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从军

暖阳落地。

乔无坐在窗前，只觉得心底一片寒凉。他攥紧了手中的杯子，极其哀怨的望向闲闲而坐的顾离依姐妹俩：“若是你们外公果真….果真砍了我，你们可要记得给我收尸啊。”

“还会一日三炷香供奉你的。”顾明绣轻描淡写道。

顾离依正把茶水往嘴里送，乐呵呵的胎抬眸看向乔无。对上对方哀怨凄楚，宛如弃妇一般的眼神，她不由得一口茶水呛出来，咳着别过头道：“咳咳、咳咳，你….”顺了顺气，她瞪了一眼过去，“你这是什么样子？外祖父忙得很，怕是——”

一句话还没说完，门便被人叩响。墨竹得到应允后推门而入，恭恭敬敬行了行礼，轻声道：“姑娘，将军听闻乔公子施手相助，心中感念，特请乔公子去往书房一见。”

顾离依：“.…….”她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外祖父应当不会太为难于你。”

乔无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哀怨的起身整了整衣冠。他踏出一步忽而又回首，可怜兮兮的看向顾离依：“你外祖父书房….不会真有剑吧？”

被对方气笑，顾离依叹气：“罢了罢了，瞧你这个样子。绣姐姐，我陪他走一趟。”后一句是对着顾明绣说的。

颔首示意，她目送二人出了门才看向一旁的墨竹：“你方才是有话要说？”

墨竹点了点头：“姑娘让奴婢送去萧王府的礼物被萧王殿下给退回来了。”她顿了顿，又道，“奴婢不曾见到萧王殿下，是萧王府的管家出来回的话。原是收了礼的，后来却又追上奴婢退了回来。”

打量着顾明绣的神色，墨竹轻声道：“奴婢的确是按照姑娘的话回的，只是那人说….他说萧王殿下说了，姑娘送礼人却不上门亲自道谢，诚意不足，这礼不收也罢。”

顾明绣慢条斯理喝了口茶，唇色被茶水沾湿，露出淡淡的粉色。她微微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笑靥。她也不说话，便只是若有所思的想着旁的事情，直至缪兰叩门而入。

“姑娘。”缪兰福了福身，道，“顾….七少爷在外候着，想见姑娘。”

眉头微蹙，顾明绣抿唇不语。墨竹见状，连忙回道：“七少爷是晨日来的，之前也不曾托过口信，姑娘那时便出了门。夫人出门时瞧见了七少爷，便让人先将少爷请去了后院同二公子喝茶，等着姑娘回来。”

“请阿景进来吧。”

墨竹点了点头，正要退下，又闻得顾明绣淡声唤住她：“至于今日送去萧王殿下的物件，那便先收着吧，不必管他。”

墨竹福了福身：“是，奴婢知道了。”

缪兰看了看二人，眼底闪过几分意味不明的复杂情绪。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福了福身跟着墨竹一块出去了。

刚走到走廊，缪兰一把拉住墨竹，低声道：“姑娘今日让你去了萧王府？”

“去送些东西。”墨竹道，回首看了看缪兰没什么喜色的面容，不由得奇怪，“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听到萧王府似乎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缪兰脸色不悦：“我原以为姑娘是带着你跟沉香一块儿出去了——”她迟疑道，“萧王殿下捉摸不定的，我只希望姑娘能同他少打点交道，怪吓人的。”

“姑娘自有主张。”墨竹笑着安抚了她，“我还要去请七少爷。”

说罢匆匆走了去。

缪兰望着墨竹的身影，久久停留在原地未动。她咬着唇，面色微白。

身旁忽而有短暂的动静，一旁打扫的小丫鬟提着扫把走了出来，状似专心扫着地上的落叶，眼底却带着笑意看向缪兰，道：“我说什么来着？你一心为了四小姐，四小姐却未必领情，反倒是嫌弃你无用，故而什么事情都不跟你说。”

她往缪兰身侧凑近了些，轻笑道：“你跟墨竹姐姐分明都是一同陪四小姐长大的，这份情谊单单旁人也该比不上。可是如今你瞧，新来的沉香都比缪兰你要得四小姐信任些呢。”

小丫鬟说的自开心，冷不丁却见缪兰猛然转过身子，板着脸朝她喝道：“院子都扫干净了么？都还不曾打扫完便在此处晃来晃去，莫不是想挨打么？”

小丫鬟缩了缩身子，怯生生的拿着扫把往后退，小声道：“缪兰姐姐您别生气，我、我这就去打扫院子！”

迎面走来的墨竹福了福身子，给顾景指了指路。她看向面色不悦的缪兰，蹙眉不赞同道：“好端端的，同小丫鬟发什么脾气。她年纪小些，若是贪玩，你好好说上一说就是，吵着了姑娘怎么办？”

墨竹摇了摇头：“都是大姑娘了，偏生脾气还像个小孩子一般。在院子里便也罢了，若在外头也动气，指不定又要落了旁人的口舌，给姑娘惹上——”

话没有说完便被缪兰猛然打断：“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你们稳重些不给姑娘惹麻烦，我本是个烦人精就是了！”她推开墨竹，气恼道，“我现下便回屋子里去好好呆着，说也不见说也不说，总不给姑娘惹麻烦就是了。”

说罢便怒气冲冲的快步离去。

墨竹一头雾水的看着她的背影：“这是怎么了….”她叹了口气，连忙追了上去，“缪兰，缪兰！你等一等我——”

“阿景。”

顾景入门，便瞧见顾明绣坐在窗前，眸色淡淡然的。对视之间，她便露出笑靥，眸底染上几分暖色，温柔而亲切。

“四姐。”顾景唤她，也跟着微微一笑，便坐到她对面，缓声道，“我知晓你觉得对不起我，想着你跟娘她们说和离便跟着和离走了，也不曾跟我说上一声，，你心底必然会觉得愧疚于我。”

顾明绣垂眸，神色平和。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四姐，我不会这样想的。”迎上对面略带询问的视线，顾景露齿微微一笑，“我十分开心。四姐你跟五姐她们能够离开顾家，我真的十分开心。”

“我不是傻子，也不是个小孩子了。父亲不喜欢你，处处针对你，我也瞧得出来。”顾景一本正经的时候倒是褪去几分稚嫩，他眸色微凉，脊背挺直，“二姐也好，大哥也罢，对你都不算真心的。顾府…算不上什么家，你若一直在那里，我倒是不能放下心来。”

顾明绣抿唇，却不言语。

旁人都能瞧的清清楚楚，唯独她跟个傻子一般围着那群人团团转。

顾明绣笑了笑：“只是…有些对不住阿景你，”她专心的凝视着少年的模样，眸底染上几分担忧跟愧疚，“到底是将你一个人丢在了那个地方，丢在了那个尽是豺狼虎豹的地方。”

她轻声道：“眼下顾宣出了事，你是顾府唯一一个男丁，祖母必然不肯放你走的。过些时日，我好生安排一下，一定——”

“四姐，不要费神了。”顾景打断她的话。

小少年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抬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认真道：“祖母虽然舍不得我，念得到底是旧情，是我生母的情分。她对我相护，我却不多想承那份情。你们不在了，顾府也算不得我的家。”

“现下祖母病了，也没什么精力管我的事情。我已经跟安将军说好了，我要入伍。”他露出一口白牙，看着便恢复了小孩般天真可爱的模样，“我要跟着安将军他们去打仗，现下没有仗可打，那我便在军营中从士兵做起。”

“今日你不在，我跟安将军聊了许久。他…是十分好的人，比父亲好上几倍。他不会因我父亲是顾青元而迁怒我，反倒告诉我，四姐你跟他提过关于我的事情。”顾景缓缓道，“四姐，你身子不好，却总是在操心着这些事。”

顿了顿，他的眼睛有亮光腾起，十分坚定：“四姐，你放心。等我几年，再等我几年，便由我来护着你们，即便是父亲，也伤害不得你们。”

顾明绣怔怔的看着他，像是看见了很早很早之前，那个还在寺庙中陪伴她的少年。

也是这般坚定：“四姐，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然后因她而闯天牢，落了个尸首异处的下场。

顾景信心十足，然而说出一番承诺又忍不住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他不好意思的挪开眼，轻轻咳了一声，眸光偷偷落到了顾明绣面容上，却见少女微微发怔，眼底水雾晕开，有几分难过的模样。

他心底“咯噔”一声，有些慌神：“四、四姐！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当兵？我、我没事的，我不小了，我不会——”

顾明绣轻轻摇了摇头。

她俯身将小少年拥入怀中，指腹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一滴泪水从少年衣角擦落。顾明绣眸中带泪，嗓音含笑：“阿景，我相信你的。你一定会好好的，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上一世，顾长歌巧笑盼兮，同她笑着道：“我也不想伤害小弟，只是他挡了大哥的路。”

她阖眸轻声道。

“这一次，你会一帆风顺的。”

没有人可以再夺去你的性命，那个不想让你活下来的人。

已经不会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