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元还未曾回府便在路上得知了此事。
天色近晚,芷兰院恢复了安宁。院子中的仆人被挥退了一半,只剩下几个婢子在安安静静的打扫。顾筱蝶一袭小袄,坐在院门口发呆,眼圈红红的,瞧着似是哭了许久。
顾青元在屋内一语不发。
床上的姑娘已经入睡了,眼角却还残留着泪珠。她微微偏过脸,粉嫩的脸蛋上有一道尚未结痂的伤疤,瞧着平白添几分狰狞。
顾青元按了按额角,默默无言起身出了门。门外的小厮正在等候,见他出来便连忙行了行礼,小声道:“老爷,大夫说了,小姐脸上是不会留疤的,只是需要这几日都好生静养,以免再出什么岔子。”
“嗯。”顾青元应了一声,抬步朝着外头走去。
顾筱蝶坐在石阶上,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便立刻站了起来。她红着眼圈,张嘴的瞬间眼泪“刷”的一下落了下来,哽咽道“爹爹,二姐姐、二姐姐她…..”
“你二姐姐没有什么大碍,好好休息就是了。”顾青元怜爱的拍了拍顾筱蝶的头,低声安抚道,“她脸上的伤只是看着严重罢了,不会留疤的。”
“可是二姐姐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欺负…..”顾筱蝶哽咽道,猛然扑进了顾青元的怀中,扯着他的衣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姨娘跟大哥哥入了狱,我们连见都不能去见上一面….现在二姐姐又成了这个样子….”
她哭的满脸泪痕:“爹爹,我们为什么会受这样的罪过?难道…难道四姐姐就不能放过我们么?难道…难道她就一点亲人之情都不念了么….”
顾青元拍着她的背,冷声道:“莫要再提那个人!我们顾家没有这种不孝女!”
他眼底满是阴霾,冰冷冷的宛如一条毒蛇:“别怕,爹爹还在想办法。你姨娘跟你大哥哥都不会有事情的,爹爹会保护你们的。”他敛去阴霾,微笑着拍了拍顾筱蝶的头,温声道,“好了,你守了一下午,怕是累了,快些回去休息罢。”
说罢,顾青元吩咐人送顾筱蝶回去,转身朝着书房大步去了。
书房内空空荡荡的,他一进门便烦躁的将手中的东西砸向了墙面,冷声道:“殿下怎么说?殿下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救出宣儿么?”
“大人,殿下现下被萧王的人监视着,哪里这样容易救的出大少爷,况且还是皇上亲自下的命令…..”窗边不知何处出现的蒙面男子遥遥拱了拱手,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大人,成大事者,须有得舍。”
“殿下对大少爷的行事已是十分不满,希望大人能够做出些让殿下满意的事情。”他行了个礼,淡声说完便从窗口离去。
心中怒意蔓延,顾青元一巴掌拍到桌面,怒气冲冲:“他既然不肯,,难道我还不能自己动手?!”强忍着怒气,他喝了一声,“进来!”
闻声而来的侍卫推门而入,恭恭敬敬:“大人?”
“去帮我做一件事。”烛火被风吹得摇曳,落在顾青元的半边面容上,将他的脸遮盖的宛如黑暗中的恶鬼一般。
顾清月来书房时恰好撞上了离开的侍卫。
侍卫对她行了个礼,顾清月怯怯的点了点头,在书房门口敲了敲门:“父亲?”
得到应允,她推门而入,身后的小丫鬟也跟着一同入内。书房内只有顾青元一人,沉着容颜凝视着进门的二人,语气微微透着几丝不耐烦:“那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
“父亲回来的有些晚,想来应是十分疲惫。女儿知晓往日总有姨娘为父亲准备参汤,所以女儿也给父亲准备了…..”顾清月绞着帕子,有些不安。她低着头不敢看顾青元的脸色,低声道,“祖母吩咐清月,要看着父亲喝完。”
顾青元凝视着面前这个女儿,微微蹙眉。他知晓近日来都是顾清月在照顾着顾老夫人,自从顾老夫人生气不愿再见他后,也是这个女儿时不时会来跟他说上一说顾老夫人的近况。只是到底看着十分懦弱,同她那个母亲一般,上不得台面。
他面上的不耐便缓和了些,嗓音却一如既往的不悦:“我知晓了,你好好照顾你祖母就是,不用多操心这些。”
那小丫鬟将托盘端过来,顾青元将一碗参汤喝下,却见顾清月还在书房,不由得蹙眉:“你怎还在此处?”
“父亲早些休息。”顾清月福身行了行礼,便带着丫鬟匆匆离去。
侍卫在外等候,见她们离去,又入了内间。顾清月带着丫鬟快步出了顾青元的院子,绕着小路慢条斯理的往前走。她打量着半空中的一轮弯月,嗓音淡淡的:“去传消息给四妹妹,说是父亲动手了。”
丫鬟福了福身子:“是。”
顾清月站在小池旁,身后的小丫鬟已经端着托盘悄悄退了下去。她的衣裙被风吹动,一截落在了池边,沾了池水暗下去一角。
顾清月静静地凝视着那截衣角,有几分笑意在眸中转瞬即逝:整个顾府已经没有原先的意气风发了。先是顾长歌名声尽失,如今是顾宣董清入狱,现下顾长歌又伤了面容,那么下一个又是谁呢….
“四妹妹,你可莫要让我失望呀。”顾清月低声呢喃,嗓音含笑。
………..
顾明绣收到信时正在后院对着桌上的棋局研究下一步,顾离依缠着安亭在打听安将军的往事。安亭躺在小塌上,将一本书覆在自己的面上,懒懒的打着盹不理她。墨竹正端着茶水,裙袂扫过一片落叶,飒飒作响。
“你在看什么?”沈青青移了一枚棋子,顿了顿又将那枚棋子移回来,蹙着眉头随意问道。
顾明绣将信上的内容看完了,眸色淡淡的,没什么情绪。手中的信纸忽而一空,布衣男子将信快速浏览一遍,指着上头的内容,咂咂舌道:“你这个父亲也真不是个人,到底是亲生女儿,却一点改进都无。”
这话吸引了旁人的注意,顾离依“噌”的站起来便要去抢那张纸:“信上说了什么?谁来的信啊?”乔无随意往上扬了扬,便教抢不到的顾离依气红了脸,“你快给我呀!”
沈青青蹙眉看着打闹的乔无,又瞅了瞅一院子的人,头疼的询问:“你这里怎么多了这样多的人…..她们却是不是靠谱?”最后一句话却是微微压低了声音的。
偏生这屋子她最避着的两个人耳朵最是灵敏。
安亭也不睡了,将面上的书一把扔开,老大不乐意的瞪着沈青青:“我们跟小绣儿她们当然是自己人了!这需要避着谁?你说有什么仇人,我都去打上一顿就是了!”
“绣儿的事情我们自有主张,倒是你们两个…..”安亭看了一眼沈青青,见对方眉毛一扬,旋即转了目光看向乔无,有几分怀疑。
乔无逗着顾离依,笑眯眯的瞧了她一眼:“小姑娘,你可别那么看我。”他扬了扬手中的信,懒洋洋的眯着眼睛,“这次若不是你动手打了顾长歌,那顾青元指不定还不会那么快动手。如今就因为你伤了他的宝贝女儿,他现下可是要取你家小绣儿的命——啊!”
恶狠狠的踩了乔无一脚,顾离依一把将他手中的信夺下来,冷笑道:“谁是你家小绣儿?呸!谁让你那么叫我绣姐姐的,臭不要脸!”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青青蹙眉,看了一眼乔无。
顾离依已经将信看完了,气的脸色难看,她递给沈青青:“顾青元到底还有没有人性?顾长歌是他的女儿,绣姐姐难道便不是了么?况且…况且——”顾离依看了一眼安亭,咬着唇角到底没有说话。
这一眼的意味偏生已经很明显了。
将信烧毁,沈青青平静的替她补完:“伤了顾长歌的是亭亭,顾青元如今却要小绣儿替顾长歌赔罪。”她转眸看向顾明绣,神色微沉,“顾青元派人要杀绣儿。”
众人的目光登时落在了顾明绣身上。
神色自若的少女还在研究手下的棋路,微微蹙眉,眸色却淡然无比。感受到众人的视线,顾明绣抬眸,眨了眨眼睛:“我倒是觉得这一步不错,许是能推出活路来。”
“哎呀绣儿!”安亭简直快被她气死,捏紧鞭子跺了跺脚,“你现在还在关心什么棋路!顾青元要杀你,那个说是你父亲的人要杀你!”她气急败坏,“我们赶紧告诉祖父才是!看祖父怎么收拾那个人!”
她简直不敢相信这封信,只是顾离依的神色这般笃定,教她明白这封信不可能有假。
安亭觉得不可思议。这世上竟然真的有会忍心残害自己亲生女儿的人,却还是为了另外一个女儿?!这样的人竟然还跟他们将军府攀了亲,安亭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
“青青你刚才就不该烧了这封信!我们该拿去给祖父他们看!”安亭瞪着沈青青,咬牙道。
“表姐,莫要着急。”顾明绣轻轻一笑,她在手中书卷上勾了几笔,起身淡声道,“他若是要动手,那便让他动手就是了。”
“反正…..我也是要杀他的。”