的缪兰,微微一笑:“许久没有回来阳州了,好玩的街巷都记不住了。”
“绣姐姐….”明晓得顾明绣在转移话题,顾离依却仍是不由自主的转过头随她的视线一同看过去,颇有几分怀念,“是呀,好多东西都记不住了。”
灵荞她们听不懂,只晓得顾明绣十多年未在,却不知晓顾离依为何也那么感叹,思来想去大约只觉得是落水后只能在府里头修养,许久没有出门的关系。只有她们二人知晓,她们说的是什么,是前世一片苍茫黑暗的时间,是现在一切还来得及的时候。
“绣姐姐,我记得东巷有户人家做的糖葫芦特别好吃。”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顾离依拉着顾明绣的手,笑眯眯的解释,“那对夫妻会做好多的零嘴,都十分不错呢。”她凑上前盯着顾明绣,有些许小期待,“绣姐姐,你说…我们能不能开店呀?”
将她知晓的那些人搜罗起来,定能开个好大的酒楼。
一眼将顾离依的想法看穿,顾明绣微微一笑,答道:“好呀,依依想开,那便开吧。”
她一定是需要许多银子才能做成许多事,只是开酒楼之前蛰伏的时间内手头上的银子便不足够,然她不会打击顾离依,这些事还是让她慢慢愁着吧。
眼见近了湖畔,车夫挑在一处静谧地将车停下。
“那马车…不是顾府的么?”
对楼的雅舍内,一人将木窗推开,目光落在底下不由得乐了。眼睛里飘出几抹亮光,他咳了咳,状似无意将这句话说出,刚一出口便见阖眸沉思的少年淡淡的抬起头看向楼下。
下来的小丫鬟正将一个披着斗篷的姑娘扶下来,那青衣姑娘站在湖水前,戴着斗笠,轻纱垂到胸前,看不清容貌。她虽然披着斗篷,身姿却窈窕柔弱,不由将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少年戴着半截面具,淡淡的凝视着楼下的动静。
临湖而建的酒楼早就有人在外等候,沉香将车内的东西抱出来,他们便走上前接手。顾明绣跟顾离依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忙活,墨竹跟灵荞就站在二人身后。顾明绣轻声吩咐了几句,墨竹点点头悄然退下,顾离依也带着灵荞匆匆离去。
顾明绣忽而抬头,目光锐利的落在一个方向却什么也没瞧见。她蹙了蹙眸子,而后垂下头低声同沉香吩咐了几句,便缓步进了酒楼。
视线一直追随到对方的身影消失不见,少年微微蹙了眉头,正要招手,门却被人敲响。玄衣的女子推门而入,利落的将手中的纸卷递给少年:“主子,那边来消息了。”
少年嗯了一声,接过来拆开看了看,眸光微深。抬手将信纸递到烛火上任它燃成灰烬,漆黑的眸子幽深一片。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默,少年扬了扬手,薄唇噙着一抹冰冷的微笑:“即是这般不安分,那便不要留着了,走。”
他起身便朝外走,没有丝毫犹豫。
屋内的人齐齐应了一声,颇为惋惜的瞧了一眼对面酒楼下还在忙的人,纷纷跟了上去。他们从另一侧出了酒楼,悄无声息的入了一间府邸。
日暮时分,众人策马出城,皆锦衣夜行的模样。城门的护卫瞧了一眼他们的腰牌,却是拦都不敢拦,便眼睁睁看着他们策马而去。
一旁刚刚进城的小少年正站在门口问店家要了点水喂马,若有所思的看着策马而去的人群。站在不远处的两个护卫低声交谈着,面露着急。
“这是又出大事了啊…”
“他怎么回来了?京中一点消息可是都没有啊。”
话有些莫名其妙,小少年顾景蹙了蹙眉头,回头看了一眼阳州大街,随手将缰绳扔给身后的小厮:“你们先回去吧,我走一走,好久没回来了。”
“可是七少爷,你才——”
“啰里啰嗦,大哥不是说了么,让你们听我的话。”顾景不乐意的瞪了他一眼,撇撇嘴一人大步往前,留下身后欲哭无泪的小厮。
反正那个府里头也没人稀罕他,回去干什么?还不如多走一会儿,看看这里的风景。顾景叹了口气,才往前走了一段距离,便被人拦住了。
咬着糖葫芦的小孩子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笑嘻嘻道:“有个姐姐给你的。”
“姐姐?”顾景困惑的接过那纸条,小孩子便转头跑了。顾景看了看远去的身影,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了两个字:水巷。
顾景奇怪的看了看纸条,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原地迟疑了片刻,他抬起步子往水巷走去。刚刚走到水巷口,坐在一旁吃着糖葫芦的小女孩猛然站起来,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他:“喏,姐姐说给你的。”
又是姐姐?
谁?
顾景没有说话,把纸条打开,依旧只有两个字:桥头。
收了纸条,顾景转身朝着不远处的桥头走去,仍是有个吃着糖葫芦的小孩子将纸条给他,让他去下一个地方。天色渐晚,烛火高升,街市内仍是热热闹闹的。顾景穿梭在街市中,握着满手的纸条。
当他穿过东巷,停在桥中心时,咬着糖葫芦得小孩子将手中的纸条交给他,笑眯眯道:“姐姐说这是最后一张了,让你不要生气。”
顾景打开纸条,上面依旧只有两个字:抬头。
他依言抬起头看向天空,瞬间只见无数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绚丽无比。周围聚了不少人,兴奋的瞧着天上的烟火。
顾景怔住,看着漫天烟火心底有点莫名的情绪。
“答应了你要给你看烟花的,这不是带你看了么,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