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棋子置于指腹之间,衬得肤色雪白。顾明绣披着斗篷,沉默的站在棋盘之前,长睫微垂,看不清情绪,身上竟有几分颇为惆怅的意味。
她凝视着那一棋局,手中的棋子始终未曾落下。
那小姐见状,以为是顾明绣解不出来了,不由浮出几分得意之色:“怎么了,顾四小姐,莫不是被难住了?”她掩唇笑的十分洋洋得意,“原来四小姐也不过如此。”
却不知那些世家少爷皆是对她蹙起了眉头。
先前夸赞顾明绣的公子颇为不满的看着那小姐:“那是哪一家的小姐?竟是这般不讲道理,当着那么多的人欺负这样一个小姑娘。”
“顾家的小姐竟也无人出来帮她说上一说。”一旁的公子附和,语气中含着几分心疼,“到底是可怜了这样的姑娘。”
楼下雅舍的交谈声传入几人的耳中,五皇子淡淡的收回目光:“愚蠢至极。”
单不说别的,便是那一曲就让这些公子少爷对顾明绣颇为上了心。弹得一手好琴,又是这样上乘的容貌,足以惊为天人。方才那棋局他们也仔细看了,倒是有好几个算是精妙的棋局,顾明绣解得十分漂亮,已经是让众人服气。
此刻那小姐这样说话,分明是在为难顾明绣,倒让人颇为怜惜这位入京不久的顾四小姐。
六皇子摇着折扇,嗤笑一声:“听闻那顾长歌温柔大方,如今瞧着却似乎不是这样?自家的妹妹被人欺负了都未曾站出来说上一说,四哥,我记得你原先是颇为中意那位顾二小姐的?”
被点名的四皇子险些被茶水呛死,摆摆手道:“我只是欣赏二小姐的才情,六弟,说话顾忌些,莫要让人听了传些不好的东西。”
六皇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顾明绣凝视着面前的棋盘,漆黑的眸底有几分恍惚转瞬即逝。鬓发将侧颜掩去,能明显的感觉到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牢牢落在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凌厉的审视跟探究。
萧王沈淮。
她缓缓上前,就棋子落下,而后抬起头淡淡道:“承让了。”
便不言不语转身上楼,斗篷下的手微微握紧衣角。踏上楼梯的瞬间,步伐微微一晃,顾明绣的身子便有几分倾倒的趋势。身后的墨竹连忙上前扶住顾明绣,语气有掩不住的担忧:“姑娘?”
顾明绣脸色苍白,摇了摇首,抬步往上而行。
其实她见过那个棋局,却并非在这一世,而是在上一世。这个棋局颇为难解,是那人随手摆出来的棋局,硬是让她解。古籍上并无记载,顾明绣花了三天也未能找到解法,对方笑着,十分无奈的将解法教给了她。
掌事红袖上前细细看了看,微微一笑,朗声道:“四小姐将这一局解出来了。”她转头看向那脸色苍白颇为不甘心的小姐,和气道,“朱小姐还有异议?”
朱小姐狠狠地瞪了一眼已经上了楼转过长廊消失的人,将帕子一甩也退了下去。
阁楼上的沈淮抱臂靠于窗前,端的是风流无双。视线噙着几分凉薄的笑意,懒懒的朝着那些黏在他身上的视线扫过去,带着淡淡的凌厉,硬是吓退了不少人。沈淮看着消失在走廊的白色衣角,幽幽的眸色微沉。
“洛风。”
沈淮淡声唤道,身后晃了晃立马出现了一个人,恭恭敬敬的低首:“主子?”
微睐双眸,沈淮道:“之前让你们寻的人寻的如何了?”
洛风将头垂下:“主子,还没有任何消息….那个村落我们去过了,找不到那位隐士。”
“他父子二人颇为通晓奇门遁甲之术,想必知晓了你们前去。将动作放干净些,莫要打草惊蛇。”沈淮淡淡道,他微睐双眸,语气带上几分压迫,“尽快。”
洛风早就习惯自家主子的压迫,偏生今日在这压迫之中体会到了别的东西:“是。”他行了礼正要退下,便听得自家主子淡淡询问:“她的身子如何?”
立刻便知晓沈淮口中的人是谁,洛风的视线掠过底下,稍加迟疑后便道:“属下将往年为顾姑娘看诊的大夫都打探了一遍,说是姑娘自幼孱弱,现下皆因药石养着,稍有不慎…便可能会香消玉殒。”他顿了顿,小声道,“这都是往年的事情了,顾姑娘似乎快是半年不肯再见大夫看诊了。”
沈淮嗯了一声,淡淡道:“安排一下。”
洛风旋即会意:“是。”旋即退下。
“姑娘,你有没有事?”缪兰早就守在门口,见二人过来连忙扶着进去,又倒了水将准备好的药小心翼翼的服侍着顾明绣服下。
墨竹将她的斗篷系紧了些,没有因为是室内再让她解下,担忧道:“姑娘,若是实在不适,不若我们先行回去可好?”
沈青青待她面色好上一些这才蹙着眉道:“我以为你身子弱是旁人胡乱夸大的,却不想是真的这样不好,你可曾好生让大夫医过?”
墨竹在一旁整理着顾明绣的鬓发,轻声道:“我家姑娘在崇明寺时便是一直在养着病,这些时日好上很多了,若是放在往年,莫要说来此处跟沈小姐看文会,便是出趟门都不行。”
“顾小姐,冒犯了。”宁霏轻声道,她抬手搭在顾明绣的脉搏上,仔细把了片刻脉,秀眉轻蹙,“应是顾小在娘胎里便受了损伤,将病带了出来。这病扎根太深了,难以彻底根除。稍有不慎,入口的食物,严寒炙热之气,亦或是心神不宁皆有可能引发病重。”
她收回手,颇为担忧:“你的身子着实太弱。”
眼见几人有些惊讶,沈青青笑着道:“我方才忘记说了,霏儿的娘亲身子也不太好,故而霏儿自幼习医,颇为精通。”
“只是懂些皮毛罢了。”宁霏笑着摇首,有些许不好意思。转头去看神色淡淡的顾明绣,宁霏问道,“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顾明绣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若是我走了,今日这戏可就唱不下去了。”
宁霏微怔,便听得门被人叩响,顾长歌在门口担忧问道:“四妹妹,我是二姐姐,方才似是见你不太舒服,可是哪里不适?”
沈青青蹙眉,冷了神色道:“假惺惺。”
给人一个安抚的笑,顾明绣便吩咐人开口。墨竹打开了门,朝二人行了礼。顾长歌朝着里头的三人笑了笑,径直走到顾明绣身旁,担忧的握住她的手:“怎么这样凉?脸色也这样难看,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二姐姐不是说这文会颇为难得,此刻回去岂不是扫兴?”顾明绣淡淡道,她将自己的手抽出来拂了拂自己的鬓发,似笑非笑道,“此刻书试已经开始了,二姐姐不是也准备好了么?”
书试比的却是才情作诗。
每人可写上一首诗,投掷于小木盒中。由倚澜园的人跟另外两位梅花帖的主人来选出前三甲,并公布于听风台。
顾长歌顿了顿,笑道:“四妹妹既是不愿意的话,那便让我帮你把诗作送下去罢,你好生在此处休息,不用自己亲自下去的。”她唤丫鬟准备笔墨,笑着递给顾明绣,“待你写好了,我一并送下去。”
顾明绣未曾耽搁,抬笔写完待墨迹稍干便由顾离依将几人的诗作送下去。顾长歌见状也只是笑了笑,便由着顾筱蝶陪着去送了,同她说了番话后等顾离依两人回来了她这才起身离去。
沈青青见门关上,颇为不耐的蹙眉:“假情假意,瞧着便十分不喜欢。”她转头看向顾明绣,蹙眉道,“我可不信她那么好心便是过来瞧上一瞧你,帮你送送红笺。”
宁霏笑着安抚沈青青:“顾长歌虽是讨厌了些,说不准倒是真的关心顾小姐呢?”
“你可不了解那个人。”沈青青哼了一声,淡淡道,“顾长歌最是会做戏,实则恨极了那些抢她风头的人。小绣儿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压了她不止一头,我猜她心里便是恨得要死,面上还非得做出大方的样子,看了便讨厌。”
沈青青说话是真的不客气,还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
到底是当着人家的面在说着人家的姐妹。宁霏有些尴尬的拍了拍沈青青的手,转头想去安抚一下顾家的两姐妹,却见顾离依点了点头一脸十分赞同的模样,顾明绣神色淡淡,嘴角噙着几分笑意。
“她当然是没安什么好心。”顾明绣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底下在小木盒里拿出红笺的几人,垂眸淡淡一笑,“她要借着这一次的文会让我身败名裂,才会怂恿她人来欺我,以为能瞧见我不入流的模样,可惜了,琴棋书画我倒是真不怕。”
沈青青听得饶有兴趣:“你倒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顾长歌历来十分擅长丹青,我瞧这一会儿便是要跟你比试比试了。”
顾明绣却是摇了摇头,语气中含着几分深意:“只怕你要失望了,一会儿的画试怕是比不了了,书试不曾比完,顾长歌便要急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