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寿礼

四月长风，拂在身上暖洋洋的。枝叶被吹得飒飒作响，影子落在青石板上斑驳难辨。紫色长裙的少女微微仰着头，十分专心的询问着面前的人。长睫在侧颜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水灵灵的眸色闪动着认真的浅光。

风撩起少女白色的披帛，衬着紫色的衣裙。

那副清灵而又烂漫的气质便在风中让人移不开眼。

太子沈旸凝视着顾明绣的侧颜，眸色微微一深，瞧不见里面的东西。

顾宣瞧着顾明绣认真的模样，亦是微微一怔，而后又片刻失笑，摇着头笑道：“哪里哪里，四妹妹今日瞧着便十分好看，像是仙子入了凡尘一般。”

闻言，顾明绣便微微笑了起来：“大哥哥又胡说，仙子明明是形容二姐姐的说辞才对。你又打趣我，我可不信你。”

“美若天仙….何以不能称之为仙子呢？”顾宣笑道，他的视线落在顾明绣的脸上没有移动，“若是我说，那便是我们顾府有两位仙子一样的妹妹，难道不好么？”

他本是随意一说，却见面前的少女敛去笑靥，十分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好。”

顾宣微怔，却是太子出声询问：“为何？”

视线掠过太子，不带半分情绪。顾明绣迎上顾宣好奇的眼神，再度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好就是不好。”

“姑娘。”墨竹看了看不远处，上前小声轻唤。

顾明绣淡淡一笑，起身行了个礼：“大哥哥，我先退下了，一会儿在正厅里见。”她顿了顿，朝着太子也迅速点了点头，又转向顾宣笑道，“一会儿送礼时，大哥哥可是不要嫌弃我的礼物不好。”

顾宣笑了笑，正要摇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唤住顾明绣：“四妹妹，你的寿礼…是跟五妹妹一起的么？”

顾明绣点了点头，见他没有再说什么便转身由墨竹陪着离去。

凝视着人离去的背影，顾宣的手指一下又一下点着桌面，神色带着几分惋惜。

他是知道自家妹妹跟姨娘打的什么主意，也听了顾筱蝶说了她们几人的计划。然他心中并不打算阻止，只是觉得有些许无奈。依他看来，这个四妹妹便是花瓶美人，空有貌却鲜有脑子，倒是白白可惜了这一副美人皮囊。

顾宣不动声色叹了口气，便听得一旁的太子道：“你的四妹妹….唤做顾明绣？”

“是。”顾宣答道。

双眸微睐，太子若有所思的凝视着对方缓缓消失在廊角的裙摆，唇畔仍旧噙着温和而平易近人的笑意。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杯盏，太子收回视线，淡淡道：“查一查你的四妹妹。”

顾宣的神情掩不住惊讶，下意识的回头再看了一眼顾明绣消失的方向，心中有几分意外跟好奇。然他跟随太子多日，知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故而只是收起脸上的情绪，颔首道：“是。”

转过原路，还未走近内堂，顾明绣便被人拦了去路。

玄衣的少年戴着半块面具，懒懒的落在二人面前。一双漆黑的眸色淌着几分寒意跟似笑非笑，唇畔的笑弧噙着几分凉意。靠着假山漫不经心拦下她们的人一句话都不说，偏深整个人带着几分“本王现在十分不悦”的意思。

顾明绣蹙眉，十分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人：“萧王殿下，这是何意？”

“你父亲不顾你的身体罚你跪了祠堂，我说过他不是好人。”沈淮掀起眼皮子淡淡的瞧着她，语气中都含着几分似笑非笑，“本王说的话你都得信上几分，现下本王告诉你….”他直起身子，忽而朝着顾明绣微微弯下腰，漆黑的眸色压着几分滔天怒意，“太子沈旸，也不是什么好人。”

那份怒意晕着暴风雨般的气势，足以淹没任何东西。狂风暴雨在眸底起伏，泛着冰冷冷的色彩。

墨竹被唬的脸色苍白，却不敢后退一步，只好仓皇的垂下头紧紧攥紧自己的衣袖不敢说话。顾明绣冷淡的同人对视，眸色平静如水，掀不起一丝涟漪：“萧王殿下说笑了，我不认得太子殿下。”

“你知道那个人就是太子。”沈淮冷笑一声，“休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也别妄想骗我。”

顾明绣淡声道：“即便如此，那也是大哥哥请来的客人，同我没什么关系。倒是殿下，三番两次阻我去路，又是何意？”

“怎么，只需他来，本王就来不得了？”沈淮凝视着她不泛一丝波动的眸色，面上的寒意不由得更胜，“顾明绣，认清自己的地位，离他远一些。”

说罢，不待面前人再有什么反应，沈淮甩手便转身离去。只是那噙着笑意的面容像是结了一层霜，隔着面具也让人心生寒意。

“姑娘，没事吧？”墨竹匆匆抓住顾明绣的手，有些许后怕。

顾明绣淡声：“走吧。”

墨竹不再说话，跟在顾明绣身后却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伺候自家姑娘那么多年，姑娘同谁有过接触，她都一清二楚。入府之前，姑娘从来不曾接触过什么男子，如今却为何….这萧王殿下瞧着一副跟姑娘甚是熟悉的模样。

她百思不得其解，顾明绣亦是一头雾水。

二人入了内堂，便听得顾长歌柔柔一笑：“瞧，说曹操曹操到。四妹妹，正说着你呢，你便来了。”她站在顾老夫人身侧，温柔的朝她招了招手，“你年纪小些，怕你害怕，不若你先送祖母礼物可好？”

董清也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往年都是你二姐姐她们先送，今年四娘既然回来了，便让你第一个送礼，让我们也瞧一瞧你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就是。”顾筱蝶笑着附和，“四姐姐总是不跟我们说你准备了什么礼物，我却是知道二姐姐跟大哥哥他们的，今日便要瞧一瞧四姐姐的。”

她说着便睁大眼睛，似是十分迫不及待。

顾长歌见顾明绣笑而不语，便顿了顿，柔声道：“四妹妹是不是害羞了？若是….那还是我先拿出我准备的礼物，四妹妹再送可好？”

她本意是激一激顾明绣。这些夫人总是对顾明绣赞不绝口，似乎是颇为满意，全然忘记了她的存在，她不在意，毕竟一会儿便能让她们瞧见，这个嫡女究竟是有多不懂礼数，准备的寿礼多不如她。

无论顾明绣答应与否，寿礼今日势必要见人的。她在前便是珠玉，反而衬得顾明绣更为丢脸；若是她在后，亦能让顾明绣的寿礼衬出自己。

“不妨事的。”顾明绣却是不推辞，淡声道，“墨竹。”

她这般痛快倒是让顾长歌怔了怔，而后便瞧见顾离依不好意思的站出来，笑道：“祖母，这礼物是我跟四姐姐一同准备的，做的却不是太好…您莫要嫌弃呀。”

“哪里的话，”董清笑着揉了揉顾离依的头，“你跟你四姐姐一番好意，哪里来的嫌不嫌弃。”

正说着，墨竹跟沉香便搬了一件东西出来，盖着红色的绸缎，倒是让人瞧不出那是什么。

顾长歌几人俱是一怔，

“我知晓祖母心善，是吃斋念佛之人，故而准备了这份礼物。”顾明绣微微一笑，看向墨竹，示意对方取下红绸，柔声道，“祖母可不要嫌弃呀。”

红绸被扯下，露出一盏屏风。

端坐莲台的观音阖眸微笑。那观音面色祥和，让人一瞧便心生安宁。白色的丝绸上竖立着观音，四周飞了几只仙鹤，流云飞转，一派祥和之象。

有人微微凑近了一些，惊讶道：“这是…这是刺绣？这竟是绣上去的观音？”

“是，我的绣工有些粗糙，要让诸位见笑了。”顾明绣柔声道，“这一面是观音坐莲，是我绣的，后一面是五妹妹写的经文，掺了迦南香，闻着有些许香味。”

众人靠近了些看。之间那观音绣的宛若真人，眉宇间的神态十足动人。连同衣间的花纹都清晰可见。在云中翱翔的仙鹤栩栩如生，黑玉般的眸子凝视着观音，似乎真的在诉说着什么话语。针脚整齐，触之平整。

再翻过来一瞧，那书法倒也写的磅礴大气，占了满满一面，淡淡的透进白纱之中，反而多了几分朦胧的韵味。

“四小姐的绣工若是不好，我瞧着倒也没人敢说自己的绣工好了。”有夫人忍不住道。

“这绣工十分精妙，仔细看了才觉着竟是跟当年的董姨娘不齐上下。”摸着上头的仙鹤，一位夫人忍不住轻声赞叹，“莫不成是董姨娘教的四小姐？”

董清面色难看，见众人看过来忙敛去情绪，笑了笑正要说话，顾明绣已经轻轻笑出了声：“我年纪小，诸位夫人莫要哄我开心。这是我在寺庙中闲暇时绣着玩罢了，现下也不敢说十分好，只求莫要嫌弃便是。”

她站在安离身侧，眸色温柔，不带半分多余的情愫，嗓音若柔若无透着几分笑意。

“姨娘日日忙着教二姐姐绣工才是。二姐姐最为用心，有时学的入了迷却是连深夜了都不知晓，着实让四娘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