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笺上系了一枚小木牌,木牌上写着红笺的主人。此刻取出的一块红笺被掌事红袖拿在手上,艳丽的女子仔细看了看上头的诗句,又转首看向不远处正在翻看几块诗作的人,秀眉微微蹙起。
她走向那几人,将红笺递了过去,轻声说了些什么。
顾长歌在楼上便瞧见那几人看过之后纷纷色变,眉眼间全是掩不住的焦躁跟怒意。她垂下眸子,伸手拿过瓷杯,借着喝茶的动作将笑意掩去,眼底透着几分深思冷漠。
琴技了得,棋艺高超又如何?
她今日便要让顾明绣在这文会上身败名裂。
一个在寺庙里吊着命的短命鬼如何能跟她相比,又有什么资格能够同她争辉。
顾长歌将杯子放下,董知月已经回首瞧着她笑道:“前两场你都不曾下台,看样子这后两场你是不会让与她人了。”
“知月说的哪里话。”顾长歌抿唇浅笑,温柔道,“还有四妹妹呢,她日日清修于山中,倒是比的我多懂些。”
“四姐姐前些日子还说她什么都不懂呢,也不会什么弹琴跟下棋。”顾筱蝶撇了撇嘴,语气带着几分无心的抱怨,“自家姐妹还这样诳我们,四姐姐果然是不喜欢我们。”
“傻丫头,那叫谦虚。”顾长歌点了点自家妹妹的额头,笑着道。
顾筱蝶蹙眉:“二姐姐,你就是把一切都想的太好了。你瞧四姐姐,明明身子不舒服却还是不肯离去,你关心她她却也不肯领情,非要留下来参加这什么比试….明明是这样无趣的,若是在此处出了什么事,母亲岂不是又要责备我们了?”
她轻轻巧巧的便添了一个又字,将安离也扯了进来。
顾长歌仍是温温柔柔,眉眼间却添上几分担忧:“四妹妹许是喜欢热闹,她总也一人,想来是许久不曾见过那么多人了,不若便随着她。”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筱蝶一番话本也不是无心之言,在董知月耳中听着便又是另一回事了。她面色微变,冷笑一声:“你六妹妹说得对,你就是太好心了,将什么人都想的好,你那四妹妹哪里是喜欢热闹,我瞧着她心机颇重呢。”
她起身拉过顾长歌道:“分明是个爱出风头的狐媚子,是想在这样多的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情罢了,偏生这种人却是能跟沈青青混在一起。走,下一场便是画试,你向来丹青甚好,便不能再让着她了。”
顾长歌被她一拉,顺势站了起来,颇为犹豫的跟着一同出门:“我今日本是只想陪着四妹妹过来瞧瞧热闹的,便不参加了,让她好生玩上一玩……..”
话未说完便被董知月打断:“她哪里只是来玩一玩的,分明是来抢你的地位,傻长歌,你不能再让着她了。这阳州一绝的才女,分明是你,哪里有她的位置。随我来。”便是不容她拒绝,拉着便往下走。
方至楼下,倒是瞧见了许多人也都下了楼。
顾明绣跟沈青青三人正路过擂台,去往方才的小所。几人打了个照面,顾长歌微微一笑,关切的询问:“四妹妹,可是好了一些?”
沈青青懒得同她们说话,便是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不理会。宁霏是商贾之女,这些世家小姐本就不多瞧得起她,每每见了也权当她是透明似的。宁霏倒也习惯了,只是淡淡一笑,便站在二人身旁瞧着上头挂出来的诗作。
便在这时,管事红袖命人敲了敲锣鼓,便将众人的目光一齐吸引了过去。
她笑吟吟的行了个礼,将身后挂在绳子上的十枚红笺指给众人看,微微一笑:“本次书试的前十已经有所定夺,顾家的四小姐跟二小姐倒是同在前三甲。”她看向二人,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审视,“只是….红袖不便多说,还请诸位上来观上一观。”
这一听,众人瞧着顾明绣的眼神便多有几分赞许。
依照往年,顾家的二小姐顾长歌必然是在魁首,今年她未曾参加琴棋二试,让众人颇为遗憾。顾明绣前二试大放光彩,即便这书试排在第三,已经是诸多人心目中在这阳州上屈指可数的女子,才情绝佳,容姿上乘。
“四姐姐真厉害,我去瞧一瞧。”顾筱蝶笑着拉过顾离依的手,颇为亲昵的朝着顾明绣笑了笑,带着几分好奇上前去看那诗作。
不等她上前,忽而有人惊讶道:“这…这不是李家小姐的诗作么?怎么…”
那李家小姐亦是在这听风台有梅花帖的人,此刻亦是方才选诗作的人。
那人一说话,旁边便有人仔细看了看,惊讶道:“这确是李小姐的诗作,可这署名…”他惊讶的将目光投至顾明绣这一旁,众人看了看,又不免去看李小姐。
此刻她正站在一旁,神色漠然的看着那上头的诗作。见众人都瞧过来,她才笑了笑,只是眉眼间难掩薄怒:“我还以为无人认得出来这是我写的诗作呢,毕竟被人这样光明正大的拿过来,是将我当成了什么?”
“真是太过分了!”同李小姐交好的一位小姐蹙眉道,伸手便将第三块红笺扯了下来,瞪向顾明绣。
见状,顾筱蝶惊讶的捂住嘴巴:“四姐姐!你…你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她睁着眼睛看向顾明绣,眉眼间也染上几分嫉恶如仇:“这样做是不对的,若是爹爹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顾长歌适时站出来维护:“筱蝶,莫要胡说,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墨竹蹙了眉头,不言不语。缪兰硬生生忍住怒火,扭过头不看他们,只是轻哼了一声。顾明绣反倒神色淡淡,并未有什么反应,微抬的眸子荡出几分水莹莹的光泽,瞧着让人颇为移不开眼。
沈青青的视线来回流转了片刻,瞧见顾明绣没什么反应便安了心,立于一旁饶有兴趣的模样,竟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众人面色有些古怪,李小姐看了看顾长歌跟顾筱蝶,轻轻笑了,那笑声中多了几分嘲意:“顾家的小姐。二小姐跟六小姐的确是误会了,”她的视线落在顾长歌身上,让二人齐齐一怔,心下有几分不安,“做出这种事情的可不是顾四小姐,而是二小姐呀。”
这话一出,顾筱蝶一怔,旋即喊了出来:“不可能!明明是顾明绣!”
她直呼顾明绣的名字,语气这般笃定的模样让众人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顾长歌方才一震,此刻已经迅速冷静下来。面上带着几分惊讶,顾长歌蹙眉道:“莫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
“就是,我二姐姐的才情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情!”顾筱蝶很快反应过来,上前便抢过那小姐手中的红笺,展开一看果然见上头的名字写着顾长歌。
沈青青没忍住,笑了出声:“真是有趣。明明两个都是你的姐姐,说是明绣做的,你便义正言辞的指责她,说是顾长歌做的,你便急着否认。我倒是忘记了….”她做出恍然的样子,微微一笑,“明绣只是个嫡小姐,你跟顾长歌毕竟才是亲姐妹呀。”
只是个嫡小姐。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顾长歌面色微微闪过几分怒意,又被她生生压住。顾筱蝶皱起眉头,道:“你莫要胡说,我同二姐姐一齐长大,自然知晓她是什么样子的人。四姐姐又那样久不在府里头….我只是怕四姐姐误入歧途。”
“好一句误入歧途。”沈青青微微一笑。
李小姐蹙眉,冷声道:“顾二小姐,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
压抑着心底的烦躁,顾长歌上前仔细看了看上头诗作,脸色微变。顾明绣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惊讶,因为那首诗,原本就是顾长歌给顾明绣准备的。
她上一世的琴弹得一塌糊涂,也不曾下什么棋。是顾长歌柔声跟她讲,诗作只是随意玩着罢了,让她写上一写。她写了,却被李小姐当场指出,即便有顾长歌相护,周围的人那些鄙夷的神色也恶狠狠的扎在她的心头。
前有私会情郎,后有偷窃他人诗作。
顾明绣在京中的贵女圈,名声简直是一塌糊涂。
“李小姐,这不是我做的,必然有人陷害于我。”顾长歌收了红笺,看向李小姐,“我每年文会总是都参加的,你写的这一首当时大家都觉得颇有深意,故而印象深刻。试问,我怎么敢做出这种必然会被发现的事情呢?”
“就是。”顾筱蝶点了点头,附和道,“定然是有人陷害二姐姐!”
“我怎么知晓你是不是侥幸试一试?”李小姐冷笑一声,“你敢说那不是你的字迹?我对顾二小姐的书法也可是印象深得很。”
“我二姐姐那样的才情,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顾筱蝶瞪着眼睛,视线猛然间转到顾明绣身上,“四姐姐,是不是你在陷害二姐姐?”
她瞪大眼睛,十足的委屈:“我跟二姐姐只去过你们的雅舍,是不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