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霏跟着小丫鬟安安静静的绕过二楼复杂的楼梯,在一间屋子前停下。小丫鬟敲了敲门,得到应答后才将门推开。她福了福身,笑着开口:“姑娘,殿下在里面等你。”
“有劳了。”
宁霏温温柔柔的行了个礼,抬步走了进去。
门在背后合上,宁霏的步子顿了顿,这才缓缓往前走。她走进内间,便瞧见木窗大开,锦衣公子闲闲的靠在榻上,身侧有四五个女子正在为他捏肩揉腿,还有一个香肩半裸的女子正将一颗葡萄喂向那公子的嘴里。
香色满屋。
宁霏恍若未见,只是神色怅然,淡淡的屈膝行礼,柔声道:“见过六殿下。”
“宁姑娘。”六皇子沈弦闻言,懒懒的挑开眼眸看了一眼安静立在一旁的宁霏,低低笑了一声。他直起身子,随手摆了摆,围着他的姑娘便都拉好了衣服,恭恭敬敬起身退了下去。
屋子里登时只剩下二人。
六皇子打量了她半晌,微微一笑:“宁姑娘知晓我为何请你来此么?”
她摇了摇头:“宁霏不知。”
沈弦“啊”了一声,颇为苦恼的坐直了些,眼神有些许飘忽。他轻咳了一声:“我方才不小心瞧见了你同顾四姑娘,你们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宁姑娘瞧着颇有些….受委屈的样子?”
他斟酌了一下字句,道:“顾家的四小姐现下回了将军府,安将军又是父皇的心腹。若是你们闹了什么矛盾,不妨同我讲一讲。以免顾四小姐心存介怀,让安将军知晓,安将军心疼这个外孙女,必然是没什么心思为我父皇做事的。”
沈弦信口胡掐了一顿道理,余光却见宁霏半丝情绪也没有的模样。
“不过是些女儿家的小吵小闹罢了,过段时间便好了。”宁霏感受到他的目光,敛眸淡声开口。顿了顿,她又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靥,“今日是青青作席,殿下为何一人在此,却不去见一见青青?”
六皇子沈弦,天性风流,不喜政治谋算,亦对皇位无心,最是不定。天子于其不满,好在其他皇子争气,索性便也任他胡闹,偏生不巧这位皇子倒是跟萧王沈淮最为投缘,然这也只是沈弦单方的认为。
他于前段时间察觉他那位顽劣的皇叔似是对顾家姑娘上了心,有意观察,倒是真教他发现了些什么不得了的端倪。沈弦没有蠢到直接去问沈淮,决定旁敲侧击从顾明绣身旁的人下手。
今日来倚澜园纯属凑巧,遇见宁霏跟顾明绣亦是凑巧。
沈弦干脆凑巧的将宁霏请过来,预备“打听打听”一二。奈何话还没有套出一个字,便听得对方转了话题。
“青青”二字一出,沈弦瞪眼:“谁要去跟那个臭脾气的人见上一见!要是知道她今日来此作席,我才不会来此!”他摆了摆手,失去了兴致般道,“罢了罢了,没意思。”
宁霏静静地看他半晌:“殿下….您还在记恨青青么?”她迟疑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当年…当年那件事——”
“你……”沈弦忽而打断她,眼底的轻浮褪的一干二净,带着几分微微不悦。
“殿下大抵不记得我了,”宁霏直视他的视线,柔声道,“殿下当年跟青青相识时,曾去拜访过沈家,彼时我同青青一道见了殿下。我与青青是挚友,她的事情….我都知晓一些。”
见沈弦沉默不语,宁霏施施然行了个礼:“殿下,当年那件事并非是青青的错….那时到底是时局混乱,并非是青青有意误会殿下…..”
沈弦冷笑一声:“呵。本王若是需要借力,哪里用得上小小的一个巡抚?沈青青不知好歹,你也这般没有眼见?”
宁霏不语。
“你下去吧。”沈弦冷淡的开口。
宁霏闻言,抬眸看了一眼沈弦,心底无奈的叹了一声。她抬手行了个礼,安安静静的退下。将门合上,听不见里头一点声音,宁霏捂住额角。
她轻轻一叹:“青青,有些事情总需要自己亲自做呀….”
白衣少女敛去了情绪,抬步随意寻了一个方向便缓缓走了过去。
“还好你今日不是一个人来的。”沈青青吩咐了丫鬟下去备些小吃,在桌前落座,蹙眉道,“我原以为顾长歌该知趣一些,不来招惹你。怎么大白日的,这样沉不住气,想来也该是被你逼急了。”
顾明绣道:“我说了些话,应是刺激了她。”她的语气有些凉薄,“毕竟将死的人是她的兄长跟娘亲。”
安亭没有听出她话语里面的凉薄之意,闻言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盯着她:“不行啊绣儿!你可不能心软!”她握紧拳头,愤愤然道,“你想想她们之前对你做过多少过分的事情?!那是她们罪有应得!”
抬眸瞧了她一眼,顾明绣也懒得解释自己并非心软,只是淡声道:“本就是因果循环,自相恶报罢了,哪里的得了别人的怜悯呢。”
她的视线落在桌上,唇畔的笑意淡淡的:“况且,我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顾明绣从来都不觉得是什么好人。这一世她本就是为复仇而来,但凡上一世害过她们的人,不管是不是顺势而为,她都不会放过一个。
眼底噙着几分寒意,淡淡的,没有一丝温度。
沈青青蹙眉,多瞧了她一眼。她微微思量片刻,又瞧了一眼安亭,沉吟道:“我今日来,是想寻你商讨一下。”
她本是想说一说宁霏,只是安亭在场,到底有几分不适,索性转了话题讲起另一件事。
沈青青道:“我爹我娘有为我定亲的打算,今日寻了好几个人家问我意下如何。”她微微一笑,眸色带着几分亮色,“我跟他们协谈好了,由我自己来寻夫君。”
顾明绣神色未变,眸色微深。
将军府的闺阁规矩没有旁人的多,却也没有自己选夫君的道理。安亭忍不住看向沈青青,惊讶道:“你、你要自己选夫君?”她思量了一下话本子里的内容,迟疑道,“绣球招亲?还是比武招亲?”
顾明绣淡声道:“那是话本子里的内容,你用在她身上便算不得。”
“正是。”沈青青笑着回首看了一眼顾明绣,手指微屈在桌上叩了叩,“我要在倚澜园设局,摆上十六局棋,请人来下棋。若是解开了,那我便嫁给他,不论他家中富裕或清贫,为官或为民。”
顾明绣淡定的看了她一眼,询问道:“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沈青青不赞同的瞧了她一眼,“莫不是你嫌弃不好?亦觉得我太草率了?”
她蹙眉,摇了摇头:“霏儿也说我十足草率,不赞同我这般做,原来你也不愿。”她看向顾明绣,道,“十六局我已经摆好了,许久之前我便在钻研,说不准是你也解不出来呢。”
顾离依听了半晌,此刻忍不住开口道:“我也觉得这样不好。你又不了解那人是个什么性子,若是…若是一个不值得你托付终身的人,那你岂不是——”
“爹爹自然会派人去打探对方的底细。”沈青青好笑的看着有些着急的顾离依,“况且,输了便输了,做人自然是要愿赌服输的。”
顾明绣不动声色的瞧了一眼远处:“哦?那可不一定。”
沈青青便立即唤人取来棋局,笑着道:“这样一想,我倒是许久不曾跟你下上一局了,今日正好有机会,来试一试罢。”
随意点了点头,顾明绣道:“你何必要摆棋那么麻烦,不若请人来下棋。若是下赢了你,也是一样的道理。”
安亭点了点头:“我也觉得,还要摆棋,那多麻烦呀。你若是跟他们下棋,不就不用费这功夫了么。”
沈青青摇了摇头:“怎么这样的地方,你们这对表姐妹便是一样的呆呢?我若是坐着那里下一整日,那岂不是没有时间去做旁的事情,况且现下整个阳州,若是说下棋还有谁敢同我下,但是摆上棋局,他们能推却也不会丢面子。”
“难为你还想着旁人会不会丢了面子。”
轻笑声带着几分无奈,宁霏从一旁走了过来,朝着几人颔首示意,微微一笑:“你若是真那么体贴,不若想一想这个法子靠不靠谱,万一…万一无人解得了你的棋局,你是不是要一辈子都不嫁了?”
沈青青笑着看她落座,也不计较:“也未尝不可,我一向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为重要的。”
闻言,安亭一巴掌拍上桌子,十分赞同:“就是这个理!我祖父常说,做人最要紧是自己活得光明磊落,犯不着为了旁人的说三道四让自己活得不痛快,那才是蠢人做的蠢事呢!”
“正是。”沈青青颔首。
二人相视一笑。
一旁的小丫鬟搬来了棋盘,沈青青看向顾明绣,笑道:“那便来比上一比,这厢有三个见证人,若是你输了那便要应我一个要求。”
“未尝不可。”顾明绣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